武皇第一女官 第308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故而以英国公为首的宰相,一并向二圣请命,为邢国公上双谥。

  最终,朝堂定论:邢国公苏定方,追赠左武卫大将军,谥号‘庄武’。

  谥法云:威彊敌德曰武。

  武,便是武将一世的圆满谥号了。

  **

  总章元年秋,许敬宗上书,以年老为由,请致仕。

  他第次上奏疏之时,二圣允准。

  姜沃初闻此信,还略有些惊讶,直到算了算许敬宗的年纪,才恍然——是啊,许敬宗跟苏定方大将军同岁,也是七十六岁的人了。

  只是许敬宗这些年一直奋斗在‘争权夺利’的第一线,又坚持不懈给自己染黑发,故而每每朝堂相见,从外表看,总觉得许敬宗不过是五六十岁的人。

  以至于姜沃总忘记,他也已经年老至此。

  他这一致仕,倒是很干脆,连东宫太子左庶子的官职也辞了——可见是要彻底退出朝堂,从此归乡养老。

  许敬宗的故乡,是江南道杭州郡。

  姜沃坐在吏部,为许敬宗的致仕公文加以吏部公章时,心中亦多感慨。

  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苏杭之地风景如画,想来比诡谲朝堂更适宜养老。

  *

  这一年秋末,原门下省侍中许敬宗正式解官致仕,二圣为其加爵至‘郡公’。

  很快,许郡公带着不曾入仕的儿孙们,车马成行,离开长安。

  离开了朝堂。

第189章 公主出使之功

  冬日下过一场大雪之后,长安城的天空蓝的近乎透明。

  只是姜沃是到过吐蕃藏地高原之上的,见过蓝的简直让人发晕的天。

  她看到这明蓝就不免想起文成。

  于是也跟对坐之人提起文成。

  茶水滚烫,自杯中升起袅袅白色热雾。

  就坐在姜沃对面的李勣大将军,听她提起文成公主,也不吝赞叹颔首道:“公主持节西域,慰定四夷,颇有汉代冯使旧风。”

  李勣大将军亦想起了汉代女使冯嫽——毕竟时人赞人,习惯就是赞‘类先贤’。

  比如从前夸王勃文采惊人乃‘王家之宝树’,正是类东晋谢玄‘谢家玉树。’

  故而李勣赞文成公主时,也很自然比以冯嫽,毕竟……史书之上也只有这一位正式持节的女使。他想要找个别的‘先贤’来夸文成公主还找不出来。

  姜沃思及一事不由含笑:此时李勣大将军夸文成,想来想去也只能冯嫽一位‘先贤’能为比。但将来后人再夸女使,就亦有文成可以为‘先贤’了。

  毕竟,李勣大将军方才那句‘持节西域,慰定四夷’,并不是虚赞,而是文成作为使节的‘实绩’。

  就在禄东赞病逝,吐蕃全面收缩兵线后,文成作为大唐正使,亲至‘引月’、‘疏勒’二国出使,令两国不战而降之:这两国便是之前与吐蕃结盟,一直在大唐安西四镇之一的于阗附近蠢蠢欲动的西域小国。

  说来,自从禄东赞病亡,吐蕃不得不退兵回去‘闭门掰扯内政’后,这两个小国顿时就麻爪了——这简直相当于跟着大哥出门打群架,结果大哥家有事先走了,只留下两个小弟,家就在这里,跑又跑不了。

  转头看看已经全副武装的对手(大唐),不免瑟瑟发抖,这,这,他们原来只是等着两虎相争,跟着捡漏的。可不是来直面老虎的。

  文成就趁此时机,与安西大都护薛仁贵两人商议好,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

  文成作为正使,又是大唐的公主,庄严慈悲表示大唐向来‘安抚四夷的友善之意’;薛仁贵作为将领,则率兵至于阗,大军压境,对两国之前与吐蕃‘勾结’之事,表达了强烈不满,欲代大唐‘镇之’。

  如此又拉又打,经过一番两方都‘十分满意’地会谈,引月、疏勒二国不战而降,其国王亲入长安请归降。

  十日前刚刚到京城,如今还就住在鸿胪寺中。

  此乃使臣大功,自当论赏。只是文成公主已经是位比亲王,爵位上无可赏,二圣就为其加实封食邑。

  文成此举,也确实已颇有冯嫽冯使节当年‘持汉节,行于诸国,皆敬信之’的风采了。

  *

  英国公府院中多植松柏,冬日亦不凋,依旧是一片苍绿。

  近来又下过雪,松枝上还压着厚厚一层雪,一阵风吹过来,便有雪簌簌之声。

  姜沃隔着窗子赏了一会儿院中松柏,转头见李勣大将军杯中已空,就取过小火炉上的紫砂壶,替他倾茶。

  然后继续与大将军漫谈朝堂事——说来,许敬宗连上三道致仕奏疏,请辞之意坚决,皇帝也就准了。然而李勣大将军无论上多少道致仕奏疏,皇帝也不肯批准,很坚持表示,放假可以,但不放人。

  李勣上一道致仕奏疏,皇帝就跟人谈一次话。

  最近一次甚至还搞起了‘哀兵之策’,对李勣道:“朕不过绮纨之岁时,先帝便以朕托付于大将军,数十年来多有倚仗。如今朕为风疾所扰,太子又年少仁弱,若无大将军在朝上,朕昼夜难安。必风疾更重。”

  诉苦后又带着无限惆怅和伤感道:“自然,若是大将军依旧坚辞,朕也无可奈何,只有准奏。”

  然后皇帝按着他的额头,面色如雪声音虚弱问道:“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李勣:……

  那他还能意下如何,只能继续坚持罢了。

  更言道‘自此,再无上书请辞事,必以此躯为陛下镇守朝堂至终。’

  皇帝闻言倒是真的伤感起来,又格外加以尊荣——早在几年前,皇帝就特有旨意:李勣大将军入皇城后,特许可乘车马,不必步行至尚书省。

  只是李勣为人谨慎,除非真的身体不适,否则依旧是坚持步行于皇城内,风雨无阻。

  此番皇帝就特意又给李勣指了两个宦官,专门负责驾车或是牵马,要求李勣日后不必步行劳累。

  又道:“夏日酷暑,冬日严寒之季,大将军亦不必每日出门,辛苦至尚书省,可多于府中修养——令姜卿至府中将要事说与大将军就是。”

  姜沃听闻此事:谢谢你,陛下。

  不免又想起了那句话:我的命也是命啊。

  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很愿意到英国公府来的。每隔一日与李勣大将军详述朝事,也是她整理自己思绪的一种方式。

  而对李勣来说,这也算是很好的过渡期——他已经带了姜沃几年了,之前尚书省诸事还是他这个尚书左仆射最后决断,可将来他不在了,必要姜沃来断各部诸事。

  那也该从如今开始历练起来了。

  一把手和二把手还是相差很多的。

  *

  方才两人因说起文成公主,李勣不免想起其余的公主,因而感叹道:“自平阳昭公主起,大唐公主多有英气之风。”

  又问姜沃:“昭公主的追谥之礼如何?”

  李勣大将军所说之事,乃以长乐公主为首的几位公主上奏,为平阳昭公主请追‘双谥’之事。

  平阳公主原本是单谥‘昭’,故称平阳昭公主。谥法有云:明德有功曰昭。公主谥号来自于此。

  而今秋,诸公主上奏为平阳昭公主请‘双谥’。用长乐公主与姜沃说的话便是:“若无姑姑当年率兵征战,首开公主置幕府之制。如今公主只怕也难有幕府,我们自是受了平阳姑姑的遗泽。”

  “如今姑姑不在了,其后人也皆不在。那么,为姑姑请追谥之事,自然该我们来。”

  朝堂议过,为公主追谥为‘昭武’,亦追赠‘左骁卫大将军’——就如宰辅文臣故去后,多追封诸如司空等三公三师之荣,武将过世后,则多追赠一个大将军之位。

  如今平阳昭公主,才算得了与战功匹配的哀荣。

  姜沃颔首回答英国公:“礼部和宗人府都已经备齐典仪。”

  又想起李勣大将军那句‘大唐公主多有英气之风’,不由一笑,何止公主。

  明代文人评价大唐,便是‘终唐一世,非常妇人居多焉’。[1]

  姜沃捧着热茶,望着外头青松覆雪,心中很安然:在这条时间线上,后世来评价大唐女子,只怕更不止这句话了!

  *

  “既提起谥号,正好与你说一说许敬宗。”

  听李勣大将军这么说,姜沃不由一怔,甚至有点惊讶:“这……许郡公才致仕,人就没了吗?”

  她怎么没听说?按理说不应该在家中修养的大将军都知道了,她还不知道啊。

  李勣闻言失笑:“不是。”想了想,自己的话确实有歧义,就又明确了一下:“他还活着呢。”

  他接着道:“许敬宗离京前,曾单独设宴邀了我一回。”

  姜沃不免问道:“大将军去了?”

  她知道,李勣与许敬宗的关系也平平,皆是官场同僚,私下并不往来。一来许敬宗是出了名的‘家宅混乱’‘好色贪财’——其实姜沃有怀疑过,许敬宗致仕这么干脆,又直接带着家人和多年家产离京归乡,是不是被戴至德之事惊到了。

  生怕自己也被大理寺查了落个晚节不保,还不如早早抽身退步(简称跑路)。

  毕竟大唐没有后世‘贪污腐败倒查二十年’‘退休不是保护伞’的规矩。致仕之人只要不牵扯进什么谋反大案,还是能够平安富贵终老的。

  而李勣大将军不喜许敬宗,还有一桩缘由:当年许敬宗之父为宇文化及所杀,许敬宗为活命,却‘舞蹈以求’杀父仇人。

  姜沃知道,李勣大将军看似多与人为善,其实与人深交很谨慎。

  从前李勣大将军从未赴过许敬宗的私下独邀。

  这回……

  “我收到那张名刺时,原是想推拒了的,但后来还是去了。”李勣大将军亦望着窗外雪松:“贞观年间故人还在世者,寥寥无几,他到底是贞观初就在朝上的旧臣,我便去了。”

  “许敬宗是有一事请托。”

  姜沃想起方才大将军的话,很快了然:“许郡公担心自己将来的谥号?”

  李勣颔首:“他本身私德有亏,这些年又把世家得罪狠了——想想自己身后事,难免有些担心被上个‘恶谥’,想要托我到时候替他多说几句好话。”

  姜沃心道:许敬宗的谥号,这还真不好说。

  “大将军应了吗?”

  李勣摇头:“谥号自在人心。他这一世,有才无德,有功有过。到头来朝堂如何公议,自有定夺。”

  李勣神色很淡然:“正如我的谥号到底如何,只由后人公定吧。”

  姜沃正在执壶的手不由一顿。

  李勣说起他的谥号时,姜沃也不免心口一跳。其实……何止在皇帝心里,英国公与朝臣不同,在姜沃心里,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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