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20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初次到别人家中做客,若不吃完,反倒显得她轻狂,觉得顾家饭食不得下咽一样。

  簪缨想到这里,便将口中的饭粒慢慢咽净,又用箸尖挑起米粒送入口中。剩饭在她这里是件十分羞耻的事,她一点点吃,总能吃完。

  “阿奴。”卫觎忽道,“帮我盛碗汤。”

  他临她右侧而坐,食案上的鲫鱼汤在簪缨左手边,簪缨听了忙放下筷箸,取碗去盛汤。

  卫觎随手拿起她的碗,将饭折入自己碗中。

  照旧入口,神色寻常。

  簪缨雪白的小脸凝固住,脑子都空了一瞬。

  卫觎又及时接过女孩手里偏斜的汤碗,才免于鱼汤洒在她袖上。

  “哦!”顾细婵忘了食不言的家规,发现新鲜事一般拖长声音揶揄,“世叔还和小辈抢食呢,有你这样欺负阿缨姊姊的吗?”

  可见两家关系当真很好,卫觎被一个小女娘如此打趣,仍不以为意地继续用饭,玩笑似的回一句什么,簪缨没有听清。

  她此刻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沾过她口水的食物,入了他人之口……

  大司马难道在她肚里遣派了蛔虫兵不成,否则怎么会发现她吃不了的?还有,武将,都是这样不拘小节吗?

  可他在某些方面,实在细心得不似个武人。

  在顾细婵的笑话声中,簪缨白嫩的耳垂慢慢染成了粉红色。

  然而这还不是最出乎她意料的事,饭后,卫觎又请顾公为她把脉。

  簪缨眼睛里透出诧异,始对他今日带自己来此的原因,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她不想烦劳长者,但卫觎坚持,精通岐黄之术的顾氏家主也不推辞,洗手卷袖,便为簪缨听脉。

  “嗯……傅娘子夜间可觉神促气

  短?小女娘的卫气弱,身子照常人虚乏些,也是有的。”

  顾沅一面听脉一面道,“体内积有虚热风寒,近日注意保养,还有些积食。”

  听到积食二字,簪缨还未完全褪色的耳根又红了。

  她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矫情才总爱害臊,实是过了口的饮食易于他人口中这种事……有些过于突破她根深蒂固的教养了。

  难免想起一次,便尴尬一次。

  卫觎将目光从小女孩脸上收回,在旁问:“旁的不碍?”

  顾沅看他一眼,点头说不碍,又吩咐孙女:“阿婵啊,你带傅娘子去参观通观竹楼药圃吧,傅娘子久居京畿,想必对此新奇。当心待客,不可怠慢。”

  顾细婵心知祖父与卫世叔有话要说,打包票道:“诺。缨姊姊累不累,我与侬讲,敝舍有许多可观可玩的地方呢,倘若不爱走动,到我屋中小坐也好。”

  簪缨起身向顾公道谢,回看卫觎一眼,见他无意见,便随着新结识的伙伴去了。各自女使,随行而去。

  待那片香影结袂去远,顾沅一指竹墩令卫觎坐下。

  “只顾着故人之女,自己倒不知让老夫瞧瞧脉象?”

  说罢不由分说拉过他的腕子。

  列缺穴上的脉门,是人身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也是习武之人紧要保护之处。卫觎的手臂一瞬绷紧,肌肉嶒崚。

  下一霎,他又放松下来,任由顾公拉扯过去,身姿像卸了劲儿的弓弦,带着八分惫懒矮身坐下。

  夏风习习,竹楼外的园林水清蝉噪,风日悠长。

  不远处传来女孩子喋喋不休的欢笑声,少女宛如玉铃的娇音,比夏日更美好。

  说话的是阿婵,她好说,卫觎没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知是因她的声量轻,还是依旧如在他身边时一样腼腆。

  不过即使听不到,卫觎也能想象到,那孩子在倾听别人的时候,必是神色认真,目光纯澈,眸子里闪动的光泽如水欲滴,让你觉得她是将你说的每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

  其实,不要太乖了。

  卫觎闭着眼听了一阵。

  顾沅皓眉凝结,把完左手又切右手,终于开口:“还差几味药?”

  卫觎睁开眼睛,没有隐瞒,“佛睛黑石,龙鳞薜荔,世所罕见,还在找。”

  “七缺其二……”顾沅松开手,看着这卫家的后生不悲不喜起身理衣,忽念起已过世十余年的幼子,深浊的目光里暗澜涌现。

  “阿奴,”老人突问,“可想过卸甲?”

  卫觎动作微顿。

  立在竹门光影里的男子,发如漆,颜如玉,嗓音低冽如酒:“身承祖将军之遗志,北地一日未收,中原一日未复,天下流亡饥馁一日未消,觎一日不敢懈怠。”

  顾沅定定看着他:“不见血光不起杀心,或可多撑五年。”

  卫觎一对丰俊的剑眸被日影渗进了墨。

  良久,不发一言,躬身向顾公长揖而去。

  回程的马车上,簪缨摆弄着临别时顾娘子赠她的亲手绣制的小香包,精心地系在腰绦上,思索着下次的回礼。

  卫觎在她对面,如中军坐帐般阖目养神。

  当看不见那双散漫温和的眼睛,只见剑眉入鬓时,簪缨会错觉这个人周身的气质都变得凌厉了。

  不过也有一样好处,便是簪缨看他时,不怕被发现。

  “瞧什么,我脸上有饭粒吗?”闭目的卫觎忽然开口。

  簪缨心惊,他怎的又知道了,难道脸上也长着眼睛不成。

  他如何又知道,自己此刻所想的,正是那件羞于言表的心事,一语便切中肯綮?

  此前

  在顾家也是,她明明不曾表现出来,却被大司马一下子看出了她已经吃饱,还帮她顾全颜面。

  这种看穿人心的能力,正是簪缨上一世所缺乏的,她由衷敬佩道:“舅父可否教我,何以识破人心?”

  卫觎锋利的眉弓被惊动,倏然睁眼。

  “你唤我什么?”

第18章

  男人嗓子低,语调里有种奇质的冷漫,像冬日踏雪出门,当头撞上一棵积了雾凇的翠柏,抽凛子吸进肺里一口雪粒子,沁冽中带着凉,却不寒人。

  簪缨一不小心失口,却也坦荡,顶多有那么一丝丝的赧,“司马公与我阿母姊弟相称,便等同阿傅的舅父……”

  卫觎微默,轻轻打断她的话:“你怎知是真的。”

  “什么?”

  卫觎沉静地看着眼前纯良无邪的小女娘。

  “我与你母亲交好,只是我一面之词,你应还未及向杜掌柜求证过,如何便知是真。你便不觉察,我在你及笄之日回来得太过凑巧?便不疑心,我所做种种皆是做戏?便不担忧,我是有所图谋?”

  说到这,他目光扫过簪缨纤嫋一束的腰带。

  那上头除了顾细婵送的荷包,还佩着一把白玉钥匙。

  这轻轻的一瞥,瞬间令簪缨从头发丝寒到脚底尖。

  她确实,从未有过这些阴暗幽折的怀疑。

  若非大司马提了出来,她连想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从大司马出现在那个雨夜,直到他方才开口之前,簪缨心里对他只有感佩,全无怀疑。

  难道她信任他不对吗?

  簪缨心底忽然涌出一种浓重的委屈,还有谁会像那样为她及笄,还有谁会留意到她小小的窘境,不着痕迹地关怀她,还有谁会因她说话没忌讳,哄小孩子似的摸三下木头,替她去晦气?

  哪怕是嫡亲的亲长,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了。

  “大司马不会如此。我有心,会分辨。”簪缨的声音不稳,像一池水面上被鱼尾摆弄后止不住的涟漪,但还是竭力镇定地回答。

  “如何分辨,以何为据?”

  簪缨又哑口无言。

  卫觎见状低叹:“轻信于人,要吃亏的。”

  簪缨的嘴唇抿成一线,不自觉地用左手压住右臂,快速眨动睫毛,意图抹去不断在眼中聚集的水气。

  她说不过他,但至少明白一点,若大司马当真心怀鬼胎,便不会这样揭露出来提醒她了。所以她知道,就是知道。

  她所伤心的不是他的提点,是这番话精准地踩中了她前世的痛脚。

  轻信于人,吃亏丧命,正是她上一世的写照。难道上辈子,她便没用心去分辨,没用眼睛去看?却还不是被人哄瞒得团团转。

  卫觎的话,兜头盖脸地给簪缨泼了盆凉水,让她陡然清醒:若自己重活一回还是一样的面嫩心软,见到有人对自己好几分,便全无保留地依赖上去,恨不得投桃报李,那么,她又有何长进,今后的路如何能走得长远?

  可若是遇到对自己好的人,先在心里竖一道高墙去防备,直待分析了利弊,判断了好歹,再去选择以何等态度与人相交,这便是她想活成的样子了吗?

  簪缨螓首低垂,半晌没有言语。

  卫觎自认语气不重,却见少女神色不对,顿促住,搓了下手指。

  他薄唇微启,簪缨将头轻轻别到了一边。

  卫觎想起茶几的屉格里,已命亲卫换成了从顾氏园子采摘的林果,想去拉开,随即想到她已经吃不下了。

  他指尖迟疑地敲在膝上,一缕微末的无措从脸上闪过。

  便这般沉默了一路。

  日色忽忽而暮,车行至楼玄山下,亲卫勒停马车道:“将军。”

  卫觎开腔:“到了?”

  亲卫道声是,“前头……仿佛有人在等着傅娘子。”

  簪缨闻言掀开车帷,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着一袭白龙鳞纹襕袍的李景焕,他居然还等在那里。

  太子銮车旁边,又比早晨多了一辆通幰犊车,数名健仆簇拥着两个褒衣大袖的男子,也等在车旁,

  却是傅骁与傅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