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9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她漆黑的眼眸像一涧雪,透

  出干干净净的寒凉。

  那其中,是厌恶。

  是他从未设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在阿缨投向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厌恶。

  任何人都可能离开,只有小阿缨不会走……

  任何花都可能生刺,只有她不可能伤他……

  帷幕落,目光隔,辚声远,埃风灭。

  李景焕还在怔怔望着车队离去的方向,想不明白,她怎么可能厌恶他呢?

  “殿下。”李荐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请示主子,“……还等吗?”

  李景焕沉沉不语,来回地摩挲腰上佩玉。半晌,忽将目光转向另一旁装哑巴的原璁,气急之下迁了怒:“公公方才见了人,不提陛下口谕半个字,御前吩咐下的差事,这样好糊弄了吗?”

  原璁乃御前的总管,不是东宫的奴才,与方才纳头便拜的姿态不同,他只略一矮腰,赔笑道:“奴才该死,不能为君主解忧。可殿下也当晓得,连陛下对这位公爷,从来都束手失策的。”

  李景焕盯他半晌,慢慢从牙缝挤出一个字,“等。”

  许是早起不曾进食的缘故,用力咬出这个字后,他的脑袋晕了一晕。毫无征兆地,一片火光闪过李景焕眼前,滚滚浓烟里,闪电般划过一角熟悉的宫楼匾额。

  太子猛地睁大瞳孔,“何处失火……”

  李荐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四望,郊外的青山渌水一片清幽祥和,他莫名道:“殿下,并无失火之处啊。”

  “孤恍惚了……”李景焕捏一下眉心,缓了缓,哑声道,“就在这里等,我不信她不回来。”

第17章

  车队继续前行,簪缨悄悄地看了身旁之人几眼。

  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隐蔽,卫觎收敛起对外的生冷,神色散漫开,“信他的话?”

  “不信。”簪缨立即道。她见识过太子的绝情,如今对此人除了厌恶,别无他感。回思过往种种,她都奇怪,自己为何会毫无保留地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遑论再信他说的任何话。

  “只是我记事晚,小时候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她轻声解释。

  像昨晚春堇说大司马带她爬树的事,还有今早那匹体形吓人的白狼,簪缨通通都没有印象。至于李景焕嘴里的“差点把她卖了”,她自是不信的,可想必是有一桩什么事情发生过,才会有此一说。

  将这些端倪合在一处分析,倒描摹得大司马像个爱吓唬小孩子的人。

  可是他怎么会呢。

  “识事晚有福。”卫觎侧头,下颔绷出一道遒逸的轮廓, “放心,没想卖你。”

  簪缨迟迟地应了一声。

  她不是担心,只是可惜,没有那段记忆。

  然她性情内敛,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好再问东问西,垂眸又摸起一块米糕,默默送进嘴里。

  卫觎却不知怎的看了出来,见不得她垂头耷脑的样子,看她真想知道,徐徐放下书简,“不是甚么大事,十年前我离京时,原想把你一并带走。”

  簪缨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卫觎在那片璀亮的眸光里,声音有一瞬停顿,最终恢复平静,“你不跟我。”

  簪缨直直看着男人开阖的嘴唇,有很长时间忘了呼吸。

  前世病笃之时,她确实听说过卫郎君曾携枪到皇后宫里大闹一番,其后愤而出京的事,却从来不知这段传闻里,还有自己的参与。

  她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大司马方才说的不是宫里不让,是,她不跟他走。

  十年前,她正五岁,不用卫觎多说,簪缨也能想到几分,那时候的自己,正被庾皇后好言好语地笼络住,一声声唤着她母后……还黏人,成日跟在李景焕屁股后面团团转。

  外人要想带走一个迷失在甜蜜假象里的孩子,谈何容易。

  簪缨后背发冷,胸口像塞进了一把捣碎的薄荷,一股一股地往外漏着凉风。

  她本以为,她前尘一世无依无望,四周豺狼环绕,无一人真心待她,原来不是这样吗?

  竟是她自己……放弃了跳出火坑的机会吗?

  后背忽被轻轻一拍,半晌忘记呼吸的簪缨受惊般深深吸进一口气,如梦初醒。

  卫觎盯着她憋白的小脸缓过来,方拧起眉,“不准再琢磨,仔细头疼。”

  “过去的事不甚紧要,不想了,而今你可想好,当真不回宫了吗?”

  方才杜掌柜震惊还情有可原,连他都这样问……簪缨心中悲凉,可见自己这些年,痴心望嫁的形象多么深入人心。

  她心里积压着两世为人的秘密,哭不出,笑不出,牙齿在下唇碾出重重的一道红印,漆黑的双眼直视大司马,透出几分执拗。

  “死也不回去。”

  听到某个字眼,卫觎略重地看她一眼,摸了三下手边的木头案几。“胡说。”

  接下来的一路,二人都无话。

  簪缨感觉大司马好像不愿深谈当年事,一个人默默地吃糕。

  江乘县在都城的西南,治所归于琅琊郡,南临临沂。琅琊与临沂,原本都是北方青州的地名,后来五胡乱华,祸乱洛阳,晋朝衣冠南渡后,于江南建立起南朝政.权,因怀念故国,才将江南的许多郡县改置成了北方的地名。

  他们从行宫出发到江乘,比从建康内城启程就近不少,却也在道上

  耗了近一个时辰。

  到了墅堡外,卫觎先下车,履尖抵稳踏凳,仍向车厢递出一只手臂。

  簪缨伸手扶住他下车,轻轻道了声谢。

  缀在后头的那辆车里,春堇和任娘子也相继下车。春堇做了一世婢子,头一回不必在主子左右侍奉,大摇大摆地另乘一辆马车,不由小声赞叹:“大司马出行的场面果然不一般啊。”

  任氏望着前头那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小娘子绣舄软,步子小,卫觎那样个傲岸不群的人,竟也耐心地等她并肩而行。

  她比春堇看得明白,笑说:“不是待咱们的场面不一般,只是待小娘子不一般罢了。”

  顾氏别墅的设计,仿照的是北方堡坞式结构,从竹篱围成的外栅看进去,环形木柞的两层轩楼依稀可见,其上还有绳纹黛瓦攒出的阁楼顶。

  竹树花药,流水小桥,一派婉约意境。

  簪缨过往生活在堂皇整丽的宫庭,未曾感受过这种亭自亭,阁自阁的自然之美,转动明眸看得新奇。心中想,人住在这样的居所,每日纵情于山水,枕石漱流,操琴养鹤,应是很快活的吧。

  卫觎领着她,见了看守的门子直接道:“十六来看望顾公。”说罢不等通传,迈步便入。

  他来得随性,顾家人听信后却被惊动。只因顾氏隐居山林后不问政事,连大司马回京都不知道,更想不到他突然到访。

  簪缨才随着卫觎走过一片种满药草的水塘,便见一位银丝满鬓的布袍老者,带着两个家仆从石子路那头走来,背着一手,面沉似水。

  到得跟前,老者审视了卫觎两眼,劈头便道:“王家小子访戴安道都不如你好兴致!今下官至三公,也好意思空手上门。”

  簪缨脸皮薄,这话虽不是说她,却自觉礼数不到,先于卫觎红了耳根。

  卫觎没事人一般,高大的身姿挡在前头,颔首:“仓促不曾备礼,今日想来世叔这儿蹭一顿饭,世叔多包涵。”

  他对待老者的态度是尊敬中含有亲近的,簪缨便猜出了这老者是何人,待他目光望来,福身见礼:“傅氏女见过顾公,未投名刺冒昧前来,万望明公海涵。”

  顾氏家主见此女气质不俗,姝静脱尘,心中先赞一声好。却不曾认得她,沉吟道:“这位是……”

  卫觎长睫微落:“是阿素姊的孩子。”

  顾沅知道他口中的“阿素姊”是何人,正因为此,才感惊诧,青雾色的眸子注视眼前这女郎几许,眼底闪过一丝簪缨看不懂的痛恸。

  卫觎跟着抛出第二句,“婚约退了,如今不在宫里。”

  顾沅面色一变,卫觎又道:“今早顾元礼弹劾了太子,参太子失德。”

  簪缨听到这句,转目瞧他,原来大司马也知道了早朝上的事。不过,看顾公神情,应是对近日京中发生的种种一无所知——这样吓一位老人家,是不是不太对……

  那御史顾元礼是顾氏远支的子弟,顾沅与之无甚来往,闻言沉默片刻,慢慢道:“朝中之事与老朽无关,不必同我讲。”

  而后转过身去,“不是来蹭饭的吗?德邻,摆饭。”

  说是用朝食,其时已近午时,说朝午食更为准确。卫觎不客气,领簪缨径直到了小竹楼的膳室。

  顾沅膝下唯一还在的次子顾徊,昨日半夜出发去东湖垂钓去了,眷属则不便见客,他便唤来小孙女出来待客。

  这顾小娘子闺名细婵,却是位活泼灵动的女娘,生得容长面容,柳眉秀目,梳绿羽小蝉髻,与簪缨年纪仿佛。

  一见面,她先向卫觎福身问安,口称“十六叔”,显是熟识的。而后一见簪缨,顾娘子开口便呼“阿侬好美!”,险些将簪缨闹个脸红。

  两相见过,顾细婵得知簪缨的身份,知趣地不言

  此事,只问京中有何近年新建的游苑,又有什么新闻,她已有好几年没回过建康了。

  簪缨对外事的见闻还不如她,尽己所能回答。

  顾细婵听着这柔纱一样的嗓音,挪身坐近,忍不住上手用指尖点了点娇客嫩白的喉颈,嘻然夸赞道:

  “阿姊声音真好听,生得也是真美,只这额发我却不能苟同,做什么覆住双眉呢,难不成是京城近来的风尚吗?”

  南朝女子十二三时,便会将头发中分于两侧,小钗簪鬓,垂系在后,以示娟好之态。

  似这刘海形象,是垂髫幼女才会留的样式,可即使是幼童,刘海也不会蓄得如此厚,一则闷热,二则也不雅致。所以顾细婵想不通。

  簪缨颈子上的皮肤十分敏感,被碰得轻抖了一下。

  她再不料这位顾娘子如此活泼烂漫,心中却是有些羡慕她,并无排斥,轻声道:“我也不喜欢。待长长些便改掉。”

  顾细婵一拍掌心,“如此甚好!”

  顾公在来客面前,纵着小孙女胡说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咳嗽一声,顾细婵悄悄冲簪缨吐舌。

  簪缨抿齿微笑,原来结交伙伴,不是她想象中那么难的事。

  多承顾小娘子好性情,第一次见面,便对她释放出热情和善意,让她原本到陌生人家做客的紧张,也因此放松了下来。

  一时下食妥当,主客便围坐在矮足花梨案前开餐。

  顾沅没拿他们当外人,不曾吩咐厨下备什么四碟八碗,这位昔日叱咤朝堂的江左第一世家家主,像一个毫无架子的田舍翁,主食是简单的麦饭,配有鲜蔬,又有鱼脍、鸭脯作肉佐。

  顾细婵介绍说,这些菜蔬皆是自家种植的,簪缨捧着漆碗慢慢品嚼,确觉滋味甘香,与御膳不同。

  等吃过小半碗,她却渐渐觉得不妙了。

  在来的路上她无事消磨,不记得吃了几块糕点,以为只是垫一垫肚子,眼下却感到腹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