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71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严兰生冷汗湿背,勉强拾回几分从容,跪揖道:“小人失仪。”

  卫觎未语,玄黑的袍透着冷冽。

  “行了,都起来吧。”这个时候敢开口的只有簪缨,“大司马和

  你们闹着玩呢。”

  恰此时,春堇在门外回话说车驾已经备妥。

  簪缨想想暂无其它要急于商讨的事,便令众人散了,回去各自预备起程。

  先生们应诺,稀稀疏疏地告退而出,谁也没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他们跟随在女君身边,面见大司马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便淡忘了坊间传闻,误以为他同女君一样平易近人。

  今日才记起,大司马的那份平易是给女君的,下头的人不过借光均沾了雨露。

  大司马慑不慑人,只在于假寐的雄狮想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醒了。

  众人从来时路再经过沈阶身边,忽然就不觉得自己比这位跪着的优越多少了——女君的幕僚,不好当啊。

  堂门虚掩上,几缕金黄的骀荡春光争抢着挤进门缝,逐照绮貌女郎的明眸丹唇,却被一道黑压压的高影霸道地阻隔在外。

  “闹着玩?”

  卫觎高而宽绰的身形,足以将簪缨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背对着门低头看她,嗓子轻茸茸的。

  簪缨立刻拉住他的手,仰脸一本正经地保证:“阿奴向小舅舅保证,我不会溺进佛门太深,我也不是他们的佛子。此举完全是为借势立名,既有事半功倍之效,何必拘泥手段。”

  卫觎垂下的眸色发暗,“那你是谁的?”

  簪缨摇晃他的手指,踮起脚尖,幽兰般芳香的丰润红唇凑过去,却不亲上,细痒的呼吸一下下喷薄在他唇边。

  她悄悄透露给他:“我是卫观白的。”

  卫觎如愿以偿用大手按上她的背,鼻尖与她相抵。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喜欢那些和尚形容她是“不生不死身”的话。

  这种不吉的谶谒,让他觉得可恶之极,还有一点卫觎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

  “你是我的。”他的音调咬得很重,摩挲簪缨鲜活跳动的腕脉,把那块皮肤都磨红了。

  簪缨多少已了解卫觎的习性,看他神气慵懒,瞳眸光色渐渐涣散,猜他是要做点什么,面颊微红地等待。

  却不料卫觎只是蹭了会鼻尖,便松开了她。

  簪缨茫然动眉,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卫觎终于笑了一笑,用手指轻刮她鼻尖,是羞臊小辈的意思,“不是还有正事要处理吗。”

  簪缨了然地看了眼窗外方向,抬指理鬓,眼尾的光清冷几分。

  是还有一件事未曾处理。

  她转换角色一向如此干脆,像热火与冰雪的极致交替,能把人的心拿捏得欲仙欲死。卫觎爱煞了她。

  他侧身让出路。

  他不会在她从属面前反对她,同样不会不分场合地弄乱她,让她在下士面前露出一丝与娇靡沾边的脂粉气。

  那是他对簪缨的尊重。

  簪缨是这些幕僚之主,唐氏之主,青州之主,流民之主,将来,还可能成为禅僧的奉养之主。

  而不是他卫十六的禁脔。

  他愿意见证这位生机蓬勃的女子一步步成长壮大。

  他唯一的担心只是,“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簪缨微怔,不敷衍他,认真地思索片刻,忽扬眉粲笑:“不瞒你,又有地方可施拳脚了,我的心,竟很雀跃。”

  那片明亮丽熠的目光看得卫觎心动。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那等晚上,我再好好跟大司马道歉。”簪缨走出他身前时,含着气音半真半假地说。

  换作卫觎难得怔神一霎,随即,眉目佻然舒开。

  “阿奴是懂得哄人的。”

  今日天色好,庭中树静荫浓,没有一丝风。门再次被打开,沈阶

  低垂的眼帘中现出一双姚黄绣舄,飘动其上的裙裾如同涟漪。

  他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女君若不愿对洛阳世家用重典,可使二桃杀三士,令其自乱阵脚。”

  这是沈阶张开干涩的喉咙,说的第一句话。

  簪缨垂下眸子,目光从男子单薄的身上掠过。

  沈阶跪在这里的时候,反省了很多。

  他为何会在女君治疫一事上判断失误,马失前蹄,是因为陪着女郎成长时日最久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是他一路陪簪缨走到今日,亲眼见证过她的良善慈柔。

  簪缨在沈阶的心中,便是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

  所以当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眼前,沈阶先入为主地认为,簪缨会选择舍一人而救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想成就自己的执念。

  他想以寒人之身,澄清天下世道,位列文班之首。

  外表看上去,沈阶向着这条路,从未有一日动摇退缩过,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深深害怕他的野心终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所以他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一点。

  他知道想达成所愿,女郎和大司马缺一不可,所以那日他看似在劝女郎,实则是为了拼命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以至女郎前后对他说了两遍她不会给药,他都置若罔闻。

  他像着了魔似的,只信自己认为的,只怕自己恐惧的。

  所以他没在第一时间听出主君的弦外之音,这对于一个谋士来说,可谓致命。

  他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女郎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可用。

  但沈阶和严兰生和傅则安都不一样。

  傅则安从不去揣摩女郎的心意,只管无条件服从,如此做,就永远不会出错。严兰生聪明,能一下料中女郎的心,那是因为他没见过女郎从前的样子,不知这两年间她天翻地覆的蜕变,也不害怕自己让谁比下去,被女郎弃之不用。

  沈阶怕。

  他是生来便饿着肚子,低着骨头,被人踩踏到泥泞里的人。

  他凭什么比严兰生他们更搏得女君的倚重呢,只能比他们更一针见血,更堪得用。

  簪缨神情不辨喜怒:“这便是先生要说的吗?”

  沈阶听到女君口中的称呼,悲从中来。

  他忽然捏紧指节,抬起狭清的双眼:“沈阶若磕头哀哀向女君认罪,女君便能不计前嫌吗?前番之事,是沈阶狂妄自大,错不该……”

  他声音沙哑,闭了闭眼,“错不该以死谏君。人主兼听则明,再有下次,沈阶依旧会直言劝谏,但在此向女君立誓,断不会再行出死谏之举。”

  “没有下次了。”

  簪缨平静地说,“先生教过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与你相识有年,到头来原是主不知卿,卿不知主。既如此,不必勉强,沈子大才,另谋高就吧。”

  假若那日簪缨离开客栈前,能和沈阶解释得清楚些,也许后来的事便没有了。

  但她是主他是卿而非相反,作为施令者,没有事事迁就同属下解释分明的道理。

  簪缨回头与卫觎知会一句,迈步走了,去邻院探望吴掌柜。

  “女君——”沈阶双膝蹭动,被石子磨砺,还欲开口,看见从门里踱出来的大司马,瞬间失声。

  “论理,你为我护药,我该谢你。”

  卫觎松泛地走下阶,低头看着那把嶙峋的瘦骨,神色洽淡道,“先起来,好不容易捡回的命,死在这冤得很。跟着我,愿不愿?”

  未及弱冠的青衫郎逆着光影,喉咙滚动几下。

  这句话对于沈阶来说无异于一种羞辱。

  他不是任人踢来

  踢去的皮球。

  “谢大司马好意。”沈阶握拳抵地,口齿清晰,回头道,“沈阶此生唯事一主!”

  可月洞门外早已没了簪缨的身影。

  洛阳宫的牡丹开得正好。

  自卫觎去青州后,徐寔代主公整肃军纪,严守宫城,军民无扰。

  如今洛阳城内处处可见巡值的精甲兵队,北魏宗亲聚居的里坊,已被兵甲重重围控起来,里外不通信,旧京畿六卫没在攻城战中死伤的,也查点名册,皆被抓起看押,谨防作乱。

  徐寔做事缜密,抚民得当,也没人胆敢在铁骑面前撒野,城里还算太平。

  卫崔嵬到达洛阳这日,徐寔亲自带人出城相迎。

  卫觎对这个父亲心有隔阂,徐寔却不能不敬。他亲自将白衣大袖的老人家扶下马车。

  卫崔嵬在北地的杨柳色里驻足,他抬头,仰望洛阳高空,耳听伽蓝梵钟,怔然良久。

  二人叙过温凉,徐寔得知卫公离开建康时所遇的惊险,多亏长公主相助才能顺利离京,很是感慨一番。

  眼下京中无主,徐军师即引车马进城,径入皇宫。

  卫崔嵬来了,自然要先见儿子的。徐寔猝然间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大将军和唐娘子之间的事,他斟酌一路,进入紫微宫后,挑出能说的实话道:

  “明公,大将军去青州接唐娘子了,算算时日,应也快回了。”

  卫崔嵬闻言,神色古怪了一瞬。老人眺望着眼前巍峨庄丽远非南朝宫城可比的重殿高阙,几许,方笑呵呵回应道:“是吗,郗鉴之爱啊。”

  徐寔听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南渡之乱,贤臣郗鉴藏饭于口,哺喂给外甥,救子得活一同渡江。这是世人用来形容舅父对外甥情深爱怜的词。

  听在知晓内情的徐寔耳中,可就处处不对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