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70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豫州的流民军团兵强马壮,占据一个豫州不在话下——但父子连心,要紧的是荆州谢刺史的态度。

  此前卫觎攻打洛阳时,谢韬不曾落井下石,便是留有商谈的余地,此时对豫州动用蛮力,反会把谢氏逼到建康那一边。

  荆州接沿长江,占尽地利之便,轻易启衅与之为敌,又将是一场连年累月的战事。

  傅则安有句话说对了,到了洛阳并非到达终点,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梳拢。

  簪缨轻捻指腹,心中想着南北局势,抬首瞥目。

  她看的方向仿佛是西方,又像是西窗。窗外石子径上,第一个对她提出应废除九品中正,为寒士发声的人,正拖着一身病骨跪在那里。

  簪缨还记得当时的她什么也不懂。

  而这主动找上门来的青衫少年,眼睛那么亮,信誓旦旦说要帮她完成心中所愿。

  却也是这个扎根在泥土里的寒介之士,宁可舍弃一城百姓的性命,力推她去图谋更广阔的天地。

  那身病骨,也是自有主张撅也撅不弯的硬骨头啊。

  一盏微漾的茶水映出她轻锁的眉心。簪缨回头,接过卫觎递来的茶水,对他淡然一笑,呷了一口。

  严兰生看着两人间自然而然的动作,心里犹豫一下,还是趁此机会提出来:“女君,其实我有个令女君在洛阳迅速立名的法子……”

  簪缨放下茶盏道:“你说。”

  严兰生觑了卫觎一眼,难得语塞,含糊了一下方道:“是这样,女君治疫山阳,功在一城,利在一郡,其功甚远,且山阳的百姓深信女君为佛子转世,又有昙清方丈作保……”

  他话说到一半,卫觎目色已冷峻下去,定睛看向他。

  傅则安察觉到二郎的意思,眉心一紧,险些要开口提醒他,你回头看看沈阶还在外头跪着呢。严兰生硬是顶着快活剐了他的目光,把话说完:“据某所知,洛阳佛教大兴,宫刹百千,南朝京都的白马寺都是仿照洛阳的中原第一寺白马寺而建,那里的虔诚教徒比之山阳城不知多出凡几,尤其是达官贵人,公侯之家,十有七八醉心佛事。俗话说,众口能烁金,何况千万人,若女君首肯,便可派人将此事在洛阳传扬造势。”

  严兰生看了大司马第三眼,黏在手心的汗捻不开竹扇,“多一重身份,也不失为打进洛阳门阀势力的一个锲入点。”

  他说完这番话,在场除簪缨以外,所有幕僚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卫觎。

  吕掌柜敬陪末座,之前那些什么吏治啊州府的话,他听得糊里糊涂,只有这话他听明白了,这小郎君是要撺掇东家扮成转世佛子,哄弄洛阳的达官贵人呢。

  吕掌柜别的不知道,大司马对东家护成什么样儿他能不知?就冲方才大司马眼睛黏在东家身上那个劲儿,只怕恨不能一人霸占了东家,怎可能允许这种提议。

  他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氛围被一种无形的冷翳压制住了。

  只有簪缨没回头看卫觎,反而认真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

  “装神弄鬼……”

  “非也。”严兰生忙道,“昙清方丈独具慧眼,信誓旦旦服膺于女君,必有缘由,只是女君非沙门之人,不信罢了。此举也不是让女君捏造什么谎言,不过是借现成之势。”

  “唯一不妥的是,女君救治疫民原为一片公心,用作搏名,未免显得……真仁真义也成了假仁假义。是以要请女君裁夺。”

  严兰生除了怕被大司马灭口,另一桩担忧便是怕女君的道德感太高,不屑行此邀名之事。

  却不料,簪缨思忖几许,笑着弹了下案几,“怕什么,传啊。”

  卫觎侧动视线,渊海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笑容上。

  严兰

  生也惊讶地抬起头。

  簪缨语气轻扬:“到了这地步,自然一不做二不休,什么管用便用什么招。人是我救的,药是我出的,怎么,我不邀名图利,反放任旁人不识好歹吗?”

第135章

  簪缨被严兰生一启发, 也是刚刚想到,她之前对佛教观感不佳,起因便是释无住对卫觎下的那句谶语。

  虽则释大师已圆寂, 舍身奉出舍利, 救百姓于水火, 已令她的恶感转变,但是佛寺泛滥的弊端依旧存在。

  从某种层面来说,当今的佛门团体在享受特权一事上, 与贵族世家有很大的相似性。

  佛门寺院中同样存在着大量的荫客, 僧祇户, 佛图户,这些人受律条保护, 不服兵役不交课税, 也不入于户部籍册,导致钻空子的大有人在,寄名寺中,逃避徭役。

  而一些高僧名尼又深受皇室宗亲的敬重, 有机会出入宫禁, 难保他们个个都如昙清方丈一样清正无欲, 但凡暗怀机心,便可唆摆掌权者, 干扰内政。

  再者便是国中寺庙林立,占田为寺, 广纳庶民,不事生产, 长此以往于民生大计不利。

  南朝是如此, 簪缨听说北朝皇室对佛教的追捧更为狂热, 必然不遑多让。

  她若真能占住这个身份,经营出号召力来,便能引导佛教正本清源,去芜存菁,不再妨碍民生,也可还真正信佛人一片清明净土。

  壮大声势,瘅恶彰善,重修户籍,有利国民,无论哪一条,皆与她的目标相一致。

  那么何乐而不为?

  簪缨从前排斥别人叫她小菩萨,是怕自己重生的秘密被发现,说到底,她只是在乎卫觎一人对此事的反应。

  但形势推人走,如今出现了一条崭新之路,这个机会如严兰生所说,利大于弊,甚至无弊,她又并非真的出家,只是借势而为。

  就像从前她讨厌傅则安,立誓再也不愿见他,而今兜兜转转,不也收下他在帐下效力吗。

  人是可以变的,生意是周转出来的,若有利可图,她当然可以见机行事。她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借用一句昙清大师的名言:利民的事,能叫骗么?

  思及此处,簪缨定下心,对傅则安道:“思危的《讨庾檄文》我读过,文采斐然,朗朗上口,深谙煽动人心之道。你便配合二郎,将此事落实吧。”

  傅则安愣了一下,没想到女郎会坦然提及这件往事。

  他回过神,忙应是,同时心中涌起一股既高兴又惶茫的感觉。

  他终于得到了阿缨的一点认可与垂顾。

  阿缨交代给他的事,他一定办得漂亮。

  严兰生的提议被采纳,反而有些怔忪,注视女君神采盎然的面容。

  他没想到女君答应得这么爽快。

  从山阳回来的女君,仿佛有一种气质上?的变化。

  她变得精于抚御,恩威并施,外表看去依旧平易近人,但她真实的想法与决策,不曾因沈阶一事后与底下群僚更掏心掏肺,反而敛藏更深,令他都有些始料未及。

  “观白。”簪缨决定后,才想起去看半晌没言语的卫觎。

  曾在同榻共枕时,她答应过他,不与佛门为伍。

  而今之计,是名存实无,她对释教依旧不感兴趣,应该……不算违背约定吧。

  随着她的动作,其他人也一同壮着胆子看大司马的反应。

  如果说先前那一眼,是这些人担心大司马会怪罪严兰生异想天开,那么此时,在簪缨答应以后,她的谋士们视线不约而同地对上卫觎,便似对他造成一种无形的包围之感。

  这屋子里没有卫觎的人。

  他的文辅,包括徐寔与其父卫公,此时都在洛阳。

  不是幕僚们要分得这么清,而是文人心思原本细腻,等走到最后,这两位主子麾下的文士必然要经历一番融合。

  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话是这么说不假,但哪个读书人生前不愿居宰辅,死后

  不想谥文正?

  为什么外头跪着的沈阶,屋里胆大包天的严兰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簪缨止步于后位?那是因为这名女郎得天独厚的身份、财力、人脉与心性,让他们看到了更高的可能。

  簪缨与卫觎两个人手里已有的势力,合则可谋天下,分开而论,情形却大有不同。

  前者散而杂,后者精而一。

  卫觎最大的倚仗,便是他足以横行天下的精兵铁骑。

  他是文武兼备的不世英才,打仗无敌,却也并非不懂文治,只是这些年一心伐北,无心计较微末得失。

  簪缨就不同了,她手里有着敌国的财富,一路来纳入许多才士俊彦在囊中,她是青州的人心所向,牵动着豫州的私兵,还是二十万北府军的金主。龙莽也明确地表达过,他保的是他妹子。

  只是世人想当然地认为,做皇帝的只能是男人。

  西凉有女帝,可外邦毕竟蛮夷,中原百代以来,前所未有过。

  倘若大司马当真有御极那一日,簪缨位居后宫之首,那么她今日凭自己能力获得的一切势力,便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外戚。

  二人情意甚笃时,固然不会因此产生分歧,可代代相因下去,第二代呢,第三代呢?

  反之,簪缨手中的势力便是宗亲,是禁军,是从龙忠臣,是凝聚在君主手里一把所向披靡的宝剑。

  自然了,卫觎并非凡夫俗子。

  他有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功勋,也有镇服天下的威名。这样的男儿,天生便有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易地处之,又凭何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说白了,这些耍心眼的文人,其实就是看准了大司马对女君的宠爱。

  若卫觎真想为未来铺路,扶植自己的文臣集团,只将簪缨当作闺阁里的掌上明珠那么养,就不会容忍野心勃勃的沈阶留在簪缨身边这么久,也不会在欣赏严兰生的情况下让他跟随簪缨。

  严兰生想得很远。

  他提出用佛子之名为簪缨造势,何尝不是当着卫觎的面使的阳谋。

  卫觎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想将女君进一步捧向高处的小心思,端看他是否依旧能容忍了。

  可卫觎的气势独,不论多少双眼睛在他身上,他单是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便倾压得人不敢逼视。

  他俊眉如墨刀裁,面上无什么表情。

  众谋士只觉如芒刺目。

  就在他们忍不住缩回目光时,卫觎忽然长身而起。

  严兰生心里满打满算盘得好好的,不管大司马如何生气,他至少有女君这面免死金牌。遽然间,却被这阵风惊了,有一瞬,他恍惚闻到了血气。

  他无端被压得双腿一软。

  等再反应过来时,严兰生已经跪下了。

  颜如润玉的严二郎头顶小扇,缩肩本能道:“女君答应了的。”

  他站的位置首当其冲,卫觎这一起身,严兰生又一跪,后头几位摸不着头脑的从事,后背打个寒噤,一出溜也跟着跪下了。

  傅则安没跪,按着肋骨低咳了好几声。

  簪缨被这帮人没出息的样子气得忍笑,无奈掩了下额角。

  卫觎睨视严兰生,“腿坐麻了,怎么了?”

  严兰生自然不敢信,神情讪然。他后知后觉自己丢人丢大了,可不怪他,方才一刹他感受到的畏惧,真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就像被死亡化出的阴影一口咬住了脖子,除了束手就擒,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五体投地已经是他最后的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