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76章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标签: 种田文 穿越重生

  珍卿上午的课程一结束, 她就马不停蹄地跑回住处,看有没有来自国内的电报。玉琮竟然一直没有消息, 珍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不能缺课下午还是坚持上课。

  荀学姐代她那班教育报国会的朋友, 邀请珍卿晚上跟大家一起玩玩。珍卿一面是晚上有功课要做, 一面也在焦急等待玉琮的消息, 没去参加他们的聚餐, 自此以后潘文绍没再出现过,东部的留学生圈子渐有人晓得她,谈论起来除了说漂亮就是说清高。

  珍卿完全没空理会别人的议论,整日里还是埋头于学校功课,之后抽时间去了波士顿美术院,但这时美术院正清点整理院中藏品,没有机会尽兴一览。

  等待玉琮的消息着实让她焦虑,珍卿又开始练习来美后疏于练习的《张玄墓志》。

  接到玉琮信件后半个月,珍卿终于等到三哥的电报,说他最终还是找滕将军帮忙,由藤将军的彭副官到津城,摆足了官威告知玉琮的家人,说玉琮在营中被其上官(某军长)看中,已经成为人家的准侄女婿。玉琮死去的养母再有脸面,也没资格跟人家军长抢侄女婿吧!至于军中事务对玉琮的困扰,三哥他们正计议想个办法,将玉琮从“剿匪”前线调出来,有可能最后给他调到北方。

  珍卿看到三哥的来信,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

  转眼来美国快两个月,暑期课程也过去大半。在珍卿和怡民大啖蓝莓的时节,学习的课程也变得多而杂。

  珍卿因为选的课程比较多,每个礼拜至少交两篇论文,或者要参加一两次小考。

  背书作文珍卿都极在行,这方面完全说不上有压力。但是以前念过的两所教会中学,都不强求课堂上有多活跃,但到安拉学院的要求大不一样。珍卿在课堂上活跃度不够,以至于不像以前在国内那样受师长关注。她倒不在乎受不受师长关注,但是很怕做不成A级学生,所以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不管状态调整得有多好,有些老师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

  《美国历史》的教课先生史密斯,对中国学生偏见很深,对中国女学生偏见更深。

  这个课程的第一次小考刚结束。助教艾格顿(Edgerton)发试卷时,不慎弄翻珍卿的墨水瓶,而那么巧没有多余的试卷替换,珍卿不得已交了张污卷上去,助教艾格顿答应替她向史密斯教授先生,不想史密斯先生给她打了C+。她气冲冲去找罪魁祸首艾格顿,一脸怂的艾格顿说他爱莫能助。

  他说当时是想跟史密斯先生解释,珍卿的卷子弄污是有原因的。但史密斯先生容不得他再多说,现场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保持卷面整洁是测试的一部分,他不接受一个鲁莽的中国女学生,为了替她的愚蠢行为进行诡辩,或者为了获得他的同情,对他流下虚伪软弱的眼泪,所以他告诉艾格顿勿再多言,他在任何情下也不会改变主意——给珍卿打C+的那个固执主意。

  间接坑了珍卿的助教艾格顿,是经济窘迫的在读研究生,助教兼职是他得来不易的工作,若他坚持强为珍卿辩解,性情严厉且歧视女性的史密斯,说不定让他立刻失去这份差事。

  但珍卿怎么想都是气不过:美国历史短得像兔子尾巴,一个礼拜就能学完的狗屁课程,头回小考竟然拿了一个C+,如此成绩不啻是奇耻大辱。

  助教艾格顿贫而不改求学之志,珍卿同情他生活不易,不想一时冲动害了人家,便没找史密斯先生当面对峙。珍卿虽恼火也没太迁怒艾格顿,实际上迁怒他也没有用。

  中国有个俗语叫温水煮青蛙,珍卿决定利用她的才智和耐力,跟这位严酷的史密斯先生过过招。就从《美国历史》课上的踊跃发言开始吧。

  课程上到八月下旬的时候,史密斯先生讲美国南北战争,要求学生们写一篇论文,自己找角度来分析南北战争。

  珍卿专门翻出宋元明清史书,特地看这几朝的南北统一战争。当然,两国不同时期战争的性质区别很大,但都是地理上的南北之战且多是内战,这样两者之间就有了可比性,撇开历史人文背景的差异,可从战术战役上分析一下,而且老外们特推崇《孙子兵法》,珍卿就引用书中的一些著名论断,来分析两国南北战争战术的异同。

  后面珍卿熬了整整一个礼拜,眼睛都熬抠才写出的论文,竟然惊艳了厌女症的史密斯先生。他甚至一度怀疑有人给珍卿捉刀——他说有时男学生会给女学生帮忙——就特意把珍卿找过去叫她答辩论文,答辩到深更半夜才放她回去。不过也证明论文是珍卿自己写的。

  史密斯先生从不正眼瞧女学生,这一回可算是牢牢记住了珍卿。在课堂上不由自己地关注她,有时候还会找珍卿谈一谈。

  之后史密斯又讲美国废奴运动,依然布置学生们写一篇论文。珍卿又点灯熬油地看书翻报,将美国为民主和工业主动废奴,跟中国因政体变更而被动废奴,从推动因素、思想基础、主导群体、政策效应、历史隐患等方面,做了系统而全面的梳理、对比、总结、推论,承认两种废奴运动各自的积极意义,也辛辣地指出其间埋下的隐患,会产生长远而负面的惨痛影响,并对有可能产生的惨痛影响,作了有理有据的合理且长远的推测……

  这篇论文一被史密斯先生看到,他算彻底认得这个年青的中国女孩,跟中国古代的圣人先师一样,生出得天下英材而教之的欣喜。史密斯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跑到安拉学院找到珍卿的女学生顾问兰肯小姐,问能不能帮忙劝说Iris Dew小姐,叫她转到历史系当他的学生,再不然,以后多多来旁听历史系的课程也好哇……

  没想到史密斯先生非但没能如愿,还遭遇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Iris Dew课程未半竟然说要退课,她明明功课一直都辣么好,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退课!是对他这个教课先生有啥不满吗?!

  兰肯小姐说起来也哭笑不得,珍卿跟她说美国的历史太短,学这么久没得到特别的趣味,决定退了课重选《传染病对历史的影响》。这个课珍卿说她旁听过一回,觉得有趣而且有益,当然比《美国历史》可学性高。除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成绩上的,珍卿说她头回小考弄污考卷,得了一个很不称心的C+,以后评奖学金和优秀学生,这个成绩有可能会碍她的事。

  史密斯先生自以为掌握学生心理,之后亲自找到珍卿跟她面谈,说一门课程的趣味是不断发掘的,他作为老师完全可以帮助珍卿发掘趣味。至于污损考卷得了C+的事嘛,史密斯以补考的方式给她改了成绩。

  堂堂一个副教授这么上赶着,珍卿这才“勉为其难”地决定不退课,当然也没有答应改修历史,不过多听历史系的课程倒可以。

  为了修改一次小考的成绩,珍卿可谓是呕心沥血,机关算尽,为了嗑出精品论文博老师青眼,大半个月里活活把自己累个半死,怡民听后笑得在床上打滚,说没见过她这么疯的傻丫头,有这样的决心别说念好书,就是做将军宰相都绰绰有余。

  珍卿肝论文累了两个多礼拜,新朋友白小姐(Sarah White)发来邀请,邀请她加入他们的 picnic(野餐)。珍卿询问她美国的野餐有啥讲究,白小姐说除了带好自己的衣物用品,自备一点吃饮的东西,其余东西一律不用她们烦心。珍卿正想出去耍耍散心,便写回信说带个朋友去。

  他们这回到公园一同野餐的,最初有年青男女一共七人,还有一个女陪伴(Chaperon)莫尔斯太太。

  当代美国年轻人出去玩乐,稳妥一些都会请一个女陪伴——通常是结了婚的年长妇女,就是防止男男女女混在一处,不小心发生不名誉的事件。这种形式在中国倒鲜少有,要不是由长辈时刻陪着,就干脆放任青年男女出去耍,但美国东部的现代人还在抵触过分的开放。

  白小姐跟珍卿嘀咕,说那个高颧骨的男青年哈尔,是隔壁哈大的商科高材生,正在追求她的堂姐白莉莉,白莉莉小姐已经喜欢上他,并准备答应青年哈尔的求爱。但哈尔这个傻大个还不晓得,亦步亦趋地给美人献殷勤。女陪伴莫尔斯太太,就像老子说“上善若水”中的水,她笑眯眯关注着每一人,有像白莉莉和哈尔这样黏糊的,她的重要作用就不着痕迹地显出来。

  他们来野餐是真的在野餐,男孩子们垒石以为灶,干得兴致勃勃而且异常熟稔,还有人在那分切生肉,而女孩子们别去捡拾柴薪,火升起来就有人煮咖啡。亲近大自然自己动手煮食,真是怡悦身心的良方。

  珍卿坐在浓荫下苔石上,听着潺湲的溪水声,看着清澈河水中银箭似的鱼,耳边无数的鸟儿,鼓穔吹生似的比着歌喉,渐渐上眼皮打下眼皮。白小姐拉她过去喝咖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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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文学艺术的沟通

  珍卿坐在绿荫下苔石上打瞌睡, 白萨拉小姐拉她过去喝咖啡。

  咖啡凉一会珍卿喝了半盏,其他爱动手的嘻嘻哈哈地,把切好洗好的肉穿进树枝, 就那么架在石堆的火上烤,不一会就冒出滋滋的油气香气, 肉烤好了就拿面包夹着吃, 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的肉, 他们通通毫无介蒂地吃着, 好像一点不怕寄生虫和细菌。白莉莉和哈尔洗东西回来了, 负责烤肉的人拿他们洗的鱼虾来烤。

  珍卿看得是叹为观止,想美国人的祖先不愧是开拓者,从烧烤中还能看见他们的饮食习惯。

  珍卿不大习惯纯西式的饮食, 而且烧烤这种烹饪方式,习惯煎炸蒸煮的中国人,乍一上来吃多了真受不了。她跟怡民特地带了面饼、卤鸡蛋、卤花生、生菜, 还有没吃完的陈皮鸡罐头, 想跟美国朋友传播中国卷饼的吃法——卤肉夹在面饼里头, 当然是最经典的吃法,但她们既没有功夫做卤肉, 还没有工具做可以夹肉的饼子。

  珍卿和怡民把带的死面饼子, 搭在咖啡壶上略热一热,把生菜放在水杯里泡一泡, 这样勉强就算加热过了, 卤蛋和卤花生就不必强求加热。然后, 两个人示范这说不清起源于哪的卷饼。她们做的卤鸡蛋真的很香, 有个胡吃海塞的琳达小姐已吃饱, 尝尝卷饼也连连赞美风味独特, 不过珍卿也怀疑她在假笑,看她分明噎得直翻白眼珠子。

  但白萨拉(珍卿的新朋友)拿卤蛋夹在面包里,竟然吃出了极端新颖的美味。大家都给面子尝了一尝,有说好的也有不大在意的。珍卿她们做得也不算多,随便一吃就吃完了。

  珍卿吃了一个自制的卷饼,又吃了一只某男青年烤的鱼,就对白小姐他们表示吃饱了,对大家友好递上来的各种食物,比如烤得半生不熟的牛肉,烤得一面糊一面生的鱼,都非常礼貌委婉地拒绝之。受过东洋生食文化影响的怡民,战斗力也不像珍卿想象得厉害。白小姐笑说中国人胃口真小,也怪不得长得也纤细瘦小。大家都友善地附和着,顺便聊聊中国人的饮食习惯。珍卿说说北方和海宁的,怡民说说江南的饮食的,大家对异域文化都颇新鲜,气氛总体热闹友好并且愉快。

  吃完午饭大家自由活动,各自呼朋引伴分散开来,谈天的谈天,散步的散步,还有人下到河里摸鱼寻虾。竟还有动物被食物香气引来,男青年们从车里拿出枪驱赶。珍卿看到枪有点受惊吓。美国不像中国是乱世,可也很多人能持枪啊。

  珍卿和怡民挽着手东游西看,活动到四点多又累又困,就跟怡民在树下铺张野餐布,相互靠着慢慢睡着了。两个人不知睡了多少时辰,睁眼见夕阳西下、晚霞似火。

  珍卿懵懵懂懂地坐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由坐着变成躺着,身上还盖着不知哪来的毯子。莫尔斯太太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她们两个小姑娘睡得真香,多大的噪声都吵不醒。

  莫尔斯太太叫她们到篝火边,说一到晚上树上草里的虫子,就会成群结队地出来过夜生活。珍卿冲莫尔斯太太傻笑一下,莫尔斯太太怜爱地捏她的脸,再次提示她们快到篝火旁边。她收拾好毯子和野餐布走了。

  在明黄和橙红的篝火旁边,白萨拉的堂姐白莉莉在唱歌,那美丽小姐的歌声,优美深远,柔情旖旎,像要缠绵到你的梦里,听者纷纷为之沉醉不已,哈尔更深情脉脉地看着恋人。当白莉莉小姐表演完歌曲,她男友哈尔开始朗诵他自己做的诗歌——虽然歌颂的对象有点抽象化,但是看哈尔跟白莉莉眉目传情,显然可以把它看作情诗了。

  当暮色越来越深的时候,他们野餐队伍加入新成员,是白莎拉小姐演讲会的会长金艾达(Ada King)小姐,还有一个跟金小姐较亲近的中年男子。白萨拉小姐在珍卿耳边小声说,金艾达小姐的演讲会很不错,但是她最近已经决定退出;新来的中年人是金小姐的叔叔,是一位慷慨慈善、对主虔诚的牧师。

  白莉莉小姐听了爱人的诗,幸福甜蜜之情溢于言表,被那么多眼睛跟嘴巴打趣着。她的心慌意乱让哈尔看着心疼,哈尔就忽然跟大家提议,说他听说中国是古典诗歌的海洋,既然正有两位中国小姐在,叫她们朗诵一番中国的诗歌,用中文和英文都念一念,肯定是非常有趣。

  怡民落落大方地念王维的《山居秋暝》,又明白地逐句用英语翻译诗的意思。此间人多是就读名校的高材生,领会了诗意就方便被诗的意境感染,感到傍晚山林的静谧之美。原是随便提议的哈尔,却意外听得得趣又感动,请怡民讲讲诗人的经历,或者再念诵一首他的其他诗也行。

  怡民大致晓得王维的经历,但要她有理有据全面地说,她没珍卿那么好的国学素养,便说自己所学有限,说珍卿的国学修养很深,请珍卿代她讲一讲。

  珍卿也毫不怯场地接过话头。讲到王维便不得不提盛唐,王维的成长期还在武周一朝,但他的入仕期武则天已过世,王维虽然中了状元,但不少人说她走了太平公主的后门。在没有科举制度的西方,大才子走后门的比比皆是,说到这有人也会会心地微笑……唐朝政治经济文明之盛,普通外国人未必知道,但有爱写诗的哈尔竟知道。

  他不再专心给白莉莉小姐献殷勤,倒专心跟珍卿请教起唐诗的形式。珍卿摘出《山居秋暝》一诗的韵脚,给哈尔解释律诗押韵的规矩,没想此人对声韵非常敏感,竟很快把几个韵脚的发音记住,还叫珍卿跟他谈平仄的讲究。要懂平仄得明白汉字的音调,珍卿给他概讲汉字的声音,通常来说主要有四声: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但方言中还保留很多古音,里头的名堂就更多更麻烦。

  哈尔不断地提出问题,珍卿不觉间跟他越谈越深,其他人没兴趣的早就不听了,白家姊妹和金艾达叔侄却津津有味。哈尔兴奋看看白莉莉,又兴奋地告诉珍卿,他原不知中国古诗这么好,之前读过相关的理论书籍,还在哈大旁听过语音学的课程,但从来没真正接触过唐诗——哈尔还大大咧咧地告诉珍卿他们,到哈大念商科是家人的意愿,他原本的志愿是学语音学,现在只是语言学的旁听生。哈尔全名是哈尔·弗莱顿,家里是有底蕴的汽车制造商。

  哈尔·弗莱顿兴致勃勃地说,在这个奇异美妙的夜晚,他忽然领略到中国古诗之美,他问珍卿若想跟她学古诗,该从哪一部分先学起来。珍卿抿着嘴跟怡民笑,白莉莉也撑着脸看着恋人笑,说中文可是公认最难的语言,学诗难道不该先学文字吗?珍卿也告诉他这不容易,应该从汉字的音、形、义学起,要领略中国旧体诗之美,非下苦功夫字不可。

  哈尔·弗莱顿信誓旦旦表决心,说他只要有兴趣就坚持学到底。珍卿靠在怡民身上揉眼睛,看不远处坐着中间秃顶的金牧师,似眼神熠熠地听他们说话,然后他侄女金艾达跟他说什么,金牧师特意看珍卿一眼,眼神是神职人员的谦卑柔和。他看见珍卿注意到他,还微笑着跟她点个头。

  后来夜深大家准备离开公园,金艾达笑着跟珍卿自我介绍,说刚才听她讲中国诗人的故事,感觉她天生是一个演讲家,因为她的语言思路清晰,而且有能够打动人的表现力。珍卿惊诧地跟金艾达小姐笑,说她之前功课繁忙,只加入了一个读书的社团,假期结束正想加入演讲社团。

  金艾达对她的意向感兴趣,她们在路上友好地沟通了一番。不过珍卿临了又有一点犹豫,之前有人请她加入中国人的演讲社,她才动了去演讲社团的念头。总之,这件事还要再斟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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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到安拉学院的暑期课程,在九月上旬的时候结束,距下期课程有两个礼拜大假。

  怡民早早赁了一台缝纫机,打算做些衣裳桌布饰品拿去卖——怡民一家在港岛的时候,孟太太就常带着女儿做这些,总是有备无患地攒些钱。

  珍卿本想将国内带来的素描,趁着小长期放大几张,也许以后在这里办个美术展览。没想到邀请她跟怡民出游的帖子,雪花片似的纷纷飞过来,假期的头两天,她们啥计划也来不及施展。

  说起来一点也不夸张,剑桥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男学生,一放假就这个发请帖那提邀约,就算是熟人答应这个不好推拒那个,珍卿和怡民为了应付这些人情,陀螺似的跟着人们出去,其实就是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也玩不出什么新鲜的把戏。

  还有好多人邀请她们去邻省玩,比如自由女神所在的纽约,听起来就很值得一去,边境上的尼加拉瓜大瀑布,听闻景致壮观路程也不算远,纽黑文那边的耶大,听说有本邦最古老的艺术馆……东部好多地方可以游玩休憩。

  珍卿的原则是劳逸结合,本来出去玩一玩也不错。不过她已结婚,不想跟半生不熟的男青年们,动辄大群人声势浩大地出去。而且珍卿暑期课程选太多,导致她业余时间过多耗在功课上,文章、书法、画画这些事项,好多该做的功夫通通没有做。所以为了对己对人负责,珍卿本计划在假期补回来。

  现在这么多人想请她们出去玩,进进出出米勒太太也没好脸色。珍卿晚上就跟怡民商量,或许可在城内租个宾馆客房——现在城内的宾馆民房都便宜——珍卿去逛心念许久的美术馆,怡民在家里待得住就待着,待不住也到城里陪着她。怡民说她们俩还是一块吧,她也愿意出些客房的钱,忙累了两个人结伴游玩,自由自在岂不跟男孩一起美。就是怡民的缝纫机拿着麻烦。

  结果这个主意给表哥们一说,锦添表哥拍着手大笑,说这哪里需要去租个房子?他那个学采矿工程的朋友范宣明,住着一个极好的房子,现在范去度假正好空出来。范宣明此人又极为慷慨豁达,两个女孩子要去住一住,跟他说一声一准会同意的。只要离开时给他恢复原样就行。

  珍卿她们俩收拾好了东西,继云表哥送她们到地铁站,到下面就预备回去忙他的事,但看着出没于地铁的那些衣衫褴褛者,实在不放心还是一路送到城中,珍卿对表哥是谢了又谢。

  到地方收拾好了住下来,珍卿跟怡民事先商量好,若无意外她白天在的时候少,白天怡民尽管踩她的缝纫机,但是晚上就不许再踩了,怡民嗯嗯地说可以,晚上她就是不看书也要歇着,不能放假还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吧。

第385章 度长假和新学期

  波士顿美术馆建馆时间不算长, 但经过历代经营者的经年搜罗,集聚了不少古文明的考古文化遗存,还有欧洲不同时期不同流派的美术作品。这美术馆现又致力于搜集东亚——尤其是中国与东洋的书画艺术作品。

  出国之前, 慕江南先生屡对珍卿耳提面命,叫她学习欧美盛世的优秀绘画传统, 不要被金钱驱使的画商迷惑, 画一些或颓废或离奇的所谓现代派的怪东西。

  所以, 对展现中西方优秀传统的作品, 慕先生要求她不仅要会欣赏, 还要虚心勤奋地临摹它们。

  入城后,珍卿几乎天天在美术馆泡着,头个星期就逐一将各馆观赏过去, 包括中国在内的古文明遗迹,都在这艺术聚集之地有所呈现。这些不同源产地的艺术品,如何由所代表的文明地区, 流落到开化只数百年的美洲, 这中间的曲折故事不必细想, 因为想了也不过白想。但珍卿每日参与的视觉盛宴,就足够她一日日忘却尘俗。

  珍卿在国内也看过不少好东西, 但是看金石书画器物碑帖较多, 不像这里融聚如许的异域风情。

  她最喜欢逛非洲馆和欧洲馆,这是与亚洲不同的异域风情。

  尤其与中华文化风格迥异的非洲馆, 总让珍卿不由地凝神驻足, 那种扑面而来的神秘主义, 那造型奇特的青铜、陶瓷、雕塑、金银器, 太能攫住人的注意力了。

  比如那人面兽身的雕像, 脸上神情真是慈和安悦, 背上的翅膀似乎能带他飞翔;还有银杯上的人物起居浮刻,连被褥的褶子都惟妙惟肖;那个残缺的女祭师雕像,她曼妙的身材曲线,特异的妆容衣饰,如此特别的美;那纯真、朴素、夸张、神秘的女人面具,就像立方主义作家传递给人的感觉……

  还有似生疏又不太生疏的欧洲馆。珍卿早就读过希腊罗马神话,看过一些西方神话题材的油画、照片,不过除了写生课和美术馆的少量石膏像,鲜少看到这般规模的神话人物石膏雕塑:头像、胸像、等身像、人物群像,天呐,书里的神人竟在她眼前被三维地呈现着……不过欧洲馆的绘画雕像等,不像非洲馆一样神秘主义,写实主义让作品的对象像是普通人……

  非洲馆和欧洲馆或抽象或写实的雕像,无论男女都一律是壮健丰满的,不同人种的体格大不相同,想象力驰骋的方向也不一样。

  正因被这些异域的艺术品感染,珍卿到后面看亚洲馆、美洲馆等,也下意识关注青铜、陶瓷、雕塑等艺术品。

  让人跨越时间与文明的艺术境界,以异常惊人的魅力让人流连忘返。若非他们开馆闭馆都有定时,珍卿真想扛个铺盖在这里住下来,日夜与满屋子的艺术奇珍相对,仿佛是畅游了四海八荒的宇宙时间,这种幸福感是他人不能夺走的。

  珍卿了解非洲艺术品的造型风格,心血来潮再加灵思泉涌,写了篇《对立方主义的灵感探索》,投到本城三大报纸的《艺术评论》专栏投稿,好久没有音讯也没有退稿。然后《环球报》的《文艺评论》回信,说采用稿件并给五块钱稿费,给其他报纸的信大约石沉大海,不过珍卿也不大在乎。

  珍卿头个星期观赏艺术品,弄得总是茶不思饭不想,后一星期天天去写生临摹,也是一天比一天疯魔。动不动还在梦里给艺术品编故事,个个故事框架完整情节曲折,珍卿为了好玩还把梦写出来给怡民看。

  前一天在梦里编织的故事,是讲两河流域的一场战争,将一个奴隶制的小城邦摧毁,城主的儿子全部被征服者屠杀,而城主的女儿扮成男子夹在被俘虏工匠中。这帮被俘工匠后给征服者的祭司建神庙,女扮男装的亡国公主在工匠的帮助下,杀死女祭司取而代之(梦里竟然有神奇的换脸术)。

  后来,亡国公主嫁给与女祭司有婚约的城主——这位就是亡国公主的灭国大仇人了。作为冒牌祭司的亡国公主,跟作为仇人的城主相爱多年,还孕育了满堂的儿女。可是人类就是这样的现实绝情,当男主角发现女主角身份,想暗暗动手除掉女主角,却被女主角先下手为强反杀之……

  珍卿笑嘻嘻地摊手问怡民:“怎么样?像不像两河流域版的《阴谋与爱情》?”

  怡民边看梦境故事边咬手指,显然是惊叹得瞠目结舌了,看完很有仪式感地拥抱珍卿,捧着珍卿的脸像不认识她似的,然后忽然裂开嘴笑,抱着珍卿脑袋重重亲吻她。亲完啧啧有声地说珍卿太神奇了,她再次感觉有个天才女朋友,再次感觉有义务保护好天才女朋友。

  珍卿不以为然地去喝水,也顺便给怡民倒了一杯,说除了梦中偶得的形式特别,整个故事情节、人物设计,好像也没什么新鲜的吧。

  怡民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水,没形象地打个水气嗝儿,郑重其事地批评珍卿:“珍卿,你不要太低估你自己,这个故事精彩极了。”怡民说珍卿做梦都这么精彩,更有义务为大家写点消闲故事,要不然就太太太浪费了。珍卿一门心思在美术馆画画,说过一阵有时间再说吧。

  第二天晚上,珍卿的临时住处来了客人,是她在安拉学院新交的好朋友蓓丽小姐。蓓丽在美术系学插画艺术,跟珍卿在三观和智识上较合拍,随着时间推移交情越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