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季婉听到他这个称呼,抿唇扭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像没?事?人一样迎了?过来,牵着陈凝的手过去坐下,说;“今天提前下班了??”
陈凝笑了?下,说:“今天跟院领导去了?友谊医院,那?边有个重?病号要会诊,会诊结束就直接回来了?,所以回来得早。”
“说起来,那?位老病号也是?个老兵呢,是?解/放前就参战的,他的腿早年在雪山上被冻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最近友谊医院那?边担心他病情恶化,就建议他截肢。”
冻伤?截肢?听到这里,不仅季婉明显怔住了?,就连一直沉默无语的张言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陈凝笑着同他点了?点头?,这时季婉好奇地问道:“会诊结果怎么?样?不会真的要截肢吧?”
陈凝笑着说:“不至于的,他体内的伏寒可以用药驱出来。时间虽然有几十年了?,但?精心调理,还是?有不小的几率恢复的。”
“我?跟我?们医院两位老大夫研究了?一下他的情况,觉得还可以救。今天晚上他会吃药,有人在那?边守着,有没?有效果,过两天就能?看出来。”
季老太太在旁边听得很用心,听到这里,她也听出了?里边很关键的一些?字眼,她不禁问道:“你?是?说,这个人都病了?几十年了?,还能?治好?”
陈凝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张言,终于问道:“姐,张言是?什么?情况?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你?们不用有顾虑。”
季婉冷哼一声,说:“我?没?什么?顾虑,有顾虑的是?他。人家起初死?也不来,要不是?我?们领导下命令,他父母也逼着他过来,我?还真请不动人家。”
陈凝:…看来,他们俩还在闹别扭呢。
估计是?张言觉得自己的腿好不了?了?,不想拖累季婉,而季婉却非要他过来治治。
张言轻咳了?一声,抬起拳头?,掩住自己的嘴,没?说什么?。陈凝却看得出来,他虽然在勉强保持着平静的情绪,那?股失落和自惭形秽却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一点。
陈凝只当没?看见,笑着推了?下季婉:“姐,先别生气了?。你?得跟我?说说,他当时受伤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受伤多久被送到医院的?受伤时周围的环境怎么?样?”
季婉心里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正事?要紧。她看了?一眼张言,这才说:“张言去年去了?东北抓逃犯,在那?边待了?几个月。你?也知道那?边从入秋到开春都很冷,当时是?一月底,正是?最冷的时候,山上就更冷了?。他跟同事?上山分成两路去追持木仓犯,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中的弹。”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喉头?一噎,看了?张言一眼,眼里顷刻间就蓄了?一包泪,只是?强忍着这才没?掉下来。
陈凝也暗暗心惊,在那?种环境下中弹,如果施救不及时,受伤再加上受寒,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张言垂着头?,两手交错,手指之间抓得很紧,骨节都被抠成了?青白色,估计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是?真的不堪回首。
这时季婉也掉了?泪,她哽咽着说:“等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他都快冻僵了?…”
季老太太听到这里,一下子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成串成串往下流。
季婉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张言垂着头?一言不发,季深长呼出一口气,顿了?一下,然后说:“行了?,都别哭了?,情绪都收收。”
大概他经?历过的事?太多了?,像张言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天大的事?,所以他的情绪是?最平静的。
至于陈凝,她虽然没?掉眼泪,但?心里也酸酸胀胀的。只要一想到张言一个人受了?木仓伤,腿上不断地流着血,趴在冰天雪地里五个小时才被同伴发现,她就难受得不行。
要是?把这个人换成季野,她能?难受死?。所以她这时候也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季婉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子,拍了?下季婉的背,说:“姐,我?问这些?,就是?想了?解下当时的环境。因?为外部环境对?人体是?有影响的。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这一问倒惹你?伤心了?。”
季婉也不是?爱哭的人,这时候她也收拾好了?情绪,擦了?把脸,说:“没?事?,其实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久了?,也看淡了?些?,倒是?把你?跟我?奶都给招惹得挺难受的。”
“陈凝,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你?帮张言看看吧,不管能?不能?治,我?们总要试试。如果实在不能?治,你?也给我?们个实在话?,不用怕说不出口。”
陈凝“嗯”了?声,说:“行,我?先看看。”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张言的腿上盖着个薄毯,看样子他的腿似乎怕冷。
但?她得看看张言的腿变成了?什么?样子,因?此她说:“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我?得看看他的腿是?什么?样子,从大腿根往下,都得看。”
“这里不太方便,要不去奶奶旁边的房间也行。”
这时候已经?是?秋末初冬了?,大家都穿上了?秋裤,直接往上撸肯定是?不行的,得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下来。
季深便站了?起来,跟张言说:“走吧,先去那?屋。”
季野前几天把季老太太旁边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就是?准备给张言住的,这时候那?屋子里的被褥枕头?和日用品都是?全的。
张言并没?用季深扶,他自己拄着个木制拐杖站了?起来,一下一下拄着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季深帮他把裤子和秋裤都脱了?下来,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受伤的左腿,这才开门把陈凝和季婉她们放了?进来。
陈凝一眼就看到,张言腿上的肌肉瞧着还可以,没?有变形,但?关节肿胀了?。
她走过去,在他腿上触碰了?几下,触手之处,是?明显的凉。肌肉也确实没?有明显的萎缩迹象,还是?有弹性的。
不是?萎证,跟崔浩的情况不一样,很可能?是?痹证。
陈凝倒也没?忙着下结论,在腿上几个点上按了?几下。连着按了?几个地方,她注意到张言不时抽一下凉气,明显是?把他按疼了?。
陈凝并没?急着放手,仍然按了?一会儿,并把他疼痛严重?的地方记了?下来。
随后她才问张言:“你?疼痛的部位是?经?常乱窜的?还是?固定在一些?地方?”
张言不明白她问这个的目的,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不乱窜,疼的地方比较固定。”
陈凝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就不是?风痹。结合他受伤时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寒痹。按理说这种病一般得是?体弱的人长期处在寒冷的环境下,或像张淑芹那?样长期接触凉水才会得的。
但?张言当时的情况是?腿上受了?木仓伤,大量失血,正是?气血虚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长时间停留在野外严寒的环境里,寒气趁虚而入,深入血分骨髓而致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没?有器质性的损伤,神经?也无碍,那?治起来,就有成功的几率。
她心里暂时是?这么?想的,但?因?为还不够确定,也就没?说出来。
她又?在张言膝盖关节周围轻轻按了?按,按得张言阵阵直抽冷气。
按完后,陈凝忽然问老太太:“奶奶,你?热水袋里现在还灌着热水吧?”
季老太太奇怪地点头?:“对?啊,灌着呢。这天挺阴的,我?想抱着暖暖手。”
陈凝便去了?季老太太房间,把那?热水袋拿了?过来,放到张言腿上膝盖周围。
随后,屋里的人便都看到,张言情不自禁地嘘了?一声,看上去舒服了?不少。
季老太太马上说:“那?这热水袋就给小张用吧,我?看他腿上挺凉的,怕冷。你?看他刚才舒服的。”
得热则减,果然是?寒证,陈凝想。
张言忙说:“不用,我?盖被就好。”
季深则说道:“行了?,不用争了?,我?那?儿还有一个,给张言用。”
陈凝没?管这些?事?,她也知道张言的腿很怕冷,因?此她看完之后就用被子给他盖上了?,随后她就给他把脉。
过了?一会儿,陈凝放下手指,又?跟张言说:“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吧。”
张言虽然不自在,但?他还是?照着陈凝的话?做了?。
陈凝看了?片刻,便点点头?。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季老太太连忙问道:“怎么?样?小凝,他…”
陈凝想了?想,说:“他正气未衰,我?想,还是?先治一下试试。今天我?不知道你?们会回来,所以也没?什么?准备。”
“明天我?去单位把药都准备好,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再配合针灸治疗试试。”
“他这个病我?觉得主要是?血脉空虚时受了?寒,造成痹证,这个跟崔浩的萎证不一样。他这个肌肉一般不怎么?萎缩,主要是?疼痛,关节肿胀僵直,屈伸不利。一般得了?他这病的人走路虽然吃力,但?还是?能?走,他这个就要严重?些?了?。”
张言当即说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就是?走的时候很疼,钻心地疼。”
陈凝听他这么?说,便要求他试着走两步,让她看看。
张言答应了?,陈凝连忙走出去。等着他再把秋裤和裤子穿上。
过一会儿,门又?开了?,张言单腿站在床边,左脚的脚尖踮在地上,并没?有踩下去。
等陈凝过去了?,他才放平脚掌,踩在地上,随后用左腿做支撑,迈出右腿。
右脚刚从地上抬起来,陈凝就看到他眉心紧皱在一起,忍痛的样子很明显。
但?他还是?忍着痛,连着迈出了?两步。
陈凝忙拦住他:“可以了?,不用再走了?。”
季深便把拐杖递给张言,让他撑着点,张言接过去,把半边身子撑在拐杖上,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几步,他的额头?上已冒出细细的汗珠。
陈凝心想他这个如果是?风痹的话?,就要用点防风之类的药品来治。如果挟湿,那?就要考虑用到薏拟仁之类的药。现在这种情况,跟张淑芹的有几分类似,用乌头?汤加减方来驱除伏寒就挺对?证的。
因?为他这个病程不长,正气未衰,虫类药可能?都不需要加。
至于外敷的药,用肉桂、细辛、延胡索和吴茱萸这类温热药磨粉,敷在肿胀关节和疼痛部位就差不多能?起作用。
针灸既可以用温针炙,也可以用烧山火的针法。
这个现在不是?不能?做,但?上午和中午的效果会更好些?,那?时候阳气重?。
她就说:“等明天吧,明天麻烦婉姐带他去六院,去415找我?就行。这个点或者晚上,阴气要重?一些?,我?觉得效果可能?没?有白天好。”
季老太太笑道:“那?赶情好,这事?儿咱们都听你?的。”
季婉觉得不太好意思,陈凝上了?一天班刚回来就忙着张言的事?,都没?能?休息一会儿。她就说:“你?先歇会吧,都忙一天了?。”
这时候饭也快好了?,季深告诉陈凝:“季婉回来的时候,我?往季野单位打了?电话?,但?他那?边暂时脱不开身,明天下午应该能?回来。”
季老太太忙说:“他那?工作性质就那?样,小张你?别介意,反正你?还得在咱们家住挺多天,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
张言怎么?好意思有意见?他来之前其实想象过季家人会是?什么?样子,想过好几种情况,就是?没?想到季家人会这么?通情达理。季家老太太慈眉善目就不说了?,季家的孙媳妇也一团和气,一看就是?个大气的人。
这个家庭的氛围真的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让他忐忑的心多少安定几分。
他忙说:“我?没?事?,千万别因?为我?打乱了?工作安排。”
季深在旁边听着,道:“季婉既然把你?带回来了?,你?就安心待着,等着小陈的安排。我?们家季婉到底是?女方,她不管多大,都没?结过婚,本质上还是?个小姑娘,正是?需要人疼的时候。为了?你?的事?来回奔波,不容易,你?多少体谅着她点。也不求你?太多,配合一下总可以吧。”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同时也体现出了?他一个大哥对?妹妹的疼爱,季婉听了?,不禁一阵心酸,垂下头?硬把眼泪憋了?回去。
张言咬了?咬牙,最终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我?会配合。”
季深这才说:“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回部队,你?跟季婉一路奔波挺累,小陈上一天班也累,一会儿吃完饭都早点休息吧。”
张言自然没?什么?意见,这样的安排明显会让他更自在。他对?季家人印象再好,大家现在也不熟,他现在又?是?这样的状况,真让他跟这些?人一直在一起相处聊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在这种低谷的时刻,有时候是?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呆着。
但?季深那?番话?也提醒了?他,这半年多的时间,他自己虽然很难熬,便季婉何尝不是??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多少都忽略了?季婉的感受,想到这一点,他不仅歉疚地看了?季婉一眼。
季婉却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摸了?下鼻子,心知季婉一时半会还不会消气。
陈凝当天晚上回了?房间,又?重?新思考了?一下张言的治疗方案,打算第二天张言过去的时候,再跟黎东方他们商量下。如果他们也觉得这方案可行的话?,那?就可以给张言治疗了?。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去上班,刚到医院不久,办公室门口就来了?个奇怪的病人。那?人前胸后背都隆了?起来,看上去好象又?有鸡胸又?驼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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