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77章

作者:云上浅酌 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重生

  在此时此刻,这封轻飘飘的信,仿佛代表了某种意义上的宣判。

  尉迟兰廷展开了信。明烈的阳光反射在纸上,有点刺眼,字也模糊了起来。

  ——方彦在暴雪封山前,就已收到了尉迟兰廷还安好的消息。只不过,一直没办法让信件抵达桃乡而已。

  那么长时间的分别,足以让方彦查清楚锁魂钉和锁魂匙的相关记载。残本碎页流落各地,这花费了方彦不少功夫。但终究,还是把他们不了解的空缺信息都补全了。

  在最初,尉迟兰廷曾想过,锁魂匙的症状或许是轻微而缓慢的,后来这猜测因桑洱的吐血而破灭。近来,她又好转了些,仿佛重新攒回点希望。现在读到信,方知这不过是个开端。

  吞下锁魂匙后,宿体会开始流鼻血、吐血、身体间断疼痛。

  这是早期的症状。

  这傻子居然一次也没吭过声,说自己疼。

  笨了一辈子,只在这种事情上精。

  若是对早期症状一直置之不理,熬到了吐出乌血的时候,就无药可救了。

  第三次喂血,她将一夜白发,逐渐忘记身边的人和事。从断断续续地记得一些,到失忆的时间越来越长,最终彻底遗忘。对她好的和不好的都会忘记,仿佛在一开始就没相识过。

  .

  方彦的信中说,桑洱的失忆是一阵阵的。可这“一阵阵”,即使只有一两天,压在人的身上,也漫长得像是一辈子。

  尉迟兰廷想不明白,她以前明明那么喜欢他,满心满眼都装着他。

  忘记他后,却那么抗拒他。

  一天下来,桑洱都不肯出来。

  尉迟兰廷想让她吃点东西,她缩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好话说尽,诱哄,换上强硬的语气,再到低声下气地哀求,甚至想强行抱她出来了,都没办法。一次次伸出去的手,都败在了她退避、瑟缩的动作里。

  那推拒的力气不大,却足以将尉迟兰廷的强势与自信都击碎。

  没有其它办法了。尉迟兰廷只好去找了邻居那个和善又泼辣的大婶。相邻了那么久,邻居大婶也隐约知道兰夫人和正常大人有点不同,像个稚子一样。

  尉迟兰廷只隐晦说了桑洱不愿意吃饭。邻居大婶还是第一次看见尉迟兰廷那么灰败的神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忙劝劝。

  大婶劝成功了。

  尉迟兰廷站在院子里,眼神黑幽幽的,看着邻居大婶牵着怯生生的桑洱,带出房间,指着桌子上那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菜式,哄她坐下吃。

  桑洱似乎也不认得大婶了,可她不排斥大婶,坐了下来,拎起筷子,忽然瞥见屋外有人看着自己,就低头缩起了肩。

  尉迟兰廷匆忙间转过了身,没有再留在这里碍她的眼。

  总归要让她吃一顿饱饭。

  心脏却空得可怕,泛着茫然而陌生的刺痛。

  明明抱紧了,却还是什么都留不住。得到了,又在朝夕间失去。

  天暗下来后,下了一场小雪。那座温暖的小宅子,如今却成了想逃避的地方。

  尉迟兰廷一直站在外面,身上冷透了,才慢慢地、忐忑地回到了家中。迎面,一个身影扑出来,抱住了他,担心地嚷嚷道:“兰廷,你去哪里了呀?我今天刚睡醒就见不到你了。”

  尉迟兰廷呆呆地站住,如坠梦中。

  回过神来时,他已紧紧地抱住了怀中之人,臂膀颤抖,许久,才在她懵然的挣扎和“兰廷你怎么啦”的疑问里,将她放了下地。

  ……

  桑洱自然没有真的失忆。

  也不是故意一会儿记得、一会儿不记得,来玩坏尉迟兰廷的。

  在原文里,原主记得尉迟兰廷的时候,便如以前一样喜欢亲近他。不记得他,或者只模糊记得他欺负自己的画面的时候,便当他是陌生人一样排斥、抗拒。

  为了切合原文,桑洱不得不在【遗忘】、【记得】的状态之间,不断地切换。毫无疑问,随着时间推移,前者会渐渐挤掉后者的空间。

  装傻和装失忆是两回事。越是熟悉,就越难装作不记得。

  抗拒和远离,似乎更能保证这场戏顺利演到终幕。

  失忆是间断且不预测的。对尉迟兰廷而言,折磨也是间断的,因为不知道刀子什么时候会落下,割得他浑身鲜血淋漓。又不敢离得太远,怕错过桑洱记得自己的时候。

  不管内心如何千疮百孔,绝望苦闷,在面对桑洱的时候,他也依然自控得很好。即使她一直后退,排斥自己。因为尉迟兰廷知道,若自己不控制好,或许就连站得离她那么近的机会也没有。

  当离开了房间,尉迟兰廷是什么表情,是否有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

  桑洱以极快的速度衰亡了下去。短短数日,满头青丝已经全白。

  有时她会记得尉迟兰廷。但更多的时候是遗忘。甚至还忘记了该生活的基本技能,比小孩还不如。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胃口不太好,尉迟兰廷也改变了饮食,今晚特意煮了鱼肉片粥。当他在厨房端鱼汤时,刚弯下腰,用抹布捧上了锅的两侧,忽然听到屋子里传出碗筷落地的响声。

  尉迟兰廷的神经仿佛被某种惧怕的情绪勒了一下,不顾一切地冲了回去,夺门而入,就见到桌子上的碗打翻了,粥洒了出来。勺子仿佛没被拿稳,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而本来坐在这里乖乖喝粥的人,已经不见了。

  尉迟兰廷脸色苍白,第一反应是看向外面的雪地。没有脚印,柴门也是锁着的。他略微松了口气,开始在屋子里找她。这里很小,很快,尉迟兰廷就找到了桑洱。

  她躲进了床底,最阴暗逼仄的角落,抱着膝,睁大眼睛看着他。

  “……”尉迟兰廷跪在地上,朝她伸出了手,勉力维持着柔和,声音很轻:“桑桑,怎么躲在那里,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烫到。”

  热粥洒了一地,更多的,洒到了她干净的衣服上,成了半凝固状的污痕。

  桑洱双手扯紧了衣服,小声却坚定地说:“脏了。”

  尉迟兰廷僵住了。

  这个字眼,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又一次出现,仿佛一根尖锐的冷刺,狠狠地扎进那个曾经口不择言、肆意欺负她的自己的心里。

  尉迟兰廷深吸口气,哑声道:“不脏的,你出来,乖,我马上给你洗干净。”

  哄了许久,她还是不愿出来。

  尉迟兰廷就陪她一起待在这里,待到了半夜,桑洱困了,昏昏欲睡时,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出来,放到了躺椅上。

  一双手沉默地给她更换了衣服,擦了脸和手。

  在原文里,原主就是因为忘记怎么吃饭了,打翻粥碗后躲进了床底。只是,原文里哄她出来的人,不是尉迟兰廷,而是普通的仆人。现在没了仆人,尉迟兰廷就得自己上了吧。

  在那么低矮狭窄、空气又不流通的地方被迫蹲坐了一晚,桑洱是真的快睡着了。感觉到脸上有温暖的布巾擦过,她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看见前方的人,一时没想起来【遗忘】状态还在持续,喃喃道:“……兰廷?”

  拿着布巾的人一顿,慢慢地,竟是蹲了下来,伏在了她的膝上,将脸紧贴着她的身体。

  明明身形那般高大,看起来,却又矛盾地显得很脆弱。

  仿佛一个遭到驱逐的彷徨无助的孩子。

  .

  在桃乡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到下半年。

  在桑洱的头发彻底变白的短短数日后,他们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午时,桑洱坐在院子的树下,隔着斑驳的树荫,盖着毯子晒太阳。

  忽然,她的余光瞥见柴门外面,有一人走近。

  桑洱好奇地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好久不见的方彦。

  而看见了桑洱现在的模样,方彦似乎也有点惊讶,盯着她那头银白的头发。

  在尉迟兰廷写信问他“吞下锁魂匙的人身体会变得怎么样”时,方彦已经大概有了预感。此时,见到桑洱的异状,他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查到的那些信息。

  但听说和预感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一个妙龄少女提早衰亡,仿佛是看着一朵美好鲜花的急速衰败,远远比想象中更有冲击力。

  “你……”方彦微微一叹,试探性地开口:“你家里有人吗?”

  “……”

  “你可认得我是谁?”

  桑洱没说话,默默后退了一点,那小眼神陌生又警惕,仿佛在打量一个趁她家里没人,过来搭讪的怪叔叔。

  方彦:“……”

  她似乎不记得自己了,方彦便没有硬闯,牵着马,站在柴扉外,安静地等候。

  透过旁边这矮墩墩的围墙,方彦打量着院子角落里放得整齐的簸箕、扫雪的扫帚,修剪有度的植物,还有前方打开着门的屋子里,显然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在没有和尉迟兰廷取得联系之前,方彦相信他还活着,不过,在他的想象里,尉迟兰廷应该是过得不太舒服的,毕竟事发突然,他没有任何准备就流落在外。结果,来到现场,方彦在各种细枝末节处,感觉到了家一样的温馨与安乐。

  一人一马停在柴扉外。不多时,方彦终于听见后方有脚步声靠近,他转头,望见一身布衣的尉迟兰廷。

  与数月前相比,如今的尉迟兰廷,已完全是青年的模样。但他身上本有的傲意和锐气,如今,却仿佛都被某种黯沉的阴翳遮了几分。

  方彦心下微惊,可还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可算见到你了。”

  .

  翌日,尉迟兰廷带着桑洱,与方彦一起离开了桃乡,来到了姑苏与蜀中之间的一座名叫敦桐的小城里暂居。

  说实话,桑洱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尉迟兰廷会在桃乡等到渡血全部结束。不过,一想到敦桐这座小城,正好就是原文里面,尉迟兰廷自主消失、韬光养晦时躲藏的地方,桑洱也就能理解了。或许,这也是回归主线剧情的一部分吧。

  敦桐城的环境比桃乡那种小地方要好得多。他们搬进了一间宽敞亮堂的宅子里,尉迟兰廷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和理由,将冬梅从姑苏弄了过来,照顾桑洱。

  当看见自己的小姐还活得好好的,还会说话了,却变成满头白发的时候,冬梅激动极了,抱着桑洱哭了一场。

  除此以外,在新家里,还放了几个尉迟兰廷亲自挑选的下仆,以及他的心腹。桑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心腹,但想也知道,尉迟兰廷怎么可能只有方彦一个帮手。只不过,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摊开来说而已。

  在这些人里,桑洱还看到了一个很久没见到的人。

  尉迟兰廷曾经的侍女,绮语。

  绮语依然是当初那文静沉稳的模样,已是妇人的打扮,长发绾成了发髻,据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嫁给了尉迟兰廷的一个心腹手下。

  桑洱听系统科普过,原来,这位绮语就是当年照顾尉迟兰廷的哑奴的孙女。怪不得他会留她在身边。后来不见她了,估计是被尉迟兰廷调去做别的事了吧。

  而如今,绮语之所以会回来,就是因为嫁给了尉迟兰廷一个手下,又身怀有孕,她的丈夫为了方便照顾她,才会带她一起过来。

  见到了桑洱,绮语行了一礼,似乎并不惊讶曾经的“少夫人”没死,还出现在了这里。

  桑洱住的是全府最好的房间。尉迟兰廷似乎还下了一道命令。除了冬梅,别的人不能进桑洱住的院子。

  这大概就是剧情线的彻底还原了。有了冬梅照顾她,尉迟兰廷应该不会再来了。毕竟,原文里的他就是把冯桑留给外人照顾的,自己忙着修炼的嘛。

  看来,过程歪了果然不要紧,快到结局就又给顺回去了。这下她可以躺平到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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