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28章

作者:云上浅酌 标签: 时代奇缘 穿越重生

  那是一个古朴的青铜沙漏。

第78章

  这是什么东西?

  裴渡狐疑地将这沙漏抱到腿上,擦了擦,又用指骨轻轻地敲了敲它。这东西还挺沉,通体为邪肆重镇的铜,触感冰冷,里头流淌着血红色的沙子。以裴渡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某种法器。只是,用处尚不明了。

  沙漏的两端有不易察觉的细微尖刺,裴渡的指腹沾了火灰,又有灼伤,早已知觉麻木,于上方抚过,留下了一点血迹。这法器仿佛是为了汲血而存在的,地,那滴血就被它顶部的尖钩吞噬了。天旋地转的滋味侵入头中,裴渡脸色一变,却无法抵抗这股力量,迫于无奈,被沉进了冗长昏黑的世界里。

  ……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怎么了?

  裴渡恹恹地睁开了双眼,视野未清,就听见了旷野的风声。

  渐渐地,眼前之景成形。裴渡愕然地发觉自己成了一缕没有实体的幽魂,飘在半空。眼前是一片幽黑的荒郊山林,空气里浮了一面隐有流光的结界。

  ——这是聚宝魔鼎的结界。

  底下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人显然是个魔修,面孔很陌生。

  而背对着裴渡的那个身影,却是万分熟悉。

  熟悉得仅是入了眼,裴渡的心脏,就一下子紧缩了起来,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悸痛,密密实实地扎着他半边身体。

  那是秦桑栀。

  他依稀有印象。在三年前,秦桑栀曾经进入过聚宝魔鼎找他,还接了他回家。

  聚宝魔鼎的结界,只有魔修能打开。

  底下的魔修态度轻蔑,打量着秦桑栀:“你想进去找人?这里可是聚宝魔鼎,不是你们这些正道修士该来的地方。你要是真的有认识的人在里面,怎么不叫他出来接你?”

  “他……他不知道我来。”秦桑栀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恳切地解释:“我就是有点担心他遇到了危险。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看吧。”

  “好吧,爷今天心情还不错,就放你进去吧。”听她说了半天,那魔修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秦桑栀似乎很高兴,道了谢。孰料,在她转身后,那魔修就露出了一抹贪婪的诡笑,悄悄从袖中抖出武器。

  裴渡遽然变了脸色,却没法上前阻止。只听见“砰”的一声重响,秦桑栀被他从后方打中了,武器重重抽打在她纤瘦的肩上。一身惨痛的长哼后,她灰头灰脸地在地上翻滚数次,被那魔修当成战利品带走了。

  裴渡死死地盯着这一幕。

  秦桑栀从来没对他说过,她为了进来聚宝魔鼎找他,被别人打伤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一个字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

  在心里恶言恶语地骂她蠢,可那股陌生的悸动和闷痛好像更强烈了。明明移开视线就能缓解,裴渡却好像在和自己较劲一样,强迫自己直直盯着这一幕,气息越发急促。

  他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世事不如所愿,只看到秦桑栀被人拖走,周遭的画面就变了。

  一眨眼,裴渡发现,自己这回附身到了一个端酒的人身上,站在聚宝魔鼎某家食肆的长廊里。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喧闹的觥筹交错声、奏乐嬉笑声……

  昏暗的拐角楼梯中,他看见秦桑栀捂着受伤的肩,在上楼梯。大概是很疼,她的脸没什么血色,每走一步都会停顿一下。就这样拖着身躯,慢慢上来了。

  长廊两旁,明明应该有很多明亮的房间。此刻,却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尽头那个房间有灯光传出。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裴渡的心。他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有点气急败坏地怒吼:“快走!不准去!”

  秦桑栀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步步地接近那个屋子。不知听见了什么,突然定住了。

  房间里,传来了彼时的他轻佻鄙夷又漫不经心的声音:“上心?开什么玩笑。她把秦家的独门心法都教给我了,你说是谁对谁上心?”

  屋外的裴渡,脸色难看了下来。无奈,他如今被囿于这个倒酒的人的身体里,不论怎么样掩耳盗铃地捂住耳朵、跳脚、怒吼“快闭嘴”,也阻止不了过去的自己继续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很快,宓银嬉笑的声音响起:“这都半年了,我看你玩到什么时候,这出好戏要怎么收场。”

  “急什么,我可还没玩够。等玩腻了再说呗。”

  这句话,语声清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空气中。

  秦桑栀佝偻着背,捂着受伤的肩,站在一墙之隔的阴影中,好像凝固成了一尊雕塑,安静地听完了她为之冒险闯进聚宝魔鼎的人,是如何把她当成谈资,用最轻浮戏谑的不逊语气,来描绘她的。

  幻境画面终止在了这个地方。裴渡在一阵剧烈的绞痛里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到地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青铜沙漏,还在那间四面漏风的房间里,十个指头都已经抠出了血,昏睡中也咬牙切齿的。

  外面天色已暗。冷风呜呜地吹着,如鬼哭狼嚎。

  房间里又黑又冷,没有灯和吃的。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如果能回到往昔,在这个时辰,他应该正在和秦桑栀一起吃饭,吃他二十岁的那碗长寿面。

  不知道是不是麻痹已久的肩伤牵动了心脏,一呼一吸都紧抽着,涩涩地疼。裴渡的眼底密密匝匝地浮出了猩红的血丝,青铜沙漏被他一把推开,撞出了闷响声。

  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像一头大受刺激后,在困境里找不到出口的暴怒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忽然间,他转向床铺上的尸身,恶狠狠道:“秦桑栀!”

  “……”

  床榻上的尸身安安静静的。如果她还活着,大概会伸手捏他的脸颊一下,让他别那么急躁,慢慢地说。

  裴渡的眼睛忽然红了,重重地喘着气。

  他想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他一直都以为,秦桑栀肤浅地喜欢他的外表,也喜欢他装出来的那些好的地方。

  但原来,在三年前,她就已经知道他不怀好意,已经看过他装乖的表象下真实不堪的一面,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了。

  为什么她还要装做没听见那些难听的话,还要对他那么好,一点点地温暖他,试图引着他向善?

  付出了这么多,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会不会……她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她不是在装死,绝情蛊发作也是真的?

  这个疑问反复地刺戳着裴渡的神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希望得到哪一个答案。

  可惜,这世上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永远都不会说话了。

  对真实答案的恐惧夹杂着某种卑微的希冀,会成为一把他永生永世都解不开的枷锁。

  不过,不管秦桑栀喜不喜欢他,这场游戏,他还是赢了。

  裴渡刻意而僵硬地发出了两下笑声,笑得却很难听。

  感觉不到任何快慰,好像心脏有块肉烂掉了,蛀空了,牵刺得他的脑海一阵阵地胀痛。

  这不可能,他已经赢了。不管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对他的区别,也只在于赢得多还是赢得少而已。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

  对,他这一定是……高兴过头了。

  裴渡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蹲了下来,展臂抱着自己。手抵住了脖子,摸着那枚玉坠和两颗小金虎。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稍微地抵御住那种无孔不入、让他手足无措的恐惧和抽痛。

  .

  裴渡在这间废弃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在很多年前,他决意要杀掉和董邵离沾亲带故的所有人,连狗也不愿放过,如此方能解恨。

  如今,秦桑栀死了。那个可恨的秦跃,还活在世上。

  按道理,裴渡应该尽快处理好秦桑栀的尸体,治好肩伤,去弄死秦跃。结束了这堆破事后,再换个地方,逍遥自在地过活。

  可不知为何,裴渡就是不想动,每日就守着一具尸体。

  人死以后,若是置之不理,按照自然规律,不出数日,尸身就会开始腐化。

  但魔修之所以为魔修,就是因为他们能弄到一些违背法则的东西。

  早年,裴渡在各处游历时曾得一物,名唤灭明珠,约莫人的黑睛大小。将它置入尸身舌下,即可延缓腐化,甚至能保存尸身好几十年。

  或许,还是因为不肯死心,抱着一丝“秦桑栀不喜欢他,绝情蛊也没发作,她只是偷偷练了龟息气功在假死”的心思,裴渡将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将这颗珠压进了她的舌下。

  死人没有感觉,也不会疼。裴渡拉开她下巴与舌头的动作,却轻柔得仿佛怕弄疼她——尽管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份毫无意义的小心翼翼有多可笑。

  放妥了灭明珠,裴渡用布巾给她擦干净了脸和脖子,就蹲在旁边,专注地看着,慢慢地,又笑了起来。

  除了脸颊苍白了一点,和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多大不同。

  无奈,延缓腐化之法不比复生,生和死的差别,还是太大了。

  这座客栈又破旧又漏风,秦桑栀或许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差的地方。才过了两日,她的脸颊就开始沾上灰尘了,肌肤也被风吹得有点干燥发僵了。美丽依旧,却不复生前的柔软鲜活。

  仿佛是在迫使裴渡面对他不愿承认的现实。

  裴渡给她擦脸的手微微发着抖,可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做完了一切。

  他的肩膀越来越疼,双手也有烧伤的地方,需要伤药去治。但泸曲主城如今正在戒严,有进无出,秦家小姐家中失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去主城不安全。裴渡也不敢抛下尸身去太远的地方。所以,习惯性地对满身伤置之不理。可在某日,他忽然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只是被蟹壳扎到手指,秦桑栀也会紧张地拉他去包扎。一下子,那些麻木的伤口好像突然一起变疼了——因为被娇惯过,才会叫嚣着不满现在的待遇。

  不光是被捅伤、烧伤的地方在疼。近些日子,裴渡总觉得心脏很闷。有时候,他深夜辗转反侧,大半边身子都疼得抽搐,经常睁着眼,侧躺着,瞪着床的方向,直到天亮。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瘦了一圈。

  裴渡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恼火地运转了几周灵力,也没发现身体内部和金丹有什么问题。

  可那种绵绵不息的空虚和痛楚,就是一直断不了。

  某日,裴渡醒来时,觉得头很疼,脸颊滚烫,才意识到自己发起高热了。

  他终于找了荒郊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向他们买药。回程时,在林间小路与几个村中妇人擦肩而过。裴渡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了她们。听不懂她们的乡音,他就比划手势,有点笨拙地买了一堆女人涂脸用的香膏。

  除了买香膏,裴渡还弄了点修补房屋的材料回去。糊上了破掉的窗纸,还修好了门。这样的话,他出门时,就可以锁起房间了。

  不仅如此,他还重新铺了床。把秦桑栀躺着的那件他的外衣,换成了正儿八经的干净暖和的被褥。

  蹲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给她脸上干燥的地方涂上香膏。再坐在烛火下,托着腮看她。

  听说,龟息气功,最长只能保持七七四十九天。

  裴渡从来没听说过她练过这种东西,但他刻意让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固执地抱着一份荒谬的希望——最近他的心脏老是痛,吃药、运转灵力调息也没用。也许,只要等秦桑栀醒了,弄清楚“她究竟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问她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自己就能不药而愈了。

  这么一想,裴渡的心情就诡异地好了几分。

  对四十九天后的结果翘首以盼,在闲下来时,裴渡除了照顾一具尸体,给她擦脸、抹香膏,就是研究那日的青铜法器。

  这个法器,可以让裴渡随机地看见身边人遇到的事,以血为媒介,即可触发。只不过,触发是有间歇的,不能一直用——这还是裴渡一次次地用自己的血去尝试,摸索出来的规律。

  裴渡隐约觉得自己不该沉迷这玩意儿。可他完全控制不住。

  这个青铜沙漏,并不是每一次都让裴渡看到指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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