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每天都在想和离 第79章

作者:小鱼卷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穿越重生

  燕绥手中执剑,一言不发。

  而在这个时候,画面就很快一转,重新到了陇邺之中,只看到漫长的宫闺之外,景佑陵身穿甲胄,头发高高束起,伶仃的那两根银链就这么在他脑后的束发之中。

  谢妧能够认得出来,这应当是在谢策为自己和景佑陵赐婚的前夕,亦是朔方卫和雍州来兵汇集之时。

  雍州节度使手握滦州义军,又有整个南方支援,燕家又投诚于他的麾下,反军来势汹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谢氏王朝覆灭,早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大魏朝灭,怀明帝就是亡国皇帝。

  没有人觉得怀明帝可怜,甚至滦州来军所有人都恨不得诛杀怀明帝于宫闺之中,包括整个谢氏王朝,从朝臣到武将,全都是酒囊饭袋,偶尔有当真出众之辈,要么就是被怀明帝赐死,要么就是早就反心,佯装成为碌碌无为之辈。

  而雍州节度使前来陇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景家现在唯一还在陇邺的,那位少年成名的景三公子,景佑陵。

  雍州节度使觉得此事是顺理成章,毕竟天下有识之辈皆有反心,傅家还处处打压景家兵力,景煊在朔北孤立无援,北戎见大魏国运式微,卷土重来,势不可挡。

  而景煊孤身一人在朔北,一无饷银,二无兵力,傅家又压着景佑陵迟迟不允离开皇城,若是离开皇城就以谋逆论处——

  景家世代为国,从未有过所谓谋逆之论,景煊宁愿死守朔北,亦不想景家世代清誉染上这样的不白之冤。

  而现在,天下大势,就唯独一个反字了。

  雍州节度使身上披了一件披风,他已经年过不惑,脸上全都是沟壑丛生,他能获得整个南方的支持,在于他极为爱惜人才,所以现在对于景佑陵也是如此。

  推翻谢氏王朝已经成为定局,这位节度使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天下之主。

  但是却也依然对景家的这个后生颇为诚恳,以平等的姿态问道:“我知晓景煊将军现在身在朔北,你想赶往前去支援,但是因为谢氏余孽,只能被困在陇邺不能前往。我的来意你已知晓,陇邺的情况我不如景三公子清楚,况且我的兵亦是别人家中少儿,我希望以最小的折损拿下宫闺。”

  雍州节度使看着面前的这个后生,心中忍不住叹一句后生可畏,再次开口道:“景煊将军现在在朔北,起码一月之内不会出任何问题,只要景三公子能陪我攻下宫闺,那么等事成之后,我亦会拨兵和三公子一同前往朔北救急。”

  “——而景三公子日后,也会仍然是骠骑大将军。”

  雍州节度使自认为这话已经说得相当妥帖,几乎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景佑陵必然是找不到什么借口拒绝,自己条件和诚意,都已经放在明面上了。

  刚何况景佑陵的投诚,是大势所趋。

  还有不知道多少小将军明里暗里地想来自己这里投诚,却又没有门路,自己亲自前来找景佑陵开诚布公地说出条件和诚意,还是因为实在是看中这位少年将军的出彩,日后当真改朝换代,亦是将来的中流砥柱。

  毕竟未来的天下,终究还是需要新鲜血液的。

  雍州节度使站在原地等景佑陵答复,却突然对面前的人开口道:“我可以助节度使一臂之力。但我想节度使应允我……保下一个人。”

  雍州节度使笑了两声,“但说无妨。只要三公子愿意将朔方卫归为我们阵营旗下,莫要说是一个人,就算是百个人,千个人,我也能为三公子保下。”

  “我想保的人,”景佑陵顿了顿,“是惠禾长公主。”

  雍州节度使倏然大惊,整个宫闺之中所有人都可以免于一死,唯独怀明帝和长公主不可,他不知道景佑陵怎么会和长公主殿下有这样过命的交情,要知道,就算是陇西的燕家,都没有开口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他捻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先问道:“三公子可知道现在长公主殿下几乎早就已经是必死之人,谢氏皇权式微,她已经快是亡国公主。就算我没有三公子的帮助,顶多也就是折损一些兵力,也依然可以直入宫闺。我想问问三公子为何想保下长公主殿下?”

  景佑陵发尾的银链轻微晃动,只道:“……怀明帝所作所为,与长公主殿下无关。”

  雍州节度使面色一凛,转而问道:“那我想问问,三公子到底想以如何名义救下长公主殿下?”

  “怀明帝为我和长公主殿下赐婚,日后长公主就不再是谢氏女,就已经嫁入景家,祸不及外嫁女,”景佑陵眼睫垂了下来,“而迎亲当日,我亦可随节度使一同前往宫闺。”

  雍州节度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站在原地的景佑陵,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三公子是个不近女色,也绝不会为了女人而贻误大事的人。其实保下长公主殿下,也是不难,只是这天下悠悠众口难堵,我不可能会为了三公子冒这个险。”

  “所以,三公子需要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雍州节度使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旁人和他说这个要求,他必然是拂袖而去,而现在仍然和景佑陵在这里谈条件,也是有所图。

  景佑陵年仅弱冠,手上就执掌有天下第一卫,节度使纵然爱才,却也更希望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毕竟拥兵而反的人今日是他,后来也会是别人,变数留在别人手上,不如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景佑陵能交出朔方卫的话,自己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保下惠禾长公主。

  “日后,晚辈愿自释兵权,”景佑陵轻声,也如节度使心中所愿。

  “——留长公主殿下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因果讲完,他们就会重逢了TvT

第95章 · ?

  顺治元年, 怀明帝自弑父杀兄以后,在天下广为搜寻浑身漆黑的狗,但是又要耳尖带一点儿白, 凡是能寻到此种狗的, 享千金食禄,升官进爵, 古有鸡犬升天一说, 而怀明帝倒是广开先河,反而变为了人凭狗贵,何其荒诞。

  谢策斜躺在崇德殿中的龙椅上,头上的冕旒就这么歪歪斜斜地落在脸上,他手中抱着一只大概才刚刚满月的幼犬,脸上说不上来有什么表情,好像是对权势的倦怠,又好像是什么都无所眷恋般。

  他从来都无心帝位,却又被人生拉硬拽般拖上了这个位置, 朝臣背地里讽他昏庸, 百姓暗中骂他是狗皇帝, 傅家当他是傀儡皇帝, 所有人都是面上敬他,怕他,却又所有人都在觊觎他脚下的位置。

  谢策将桌案上面拿到的奏折随意地放在手上, 只随意地看上几眼, 就随手掷到一旁去,却不想正巧打中了李全贵的脑袋, 略有点儿硬的奏折就这么发出来了清脆的叩响之声。

  李全贵没躲没避,被奏折砸中的地方瞬间红肿一片。

  谢策怀中的幼犬就在这个时候倏地从他的怀中跳出来, 然后跑到李全贵的面前,就这么将跌落在地的奏折叼在自己口中,然后哒哒哒地重新回到谢策的面前,然后将口中的奏折递给谢策。

  谢策啧了一声,“这小畜生,还挺听话。”

  然后他又拖长了声调,对李全贵道:“李公公,刚刚实在对不住了。朕有点儿——”

  他笑眯眯地接道:“手滑。”

  幼犬讨好一般地舔了舔谢策的手腕,谢策不耐烦地将这只幼犬踢翻在一侧,嫌恶一般地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那只才刚刚满月的幼犬侧翻在旁,口中发出惊恐的声响。

  自怀明帝上位以后,崇德殿中哪有人敢不顺他心意,所以就算是他现在行为再如何荒诞,终究也就只是无人敢置喙。毕竟就连三朝老臣章良弼死谏,怀明帝都能杀了章家上下那么多口人命,更遑论他们这些伺候的仆役。

  可是这些,也即将要被终止了,雍州节度使早就已经在皇城外蓄势待发,只需一声令下就会攻入皇城,就连向来忠心耿耿的景家都不再忠于这样的不仁之君,加入反军。

  今日虽然是长公主殿下的出嫁之日,大家其实心中也心知肚明,这恐怕也是……逼宫之日。

  虽然现在还都是风平浪静,但是很快,整个宫墙内都将会成为铁骑踏平之处,而这个阴鸷而又昏庸的皇帝,就将成为史书之上在位仅仅一年,就因为荒诞无度而被推翻暴-政的,不仁不义之辈。

  崇德殿中终年都是淡淡的龙涎香味,谢策手指随意地把玩着头上冕旒上垂下来的十二琉,珠子相撞之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位臭名昭著的暴君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江山覆灭,也是,能做出这样弑父杀兄的事情来的人,还能指望他还留有什么良善之心呢?

  崇德殿中阒静无声,殿外是一株梨花树,李全贵还记得是自己当初跟在先帝谢东流的幼时,谢东流当年所栽,现在就已经长得这样枝繁叶茂,只是可惜,先帝日后再也看不到了。

  风吹树梢,时近傍晚,隐隐约约的弯月已经悄悄挂在树梢头,宫中禁卫全部大开,雍州节度使入宫闺如入无人之境。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宫闺之中就会像是沸水入油锅一般,整个宫中都将是人声鼎沸。

  傅温茂和傅温韦兄弟早就已经在府中畏罪自杀,整个宫闺,就只剩下了一点儿可怜的禁卫军。

  不要说是雍州来兵,就算只仅仅一个朔方卫,也断不可能抵挡得住。

  “陛下,”李全贵笑了一声,“雍州的那个李老贼,可已经在宫外候着了,况且长公主殿下又早就打开宫中禁卫,陛下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担心吗?”

  他也笑眯眯地接着道:“长公主殿下不过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谢氏王朝不保,亦有不少原因是出自长公主殿下之手,以奴才以为,不如在大军进宫之前,先行杀了长公主殿下,以慰谢氏王朝在天亡灵。”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崇德殿中,几乎没有人猜到李全贵居然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殿中轻微的低呼声不绝于耳,他们留在宫闺,朔方卫不杀无关之人,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

  但是现在李全贵敢对谢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谁敢保证这位暴君会不会发疯?

  谢策看着毫无忌讳,但是唯一的良心,就是对于长公主殿下,谁不知道这位暴君只对长公主殿下一人温顺,现在李全贵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就是戳着怀明帝的逆鳞吗?

  众人惶惶一句都不敢言,只看到原本歪躺在龙椅上的谢策霎时间双目红了起来,然后额上亦有青筋暴起,脸上却还是那样阴鸷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将前些时候传上来的竹简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然后笑着,将手中足有一斤多重的竹简猛地掷到了李全贵的头上。

  之前的谢策,确实并非故意,但是他现在下了点儿力气,李全贵的额头上就瞬时间出现了一大块的血痕,鲜血霎时间顺着额角往脸颊上流,李全贵倒也笑了。

  谢策看着站在原地的李全贵,“朕倒要看看,谁敢对长姐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谁又有几条命,敢在朕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道这位怀明帝早就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亡国皇帝,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还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李全贵任由头上的伤口汩汩流着血,“今日雍州李贼就将取陛下而代之,难道陛下当真还以为……和陛下是一丘之貉的长公主殿下还能活下去吗?”

  谢氏两姐弟,死早就已经是既定之局。

  谢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恍惚,然后又很快转为毫不在意的笑,“景佑陵既然娶了长姐,他便定然能护长姐。景家家训不斩妇孺,更何况他也知晓,这一年来,长姐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其实早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在傅纭和谢东流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分分秒秒就几乎没有再想活过,他被推上这埋着无数尸骨的皇位,甚至就连长姐都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

  可是……从头到尾,长姐都当是无辜的。

  谢策将这江山朝政搅得一团糊涂的时候,却也忘了,在自己这样胡作非为的状况之下,谢妧作为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姐,今日自己死于非命,谢妧又能如何逃脱得掉。

  谢策霍得直起身,把旁边蜷缩在一旁的耳雪吓得直叫,“幼时景佑陵随我伴读,他后来又救了长姐,长姐又是本来就是无辜的,长姐一直都想杀了我,长姐从来都和我不是一路人,他不可能,也不应该……不保长姐的。”

  他说到最后,就带着一点儿喃喃自语的意思来。

  谢氏王朝早就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谢妧的声名亦是狼藉,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谢策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在崇德殿中上下翻找起来,“朕,朕把传国玉玺给他们,朕还可以将禁卫军的兵权全都给他们,只要,只要他们留下长姐性命——”

  他双手齐用地在崇德殿中上下找可以交易的筹码,传国玉玺之前被他用作是抛着玩的物件,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在那个旮沓角中了。

  “陛下所料不错。”李全贵手上拿着拂尘,轻声笑着,“景大将军确实愿意救长公主殿下,甚至不惜与雍州李贼做交易,以自释兵权为代价,就只为了救长公主殿下一命。”

  谢策听闻这句话,才恍然停下了在崇德殿中上下翻找的手,“朕知道的……对,景家一向都是如此,他们从来不会斩杀妇孺的,也不会错杀无辜之辈的,景佑陵更是向来恪守祖制,长姐……长姐会平安无事的。”

  长公主殿下不仅是怀明帝唯一的亲人,亦是他昏聩的这些日子中,唯一的良心所在。

  谢策停下翻找的手的时候,崇德殿中重又再没有声响。

  远远地,好像是有兵甲列队之声传来,谢策好像是突然放下了心中的一大块石头,走到龙椅之上缓缓躺了下来,头上的冕旒略有点歪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也无人再关心这样的仪容问题了。

  李全贵看着谢策好像了却一桩心事的模样,突然,轻声地,笑了一下,好似嘲讽,又好似笑这位年轻的帝王天真。

  在原本寂静无声的崇德殿中,他这一声尖细的嗓音,好像是一根锋锐的银针一般,骤然扎入人的鼓膜之中,好像是日暮之时的密林一般,弥漫在里面的瘴雾终年不散,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闯进人的肌理之中。

  “陛下高兴得,太早了。”

  李全贵被白色脂粉涂抹的脸上,好像是一个滑稽而又怪诞的魍魉一般,他一笑,脸上涂抹的粉末就随之簌簌而落,他现在好像是当真遇到了什么快意的事情一般,笑得格外的开怀。

  他看着谢策骤然变换的神色,笑得更加肆意。

  “——因为长公主殿下,早就已经活不过明日了。”

  霎时间好像是各种声响都静止,谢策的耳边嗡鸣一片,他猛然上前扼住李全贵的脖颈,“你这个阉人,你在说什么?再敢胡说,朕现在就掐死你!”

  谢策手下劲逐渐收紧,手腕上的青筋逐渐显露,他好像当真用了死劲,所以现在李全贵的脸上全都是涨红之色。

  而李全贵就在这个时候,面上还是笑着的,甚至脸上的褶皱都笑了出来,“不出十二个时辰,她就会浑身腐烂而死,从内脏一直烂到肌理,最后那样一个如花似玉,金枝玉叶一样的殿下,就会烂得连人样都没有。”

  李全贵每说一个字,谢策的手就重上一分,直到听到了最后,谢策的双目就变得通红。

  没有人会比谢氏皇族更加明白李全贵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毒,伴随着历代帝王的七杀,其中还有着一味毒药,只有历代帝王有权力使用,沾之即死,毫无生还之路。

  李全贵笑出了声音,甚至还笑得咳嗽,“可怜长公主殿下自幼就和陛下感情甚笃。而她在这慢慢溃烂的十二个时辰以内,也会知道,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陛下您,亲自杀了她——”

  五脏俱焚,更甚于砒-霜之上……是谓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