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55章

作者:银河灿烂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我出去的时候,你就坐在书案前。我如今回来,你还是坐在书案边。感情你一天天的,就爱待在屋里不动是不是?”

  她走过教训永康公主:“天天看书,也没见得你念书念得比大公主好。平日里,也不像三公主那么会来事,每回见着中宫娘娘,三公主又是送吃的又是撒娇,偏生你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边上,喊声‘皇嫂’声音都小的像是跟蚊子拜了把子。你说你这个样子,叫娘怎么不担心?”

  郭太妃苦口婆心道:

  “你如今眼看就及笄了,怎么还是一副闷闷的性子。我就你一个女儿,我都要急死了!若不是中宫娘娘如今有孕,不宜操劳,今年大公主铁定要选驸马的,结果现在只能推到明年,也就是说,她前脚选了驸马,后脚就轮到你。适龄的好男儿就这么多,你本就是拣人家剩下的选,还不好好与中宫娘娘维系情谊,万一人家给你选了个不好的,那你这一辈子可怎么办啊?”

  永康公主只是沉默,母妃的这些话,她早听过许多遍,可每一次,都会气到浑身颤抖,但偏偏她又不能理直气壮地争辩。大公主比她大方得体,三公主比她聪明伶俐,这是宫里人人公认的是,连永康公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捏住案上的手稿,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被厚厚积雪压折了的一根树枝掉落,听着让人很难过。

  她既恼母妃的话,又自责是自己不够好,朱唇轻颤,扑簌簌落下泪来。

  郭太妃见女儿落泪,心里已经有些动容,但一时拉不下脸面,只是:“就知道哭,你这样的性子,日后在宫外建了公主府,你还不得给管家婆子欺负?哎呦喂,娘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说完,她甩帘子出去。

  殿中霎时静下来,只听得永康公主很轻很轻的抽噎声。

  宫人捧了茶进来劝:“老娘娘也是心里不痛快,二公主别放在心里,母女两个,吵吵闹闹也是有的。”

  永康公主伏在案上,不肯抬头:“下去吧,不用你们伺候,让我静一会儿。”

  宫人无奈,只得将茶轻轻搁在桌上,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等永康公主渐渐收了泪,又听到宫人在帘外喊:“二公主?”

  被再次打扰的永康公主不经有些恼怒:“作甚?我想求个清净都不能吗!”

  “公主息怒。”宫人为难道,“中宫娘娘遣人来请,邀公主去昭和殿用膳,奴婢不得不叨扰。”

  中宫娘娘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永康公主一下子坐直了,脸上泪痕仍在,唤宫人打水来替她梳洗。

  ***

  昭和殿里,张羡龄看罢第三遍王舜姊妹的故事,将宫报样刊轻轻搁下。

  她着实未曾想到,一向老实寡言的永康公主竟然有如此天赋,虽然这个故事乍一看上去还有些稚嫩,但谋篇布局以及说情说理的方式已使笔者的功底初露头角。

  张羡龄详细盘问过,永康公主不仅没再稿件上署真名,就连投稿,也是派心腹宫人趁人少的时候悄悄投到布告栏边的投稿箱里的,若非蔡衡查勘投稿箱的时候偶尔撞见,估计也没法将这一篇传奇与永康公主联系起来。

  文人匿名写书,在本朝也是件常见的事,譬如现在还未成书的《金瓶梅》,其作者兰陵笑笑生便是披着马甲写作的,以至于一直到后世,大家都搞不清《金瓶梅》的作者到底是谁。

  不过兰陵笑笑生披马甲写书,是因为他的书委实有些出格,不大好意思让自己的亲友知晓。可永康公主这篇传奇,却没什么不可说的地方,为何也要匿名呢?想到她素日展现出来的性格,张羡龄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于是特意在发刊之前见一见永康公主,确认一下她的心意。

  梅香进殿来通传,说永康公主已到。

  永康公主今日的妆微微有些浓,也许是茉莉粉擦多了,显得小脸有些苍白。她手里抱着一盆玉簪花,开得正好。

  “皇嫂万福。”她有些拘谨的说,“我……我殿里的养得玉簪花很好看,想着皇嫂素日也爱花,便抱了一盆来。”

  张羡龄有些意外,以往永康公主倒很少这样热络。她秀美轻轻一扬,笑着让梅香将玉簪花好生摆着花厅里,又命宫人进膳。

  考虑到永康公主害羞的性子,张羡龄特意让金淑今日在自己的梅坞用膳,不必到昭和殿来。因此午膳时只有她与永康公主两人。

  黄花梨小圆桌上铺着银丝桌布,永康公主坐在皇嫂对首,略微有些不自在。往常她大多时候是跟着大皇姐三皇妹一起来,倒从没与皇嫂单独用过膳。

  好在这一点不自在,很快就被各色美食转移了注意力,永康公主最好奇的是一叠点心,看样子是炸过的,外表金黄,咬开却是洁白的一团,吃在口中有一股浓郁的奶味。

  “这叫炸鲜奶,你喜欢的话,我以后让宫人经常给你送。”张羡龄笑道。

  用过膳,张羡龄屏退宫人,与永康公主说私房话。

  她将那一份宫报样刊拿出来给永康公主看:“你的文章写得当真非常出色,不过我见你没有用真名,是否不愿意让大家知道是你写得?”

  永康公主点点头:“是,我担心别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张羡龄道。

  说到这个,永康公主心头涌上委屈的情绪,同皇嫂倾诉:“我知道皇嫂是在安慰我,毕竟我没有大皇姐大方得体,也没有三皇妹的聪明伶俐。”

  “不能这样想,”张羡龄轻轻握住她的手,“玉簪花没有牡丹的雍容富贵,可你能说玉簪花不美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

  永康公主苦笑了一下,没接话。

  张羡龄拍拍她的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保密,除非你愿意,不然就算是万岁爷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这文章是谁的。”

  “多谢皇嫂。”

  问过永康公主的意思之后,张羡龄方命新闻司将宫报发布出去。

第73章

  宫报发刊, 第一时间就往万岁爷这里送。

  朱祐樘正在与三位阁臣议事,这大半年来都是风调雨顺,并未有什么灾祸之事,是以大臣们所言多半是朝政上的琐事。

  说了半日, 李广领着内侍进来添茶, 顺便轻声同万岁爷禀告了宫报送来之事。

  朱祐樘也有些乏了, 便道:“先生们先用酒饭,稍后再议。”

  内阁首辅刘吉本就上了年纪, 议事这样久, 早就有些疲倦,听闻万岁爷赐酒饭, 心下松了口气, 领着徐溥和刘健两位阁臣告退。

  时近重阳, 赏给大臣们的酒饭里,多了一道重阳糕,也多了一瓶桂花酒。

  宫里的重阳糕, 样子是很好看的, 贡米碾作细粉, 拌了些红糖水搅成粉浆,用旺火沸水一层一层的蒸,其中夹着红豆泥馅, 最上一层点缀着枣、栗、杏仁, 五彩缤纷,很好看。最后印上两只羊的图案,以契合重阳之意。

  若是宫外的重阳糕,则会在糕上插些纸彩旗,也叫花糕旗。刘吉的小孙女吃重阳糕的时候, 就喜欢把花糕旗收起来。

  想到小孙女,刘吉唤来一个内侍,询问道:“我如今牙口不好,这重阳糕虽好,却咬不动,不知可否将其带回去,给我家小孙女吃?”

  “自然可以。”内侍殷勤的替他寻了一个食盒来,把重阳糕收好放在一旁,等首辅出宫的时候再交于他。

  一时酒饭毕,刘吉等人在外间坐了一会儿,李广才来请。

  进内殿一瞧,万岁爷的神情明显比方才要柔和许多。

  刘吉心里猜测,多半是与中宫娘娘有关。

  等他们坐下之后,朱祐樘便命内侍将宫报拿出来,一人分发一张。

  “这是中宫在宫内推行的宫报,朕瞧着,倒比邸报要强上一些,你们且细看,也许有可取之处。”

  刘吉了悟,果然是与中宫娘娘有关。他接过宫报,打开一看,近来的宫中要闻简洁明了,又翻到后两版,竟然还有图画小故事,倒颇为有趣。

  他低头看宫报上的传奇,全然被吸引住了,直到万岁爷问:“诸卿以为如何?”刘吉方才从那段传奇中脱离出来。

  作为内阁首辅,刘吉自然得最先发言,他在官场多年,尤为老成,不管科道官如何弹劾,刘吉自岿然不动,于是落得个“刘棉花”的诨名,因为棉花不怕弹。

  刘吉笑呵呵道:“确实不错。”

  徐溥和刘健两人也附和了几句,左右宫报、邸报都是小事,改个版而已,也无所谓。

  朱祐樘见众阁臣都无异议,便命通政司效仿宫报制式,重新调整邸报。

  他并非公私不分之人,若是笑笑的宫报不怎么样,他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给大臣瞧,并且命邸报仿照宫报改版。

  笑笑同他说起宫报之事,谈论最多的是丙版与丁版的传奇,可朱祐樘看过这一份别出心裁的宫报后,最看重的则是前两版的要闻。

  比起邸报大块文字全堆在一处的模样,宫报的排版布局极其出众,一眼看过去,并不会让人觉得眼睛累。更难得的是,要闻所述宫内诸事,条理清晰,简洁明了,尤其适合邸报。

  吩咐完邸报改版,朱祐樘看了眼天色,离天黑时分大约还有一个办时辰。

  刚好是时候,朱祐樘心想,向阁臣们道,“若无其他事,先生便忙去罢。”

  阁臣才退出去,朱祐樘便起身,摆驾昭和殿。

  昭和殿里,张羡龄正在挑衣裳。

  前几日,她突发奇想,想趁肚子里的小兔崽子还没生出来,同朱祐樘留下一些二人世界的回忆。放在现代,是拍夫妻婚纱照;放在古代,只有退而求其次,以画笔描绘人像。

  其实明朝的皇帝皇后是有画像的,但都是一人一张,从没见过双人画像。皇帝或者皇后独自坐在冷冰冰的宝座上,穿戴冠服,衣饰华美,却没有笑容,只是木着一张脸,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奉先殿里挂着的一排皇帝画像、皇后画像都是这种。

  这样的皇帝画像或者皇后画像,张羡龄不喜欢,觉得未免太高处不胜寒,半点没有一家人的感觉。

  她同朱祐樘说,想同他一起画一副双人帝后画像。朱祐樘哪有不答应的?只是时间上有些为难。

  不似张羡龄一样,还给自己安排了双休日,朱祐樘素来勤政,不是上朝,批阅奏本题本,就是参加经筵,听大臣们讲古,一年到头少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

  他忙得最厉害的时候,是应王恕之请,开了午朝、晚朝,一日三班倒的上朝,连午后小憩的时候一应全无。

  朱祐樘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再这样一累,很快就病倒了。

  为了这个,张羡龄头一次跟他吵了一回,气他不爱惜自己身体。

  好在朱祐樘也意识到这样连轴转不行,于是取消了午朝和晚朝,除非有要紧事,不在夜晚与臣子议事,而是回来陪张羡龄用晚膳。

  张羡龄才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立在大穿衣镜前左照右照,忽见镜中出现了朱祐樘的身影。

  她回眸嫣然:“你回来了。”

  “嗯,劳你久等。”

  朱祐樘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你想怎么画?”

  “你先换衣裳。”张羡龄叮嘱道,“换那件浅紫色的道袍,这样才与我这一身相配。”

  朱祐樘听从她摆布,乖乖换了一身浅紫色道袍。

  换好衣裳,两人在屏风前的宝座上一齐坐着。

  画师早就候在殿外,此时蒙诏进殿,忙着将已调好的颜料画材一一摆好。

  “万岁爷,现在可以画了么?”

  “可。”

  瞧见画师提起画笔,朱祐樘打算放开张羡龄的手,像以往帝后画像一般正襟危坐,他抽了抽手,没抽动,因为笑笑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就执手画好了,咱们是帝后,也是夫妻,牵着手也是光明正大。”张羡龄目不斜视道。

  真拿她没办法,朱祐樘嘴角也有了浅浅的笑意,与她十指相扣,让画师就这样画像。

  画成之后,天色已全黑。

  宫人将蜡烛一支支点燃,将殿里照得亮堂堂。

  用过晚膳,朱祐樘将今日与阁臣讨论邸报之事说与张羡龄听。

  “当真要让邸报仿照宫报的样式改版?”张羡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得到朱祐樘肯定的答复后,张羡龄越发高兴。虽然说也许宫报不过是一件小事,可能给前朝的邸报带来启发,这于她而言,着实是一大肯定。

  朝廷的邸报与宫报不一样,受众极广,上至官员百姓,下至寒门书生,都会关注邸报。不过邸报的发行却并不是很受重视,归通政司管理也不过是这几十年的事,多半将天子政令、朝官升迁调令简短记载下来,而后刊发,偶尔半个月出一份,有时一个月才出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