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23章

作者:银河灿烂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司药听了,面有难色:“娘娘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如今的女医,人数少了些。”

  加上刚进宫的谈允贤,满打满算就八个女医。若是冬春之交易生病的时候,女医看娘娘们的病都来不及呢,更别说给宫女内侍坐诊了。

  “的确如此。”张羡龄看了眼自己的记事本,“之后会选拔培养新的女医,但在此期间,还需要各位辛苦一些。十名女医需各自分工,坤宁宫一人,仁寿宫一人,清宁宫一人,嗜凤宫三人。还有两人,需日夜在女医馆坐诊。诸位现在可以想一想,现在要如何分工。”

  一众女医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张羡龄笑盈盈地看向谈允贤:“谈女医想要在何处当差呢?”

  一旁坐着的司药听了这话,心想这何须问。上述几个地方之中,最差的地方莫过于女医馆,最好的去处是坤宁宫。况且皇后娘娘明摆着器重谈允贤,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谈允贤蹙起眉,犹豫了一会儿,道:“回娘娘,妾身想在女医馆坐诊。”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谈允贤。

  张羡龄挑了挑眉,追问道:“为何是女医馆?你嫌弃坤宁宫吗?”

  “不是。”谈允贤抬眸道,“妾身多年来都是纸上谈兵,实在不敢拿半桶水的医术在娘娘面前显摆,还需多多积累经验才好。况且,妾身年轻,能在女医馆熬得住。”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张羡龄笑道。她原来也有些担心,谈允贤如今年纪轻轻就进宫做女医,没了在民间行医的经验,到底能不能写得出《女医杂言》。现如今看来,谈允贤心里很有数。

  如此,女医们的分工就定下来了。茹女医专侍坤宁宫,而谈允贤则和另一位年轻女医一起,在女医馆坐诊。

  为了方便,女医馆就设在药房后头。张羡龄拿着小院的堪舆图,细细作了划分。最外头一间是候诊室,往里是女医的诊疗室,出了诊室,就是司药司的药房。

  考虑女医馆建成还有一段时间,张羡龄与司药商议之后,决定在这一对时间内仍准许宫人在司药司拿药,但一定得是药效温和,无功无过的药方才能直接抓药。

  司药司拿药的女史也有不少懂得些医理,寻常的方子都记得,听人说得了风寒,就抓一些紫苏、白芷、麻黄、桔梗之类的药材。

  这倒是和现代药店的售货员有些相似。张羡龄问:“那司药司的女史往日拿药,是凭经验,还是说有类似的药方记录让她们可以对照着拿药。”

  司药说:“多半是经验。”

  张羡龄想了一想,这时候的人做事的确重经验,轻记录,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对于医学的推广而言,未免有些不便。

  她沉吟道:“无论是司药女史,还是女医,我希望你们从今天开始,注重用文字的方式将自己的经验记录下来,集结成册。譬如什么病有什么症状,该怎么治,该开什么药,剂量如何,吃多久。”

  “这种医疗手册做好了,以后还能作为教导新女医的教材。”

  ……

  张羡龄的声音回荡在西暖阁里,讲到开心时,她甚至会轻声笑起来,眉眼弯弯,鬓边毛茸茸的小碎发一颤一颤的,姗姗可爱。

  不像是皇后,倒像是领居家的小女儿。

  谈允贤不自觉地,嘴角也微微有些上扬,听她说着自己的奇思妙想。

  有很多想法,是谈允贤头一回听说的。乍听之下有些奇怪。比方说皇后娘娘强调,看诊时女医一定要常洗手,手上不能有半点污渍。

  谈允贤虽说不大清楚原理,但她还是将这一点一五一十地记在白纸上,毕竟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管他有理没理,只要娘娘开了口,她们下面人就一定得奉为圭臬。

  对于皇后娘娘所说的女医院,谈允贤也十分感兴趣。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医院的。从前祖母出诊,也只是在闺阁之间,看的病人也是相熟的夫人小姐。十天半个月能有一位病人相请,已经是不可多得了的。若真如皇后娘娘所言,后宫的宫女都要去女医院看病,那她一日岂不是可以接诊三四个病人?这么一算,在女医院看诊一日,竟然能抵得过在民间行医两月!

  这样一来,她积累经验的速度,不就大大加快了吗?

  开完会,已近午时。张羡龄问过了时辰,说:“都这个时候了,诸位吃过饭再走吧。”

  说完,也不让她们去游艺斋东小院吃了,直接叫梅香传话,把饭菜送到西暖阁。

  张羡龄叮嘱了两句,自己回到清欢斋用膳去了。

  谈允贤等人坐了一会儿,只见有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望,内侍们连成一串从暖帘下进来,手里一左一右提着食盒。

  一方靛蓝色桌布铺在大方桌上。内侍们也将食盒盖儿揭开,拿出一叠叠饭菜来。

  一个白瓷大骨碟,比人脸还要大,光可鉴人。上面扣了一勺热腾腾米饭,浇了好多萝卜炖羊肉,羊肉分量足,有七八块,很大,蜜色的酱汁浸入表层,看瞧很好吃的样子。

  谈允贤尝了尝,风味的确不俗。

  茹女医在她耳边轻声道:“坤宁宫有专门供宫人内侍吃饭的茶水间,应该是那一个灶炒出来的。”

  她低声说:“听说,娘娘有意明年在整个宫里都专门设一个食堂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后宫的女官宫女们可有口福了。

  用完膳,谈允贤等人回到司药司,将皇后娘娘今日所说,又细细地讨论了一遍。

  深夜,一灯如豆,谈允贤伏在桌上,将自己记得的,从前诊治的经验尽数记录下来。

  茹女医自床帐中瞧见她用功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

第33章

  清晨, 张羡龄迷迷糊糊听见朱祐樘起身。她往里翻了个身,打算继续会周公。

  忽然他说了一句:“下雪了?”

  张羡龄立刻爬起来,只觉窗户外亮晃晃的。她鞋都没来得及穿, 光脚踩在地摊上,跑过去将窗帘拉开,拉下窗户。

  真的下雪了!

  一朵又一朵雪花密密匝匝,纷纷扬扬, 落下的时候, 却很轻很轻,半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张羡龄望着红墙白雪笑,朱祐樘却吓了一跳,弯下腰拾起绣鞋, 追在她身后:“好歹把鞋穿上。”

  “你看,好大的雪。”张羡龄回眸嫣然, 眼睛亮亮的。

  朱祐樘好气又好笑:“你就这样喜欢雪?”

  “喜欢呀!”

  秋菊紧随其后, 从万岁爷手中接过绣鞋, 替娘娘穿上。司衣宫女也将一旁架子上用火烤得温温的披风拿起来,披在娘娘肩上。

  张羡龄看了一会儿雪,便忙着梳洗穿衣, 她还想出去玩雪呢, 当然得快一些。

  于是破天荒的, 当朱祐樘还没出门的时候, 张羡龄竟然已经穿戴好了,甚至比他先一步踏出殿门。

  因是下雪天,张羡龄特地选了一件大红织金缠枝牡丹短袄儿穿,配了一件宝蓝色云龙纹马面裙,带一对白玉捣药玉兔耳环。踩在白雪之间, 尤其醒目。

  雪还在落,张羡龄却毫不在意,在月台上转起圈儿来,裙摆花儿一样撒开。

  朱祐樘望着雪中玩闹的她,心都柔了下来。

  “对了,这时候梅花开了吗?既然有雪,自然是要踏雪寻梅的。”张羡龄问周姑姑。

  每当有新花开放,司苑女官便会报到周姑姑那里。周姑姑想了想,说:“宫后苑的梅花前个儿就开了,不过只有两三株。西苑琼华岛上的梅花林,听说倒是开得极好。要是想赏梅,得早些去,不然雪化了,梅花也就凋谢了。”

  张羡龄听完,向朱祐樘跑去:“樘……万岁爷,我们下午能去西苑赏梅吗?”

  朱祐樘迟疑了一下:“下午,有经筵。”

  这是明宫的旧例了,皇帝每月要参加三次经筵,听儒臣讲解经典。实在不好推脱了。

  “这样啊。”张羡龄眨了眨眼,“经筵是大事,看雪看花是小事,万岁爷不必担心,我午后去宫后苑观梅花也是一样的。”

  朱祐樘剑眉微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多穿些,别冻着。”

  说完,他便上朝去了。

  张羡龄在雪中的坤宁宫月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没趣,便回到宫里,叫人传早膳。

  想着这一场雪是紫禁城的初雪,张羡龄便吩咐膳房的人做炸鸡:“选上好的鸡腿肉,用香料腌渍半个时辰,沾了蛋清裹上面糊,放在油锅里炸。那炸鸡的鳞片要脆酥酥、金灿灿的。对了,有酒没有?”

  “有,御酒房新酿了一种酒,叫秋露白,口感绵软,微有桂花香气,正适合娘娘喝。”

  张羡龄点点头:“午后我去宫后苑赏梅花,那就拿这秋露白配炸鸡。”

  因想着午后要赏梅花,今日张羡龄处理宫务的速度都快了好些。在她的三申五令下,如今六局一司来坤宁宫办事,必定会将所奏之事写在本上。为了和前朝所用的奏本、题本、启本区分,宫里人私下里将送到坤宁宫的本子称呼为“宫本”。张羡龄头回听见这个称呼,笑得直不起腰来,当场给改了个名字,叫“宫笺”。

  蒹葭堂内,只听见张羡龄哗哗地翻动宫笺的声音。她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若是不要紧的事,便挑出来放在一旁,留着下回再处理。

  帘外,梅香和秋菊端着奶茶和点心走过来。进去一看,皇后娘娘竟然蹙着眉头,好似心里憋着一股气。梅香和秋菊于是将动作又放轻了几分,大气不敢出。

  等推到帘外,从外间出去,离得足够远了。秋菊才悄悄问:“娘娘这是……”

  “别问。”梅香摇摇头,“这不是你我能管得着的事,等会儿叫当值的小宫女内侍全都上心些,千万不要出错,惹得娘娘再生气。”

  秋菊连声应下,又说:“我得去膳房盯着,说什么也要把炸鸡炸好了。”

  坤宁宫一时安静下来,没了说话声,也没了笑声。

  ***

  午睡起来,张羡龄心里的火气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这场气生得莫名其妙,但她察觉自己在生气时,震惊之余,怒气值又蹭蹭往上涨。她竟然会为了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搞什么嘛!

  窗外,雪还在落。

  张羡龄穿上斗篷,一路往宫后苑去。

  扫地内侍早将雕花石子路上的积雪扫干净了,张羡龄顺着小路一直走,瞧见一柱腊梅,孤零零的长在亭子边,花开靡荼,香气浓郁。

  周姑姑道:“这腊梅花香气未免太浓,花开得过头了。那边儿还有两株红梅,娘娘要不要移步?”

  “不用。”张羡龄道,“人家乐意开得这么香,自然当好好赏一赏。”

  她径直走向亭子,挑了一个看雪中梅花的好角度坐下,叫宫女内侍摆桌烫酒。

  腊梅花浴在雪里,淡黄的花瓣戴上一顶顶白雪小帽,寒风吹过,一阵梅香拂鼻。

  浓郁的花香里,张羡龄打开食盒,炸鸡的香味争先恐后涌出来,同腊梅花香纠缠在一起,很好闻。

  张羡龄捏着一个小炸鸡腿,用力一咬,炸鸡腿外层金黄鳞片便簌簌落下好些渣子,酥脆入骨,鲜嫩多汁。吃一口炸鸡,再喝一口微甜的秋露白,简直神仙滋味。她的脸上不禁又有了笑意。

  有雪有炸鸡有酒,是不是一个人看梅花,又有什么关系?

  赏着花,看着雪,喝着酒,吃着炸鸡。张羡龄便这样在宫后苑消磨了一下午。

  到黄昏,雪慢慢的停了。

  天色已是黄昏,紫禁城的红墙琉璃瓦都披上了一层雪做的锦缎,少了一分严肃,多了一分柔美。

  张羡龄喝酒喝得有些微醺,叫人熄灭了火炉子,趴在栏杆上醒醒酒。

  忽而瞧见乾清宫近侍李广一步一步走过来。

  人到了亭子边,还没来得说话,张羡龄抢先开了口:“万岁爷回到坤宁宫了?我这就回去。”

  李广摇了摇头:“启禀娘娘,万岁爷不在坤宁宫,说是今夜不在坤宁宫歇。”

  张羡龄眯起眼,冷冷道:“那在哪里歇?”

  “万岁爷没说。”李广连忙说:“但万岁爷有旨,命娘娘速速去见驾。”

  静了一会儿,张羡龄才懒懒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