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496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林四相都要听不下去了,启明的手摁在他的膝盖上,不叫他动。

听听嘛,不听听怎么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如今,也难得有机会叫他真真切切的看看什么是儒家。

儒家,可怕就可怕在,他在随时的调整自己。元先生才要说话,巴林就道:“先生,我能发言吗?”

巴林乃是蒙古的小王子,在大明一直跟着太子读书,自然也是元先生的弟子。这会子他说要发言,元先生又岂会拦着?他忙道:“王子请讲。”

巴林就看那几个学生,“诸位学兄的话,在下听懂了。但在下亦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位。”

不敢当。

巴林起身,问说,“诸位言说,该重责而轻权,那么敢问,若无权,何来责?在我看来,权大,便责大。权小,则责小。诸位若为官,官大,则责大。官小,则责小。这是摆在明处的道理,何以诸位为此争论?其意义何在?”

那个叫黄宗羲的学生从后面又站出来,“王子也说,官大,则责大。官小,则责小。既然要负责,那可否说,官为君之分身!若是如此,那么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

这话一出,一片吸气之声。

这话的意思是:君是天下的治理者,臣也是天下的治理者。只是权利的大小不同,身上的责任不同而已。

再往下说,他这是否了:君为臣纲!

这话都不是大胆了,而是极其放肆的。

巴林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手都放在腰上挂着的腰刀上了,但到底是只笑了笑,没再言语。

满场无人敢说话!

启明这才笑道:“怎么没人发言了,说啊!都说的挺好的!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说的——挺好!天下为天下人的天下,孤也盼着天下人人人能为天下筹谋,更盼着诸位出仕非为己,为家,为君,而只为天下。孤喜欢一心为公者,而今,站在这里,亦在选一心为公者。诸位不妨扪心自问,若是笃定立志,今生所言所行所思所想,皆为公心……那就请诸位上自荐书,孤身边永远缺这样的才俊之士。”

说完,启明就起身了,朝元先生颔首,然后从学生中穿行而过,并没有过多的滞留,直接回了宫。

选人?

改天吧!

马车上安静的很,白官低声道:“主子,您要不高兴,我带人把那些大胆的狂生都给逮了。”

白官是朱字营里的孤儿,是当年从风月场里带回去的孩子之一,这孩子自小在山林里窜,练就了一身好本事。读书认字,虽不如别人那么灵性,但他的长处不在文。跟着启明得有五年了,年岁比启明还大一些。

谷有道拉了他一把,“少说一句。”

我说错了?

年哥儿摆摆手,这不是对和错的问题!这是明知道太子去选人,他们还摆出这么一副阵仗。这未尝不是试探太子之意!明知道太子不会给治罪,也不能给治罪,所以,这才明目张胆来了这么一出。

元先生是真不懂这个意思吗?不是!

说到底,儒家不如之前,但却绝不肯认输的。他们这是叫太子见识到了儒家的厉害之处。

用它,它能帮着治民。

不用它,它便能乱了人心。

言论的对错,这不是今儿的重点。今儿的重点是,太子一出门,就被人给了一记教训!

在书院的事,转脸就报到林雨桐和四爷跟前了。四爷下午谁也没见,一直等着孩子过来问呢,但这孩子一直也没来,一个人在书房里,谁都不叫进。

林雨桐都慌了,抱着老二晃悠着,几次想打发人过去瞧瞧,四爷都拦住了,“别急,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这孩子还是过来吃饭了。

“刚刚好,才说打发人喊你吃饭呢……”林雨桐把老二交给乳娘,过来拉启明,“樱桃肉,你爱吃的。”

启明搓手之后,先去看老二,见他睡的呼呼的,就回来坐在饭桌上,手都拿起筷子了,这才道:“……是儿子想当然了!今儿这个事……儿子开始的时候心里又羞又恼……可羞恼完了,儿子又后怕……”若没有兜头这一棍棒,自己心里都没意识到臣子和天下士子对这个天下的影响。

他拿着筷子,把筷子举到眼跟前,“儿子觉得,臣子就像是儿子手里这筷子……”得用的舒服,得用的好看,这真的事需要技巧的。四爷嗯了一声,能悟出这个,以他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他没更多的提点,只问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那个叫黄宗羲的……征调东宫詹士府。那几个发言的,他们只要自荐,我就要。”

哪怕他们认为该平了你的权?“对!”启明端起碗,使劲的扒拉饭,含混的说了一句:“学说和实践是两码事!”

四爷笑了笑,学说和实践确实两码事!能把那不成熟的学说就这么喊到当朝太子面前的,可见其人并无多少城府。

学说嘛,可以搞!关键在于,搞出来,谁在用。

黄宗羲——难得你怎么把这人给挖出来的?

第598章 明月清风(174)

任何一个事物的出现, 总会有原因的吧。

就像是黄宗羲,他的那些学说提出的背景是什么样呢?是什么东西刺激的他,有了那样的思想呢?根子在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黄尊素, 东林党‘后七君子’之一, 又被称为是后东林的智囊。

这么一个身份,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上, 黄尊素两次忤魏忠贤, 最后被下了诏狱,而后在诏狱中自杀身亡。是帝王的昏聩,是阉患的专权擅权, 导致了他父亲的死亡, 那么,他对君王产生了质疑, 这都在情理之中。一个有才情有思想的人,人生境遇的变故,会在脑子里碰撞出什么火花来,都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所以,四爷和桐桐从没想着去找这些思想上有些建树的人回来笼络。因为人生际遇的不同, 也很可能造成他们的思想有了别的变化,为你这个费神,那便大可不必。社会发展自有规律,顺势而为便是了!很多个学说呀, 提出的早,但往往都是百十年, 数百年之后,才被人拿来用一用的。学说能自成体系, 但现实却复杂的很,一套学说,便是成熟完整,那想直接套着用,那都是找死。何况,还不成熟呢。

所以,哪怕名气很大,林雨桐都没刻意想起这些人过。

她甚至跟启明说过‘万户飞天’的故事,都不曾把这些名人想起来过。结果人家就这么出现了。从这些言论上看,依旧有了点那个意思了,但因着还年轻吧,不成体系。黄宗羲他的父亲好好的在御史台做着官呢,四品的官职,不算高,但也不低了。当然了,出身东林党,而今的东林党不如以前了,这也导致了他父亲的仕途受了一些影响是肯定的。而黄宗羲是否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了别的想法,这就更不得而知了。

当然了,谁也没想把他怎么着?李贽因思想罪而死,那就不会再叫大明出现第二个李贽。

不过,这家伙的父亲好好的活着呢,人家那脑子聪明着呢。东林党再是如何如何,中年的他也还在朝中做着四品官的。仕途不是做火箭那般的速度,但也是稳扎稳打。今儿这一出,瞧着吧,黄宗羲回家去要是不挨揍,这才是见鬼了!

那可不?这消息传的快着呢,黄尊素还在衙门呢,就听说他儿子可厉害了。

咋厉害了?

都说当官的是君王的分身,吧啦吧啦的,黄尊素当时那表情呀,都无法言喻,回去就动家法,板子呼呼呼的往屁股上招呼。

“您倒是说说,儿子哪错了?”

你没错!老子不敢说你错了!但老子就想打你一顿,行不行?怎么?君不是君了,父也不是父了吗?打不得你了?

这顿打挨的,都没地方说理去!太子都没怪罪,就您非把我拎回来打一顿。

黄尊素揉着额头,摆手叫这个蠢儿子出去了!别人再说他灵性,在他看来,这依旧是个蠢人。他这是被人给利用了!有人藏在后面,扇动这些脑子简单的,试探皇太子呢。

这些人想干嘛他不管,但是敢拿我儿子当枪使唤,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他夜里不睡,开始写请罪折子。教子无方,此臣之罪过。

写完折子,也不睡了,半夜就出门,等着,第一个候见。

本来要见谁不见谁的,这提前一天都安排好了。除非急事要插队的!

本来排在第一个的礼部尚书,按点来了,一见黄尊素就明白了。黄尊素见了上官要让,礼部尚书摆手,不用!你家多牛呀,你排着吧。

不仅叫他排在前面,人家还距离他八丈远。

黄尊素心里叹气,就知道会这样。若是昏君之下,自家儿子提的那个东西吧,人接受起来还算是容易。可如今这种境况,说实话,君王真不昏聩。或者说君王对臣下不宽容?除了叫干活干的狠点之外,没别的毛病。你说得一心为公,那一心为公了,多干点,不也是公心吗?朝廷也不欠大臣的,对不?

四爷一到前面就听说这个黄尊素来了,就笑:“叫进来吧。”

一进来四爷就摆手,“你必是一宿也没睡。”

黄尊素就请罪,“臣没教好……臣有愧。”

四爷摆手,“皇后昨晚就说,你必是在家打孩子呢。今早你一来,我就知道,必是皇后说对了!打什么呀?脑子会想事的孩子,是打不得的!再说了,能自己个独立的想个事,不受谁的干扰,这是好事!太子昨晚上跟朕提了,点了你家那孩子去詹士府。旨意今儿就下了,安心回去当差吧,几个学生几句话,朕受得,太子也受得。”

黄尊素哪里能就这么回去,他躬身道:“皇上,臣怕有人躲在后面兴风作浪啊!”

兴风作浪?朝堂里哪有不起风浪的呢?

东宫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种种的算计。这点事传的很广,但宫里对此没有说多余的,下的都是一道道旨意。谁谁谁被调任东宫兼任什么什么官了。

最扎眼的就属季成礼和马羡儒了。

季成礼,这还有个来处。虽然不知道为啥工部一尚书,跑去给太子做总师傅去了,但好歹人家是六部之一呀!还算是能理解。

这个马羡儒?哪一个?

此人的来历颇为神秘,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一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拄着根拐杖,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随着几位师傅的到位,东宫便步入了正规。年幼的太子,每日就是读书和习武,林雨桐就觉得,孩子去念书去了,还是自家请的家教,这是可以放心的。她的注意力一方面在老二身上,一方面得关注张皇后有孕,另外,有点时间,还得关注这册封典礼。

作为皇后,她真挺忙的。

二皇子的满月没办,百日要不要办呢?怕引起不必要的联想,百日也只小范围内过一过就算了。

三月,来贺喜的使团,距离京城也不远了。而比使团先一步回来的,是李自成。

关于李自成杀妻之事,在安南的其他大臣在折子里都有提过。因此,朝中关于他杀妻之事,在下面议论的也不少。人还没进京,弹劾他的折子就已经堆满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辽东出了一件事,叫朝中的局势瞬间紧张了起来。

什么事呢?袁崇焕杀了贺一龙。

贺一龙什么出身呢?他出身新军,是从西北跟林雨桐一起回京城的几个少将军之一。历史上,他也不是无名之辈,也是起义首领之一,后来被李自成灭了,但大大小小是个人物。

此人没有李自成张献忠升的快,但因着他出身新军,因此,多以监军的身份在军中督办协调粮草。很突然的,贺一龙被杀了。

袁崇焕上了折子,说是贺一龙中饱私囊,克扣军饷,为平军中怨气,斩杀了贺一龙。

林雨桐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中饱私囊,克扣军饷?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说人的品性如何,而在于这几年四爷在改的一直是制度!军中多少人,每年每季多少衣裳,按照定量搭配多少粮食多少菜多少肉,甚至到了食盐和油脂都要规定的程度。而且,这是公开的!上至将领,下至士兵,在吃上差不多,在穿上薄厚差不多,不过是料子不同样式颜色不同而已。唯一的区别就是拿到银钱不同。这银钱里,很多都是交由给军垦,直接发放到家属手里。这是有一个非常严格的交接过程的。

如此透明的情况下,衣服不按时给,行吗?吃的不符合朝廷给的标准,下面的将士干吗?你就是贪污,就是中饱私囊了,可制度的空子就是叫你钻了,预留给你贪污的额度也是极其小的。

这么小的贪污额度,被抓住了,那也罪不至死呀!怎么就给斩杀了呢?没这道理呀!

她这边气的火没处发呢,下面禀报说高迎祥来了。

看!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你如果给贺一龙的罪名不能服众,那别人不肯依的!今儿你能斩杀了贺一龙,那明儿谁把新军放在眼里?

因此,高迎祥来了,“娘娘……臣不敢说贺一龙一定清白干净,但他绝对罪不至死!臣以为,这里面有事!何况,谁给他袁崇焕杀人的权利了?他这枉杀!是冒杀!是自以为功勋显著,视朝廷为无物……”

憋着一肚子的火,还不能叫高迎祥看出来。林雨桐先叫人给高迎祥看茶,这才道:“……因着人在辽东,事情究竟如何,不查证不好下结论。今儿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得了,万万不可再说了。此事,朝廷必会查个究竟。而你,也不能只包庇。冷静的想一想,贺一龙到底是干什么了没有……”

高迎祥低声道:“因着要去的是辽东,当时的人选里,臣就在贺一龙和罗汝才中间摇摆过。可罗汝才此人,奸诈如狐,为人又反复……辽东情势复杂,臣觉得他去了,不是好选择。这才派了贺一龙……贺一龙此人粗疏您是知道的……只有粗疏大大咧咧的人,才不至于犯了咱们那位袁经略的忌讳!”

话里话外,还是对袁崇焕极度不满了。

林雨桐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了,“后天吧,后天我给你个答复。”

这折子压在她手里没批复,只等着仇六经的调查结果。

第二天晚上,仇六经风尘仆仆的进了宫,给的结果却出人意料,“袁经略认为……贺一龙有叛国之嫌……”

可有证据?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也无实证……”

那人证……是什么人能证明贺一龙有叛国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