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495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礼官会告诉你,抓筷子必须得抓到什么位置, 放筷子,怎么摆置是正确的。喝汤用汤勺, 他也会告诉你,这个汤勺应该怎么抓。

说实话,这些东西,跟娘自来要求自己的,相差不大。但是呢,平时吃饭用的是竹筷子,可现在吃饭用的是银筷。筷子抓在手里的质感不同,重量不同,当然会不习惯。还有吃面条,我乐意把碗端起来,三两口赶紧吃了行不行?就非得那么挑着吃饭吗?

谁规定太子得这么着呀?规定这个的人,他当过太子吗?

只一个吃饭,差点把他惹毛了。但到底是压着脾气,心说,我把这个学会了就行,我不一定非得用,但是在大场合,得用的时候不怯场。所以,哪怕烦的不行不行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好好的学了。

这一关好容易过了,能把饭菜热了,叫我好好的吃顿饭吗?

行!秉着不浪费的原则,饭菜热好端上来了,有一道粉皮,这种菜热过就糊了,不好吃了。但不好吃也得吃,这是在朱字营养成的习惯,所有的饭菜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他还得习武呢,饭量大一些。他其实一直也没有浪费的习惯,吃多少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因此给的量都是合适的。吃到一点不浪费,这就刚刚好。

但是司礼官认为这是不符合皇太子礼仪的,而且,他们烦人的很,哪道菜吃了几口,是不是很享受,都得在边上记。因着没挑剔那道糊掉的粉皮,结果第二顿的时候又上了那个菜。奶奶个熊的,这顿有酒杯给倒了水,叫练习怎么举杯,怎么赐酒,这一耽搁,菜又凉了,然后又热了一遍,结果又吃了一碟子糊掉的粉皮。

这就不说了!反正以后,司礼官又不会一直跟着。

管了吃就算了,最要命的是解手这点事。你去撒尿,去恭桶上多蹲一下都得给你记上。

一天的皇太子没当下来,他差点没被司礼官给折磨出毛病来。

可这才哪到哪呀?说话的自称得改,腔调得改,见了人的礼仪得改……改改改!小爷烦了!

晚上陪爹娘吃的饭,娘问:“还习惯?”

他咬牙,“会习惯的!”不是小爷习惯他们,就是他们得习惯小爷,总归得习惯的。

林雨桐哼了他一声,“真能习惯?”

真能!这才当上太子,这点事都要娘去管,那还当的什么太子,“您放心,儿子好着呢。”

哼!好着呢?可太好了,“那怎么的?今晚真去皇子院住?”

当然!

孩子扑腾着翅膀,真就这么给飞了。

下面的人也知道皇上和皇后不放心,不一时就报一次,说太子都在干嘛呢云云。林雨桐给了赏赐,叫人继续看顾着,回头却看四爷手里拿着名单,在来回的琢磨。

林雨桐站在边上扫了一眼,这事是很难办。自大明朝建立以来,对东宫的配置,跟以往的朝代比,其实是削弱了的。除了姚广孝专任过太子少师之外,其他东宫的属官,都是兼任的。很多官员致仕之后,听起来都是太师少师的,但其实,那都是赠官,并不是真的给太子或是皇上当过先生。还有一些官员,比如一品大员,升无可升了,又不能给爵位的前提下,那么给加个官,叫听上去更受尊敬一点,于是,加官加到太师少师的形式也不少。

便是太子的詹士府,里面大部分官员,还是采用了兼任的形式。这其实就是限制了东宫的权利。可饶是如此,大部分跟东宫沾边的属官,依旧会拧在一起,成为一股子势力。不管承认不承认,他们就是太子党。

而且,大明自开国以来,太子读书,得有诸儒侍从不算,还得选才俊之士伴读。太子年幼,他身边那些小妖们,大臣们不认!必是要给太子再选一拨人的。

瞧着吧,给太子做师傅有人抢,给太子选儒生侍从有人抢,选才俊伴读,更有人抢。

四爷现在首先得给孩子选个总师傅。

马羡儒教导孩子的时间最长,但他现在还不能服众。这次能把他简拔出,专职去做太子少师,就不错了。

这个总师傅……四爷之前还没人选,现在有了,“工部尚书季成礼,就他吧。”

林雨桐点头,这么有眼色的人,可以!

这个总师傅是兼任的,可饶是如此,此人的地位也在诸位尚书之上,隐隐可与首辅比肩。这不是说权利,而是说这个高度。

此人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若不是四爷,此人大概属于那种一瞧官场风气不对,挂冠自去,绝不在朝堂搅和的那种人。所以,真不记得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人。但如今境况不同了,他这样的人爬上来了,确实很好用就是了。

“季成礼是总师傅,马羡儒做少师留辅太子……其他的先生还得定下来。元先生,得算他一个。”

嗯!此人现在的名声也极为显赫,也是安抚儒家的意思,“得给个少师的头衔吧。”

得给!但不用留辅,“张岱,算一个吧!文学书画,陶冶性情这一套,总得学的。”少师就算了,在詹士府做个詹士,顺带给皇太子授课,“汤若望得算一个,少师。”

这是文师傅,武师傅也得安排。

“骑射师傅定下哈鲁,他从台弯回来之后,调任禁军统领,兼任孩子的骑射师傅……”

只学骑射怎么行呢?林雨桐凑到四爷边上,“张献忠来信跟我说,他麾下有一叫石电的,擅使长枪……”

一说这个你就来劲!他再厉害比的了你?

那是不能!

这不就完了吗?

“我是觉得这种人收在身边,孩子出门才放心。”

哼!这种的,不会比自小一起长的更可靠,你的这个想法不成。

典礼还在筹备,日子也还早。但是选侍读和伴读的事,朝廷却提了。倒是没人说一定得是儒生,可别管是哪一类,都得去选的。

怎么选?是从朝臣的子弟中选,还是去书院选?

肯定去书院选啊,选的是才俊嘛!

正月还没出呢,启明带着人,直奔书院而去。这次选的这些人,势必比他会大上一些的。

一辆马车,一群孩童,林四相在门口接了,就把人往里面带。连徐光启都没惊动!

启明跟林四相很熟,这些年,一有空,林四相就去朱字营,说是去看着林琅,其实还不是怕启明在那边宫里不放心,只要启明在那边住,他就在那边住。前院后院的照看着,处的不知道有多美。

最近有些日子没见了,启明一下去就抱着林四相的胳膊,“……曾外祖父,可想死我了!过年我叫人给您送的点心您吃了吗?”

吃了!吃了!太对胃口了。

“改明叫人再给您送……怕您吃多了,又闹肚子……”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不完的亲热话。

都进了里面有一段了,林四相才问,“要去哪个院选人呀?”

“经院。”不提儒生,但不能不给儒生机会。所以,选人,必选几个正经的儒生。

外面冷的很,学生没有在外面逗留的。不管上课不上课,都在学堂里猫着。一进经院,启明就听见有间屋里声音格外的大,他一步一步的朝过走,能听到里面的争论之声。

“……民重而君轻,换言之,便是民为主,君可客,此不能颠倒!”

“黄兄,这话可是大逆不道!民重,当是君以民重而自轻,这是君之仁。民当以君重而自轻,此为民之义。君仁而民义,方为上。”

“此言差矣!”说话的还是之前那位‘黄兄’,就听他道:“君仁而民义,固然为上。可其实呢,天下之人不皆贤,此上便非上了。勿用说天下之人不皆贤,便是天子之子,亦不都是贤者。天子之子一不贤,将会如何?由此可见,大明官职革弊,并非高明。大明之前设立宰相,而宰相传贤不传子……”

话没完,林四相在外面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里面的争论。这些学生如今大胆的很,什么话都敢说。

宰相传贤不传子,可天子传子不传贤,对吧?那这是天子的不对了!

若是不打断,他下面必然是这么一句话。这个说话的小子呀,很是胆大,常出惊人之语。也就是皇上不以言论罪,要不然,他死几次都不知道。用他的话说:有明之无善政,自皇帝罢丞相始也!

这是说自有大明以来,之前的那种种不好,都是因为朱元璋废黜了宰相。

听听这话说的,胆大不胆大?

启明没进去,只问说,“这人叫什么?”黄宗羲。

“黄宗羲……”启明转了个方向,“他做侍从委屈了,回头我禀明了我爹,请他去詹士府做个詹士吧……”

第597章 明月清风(173)

门被拉开, 厚厚的帘子掀起,里面探出头来看看谁刚才站在外面,却怎么没想到, 看到林老侯爷带着个一群孩童, 往更里面去了。

这个书院可不收蒙童!

这人缩了脖子进来,把门都关上了, 突然意识到不对, 然后愕然的看着还准备探讨的同窗,之后视线又挪到黄宗羲身上,“黄兄……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刚才……”

不是!这人指了指外面, “林侯爷带着一群孩子……”

带呗!林侯爷不是个多事的人。

这人就看他:“那你觉得林侯爷能带着谁家的孩子?”

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彼此对视一眼:“太子殿下?”

对!一定是太子殿下!

几个人就赶紧看黄宗羲,“快!黄兄……”得去辩白辩白呀, 要不然,转眼就是祸事。

黄宗羲皱眉,没动地方,可还是被同窗拉着, 追着太子而去。

太子已然去了讲学堂,讲学堂今儿有元先生的课, 许多学生都去听课了。启明带着人才到门外,后面就追来一伙子,扭脸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年哥儿才要阻止几个人开口,省的打搅了里面, 结果几个人拉着中间那个青年噗通跪下了,“殿下, 学生等轻狂……”

里面一下子就安静了,元先生匆匆的迎出来, “殿下。”

得!想悄悄选人是选不成了,启明抬脚往里面走,“都起来吧,进来说话。”

上首是先生的座位,启明没坐。元先生的小厮赶紧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给放在边上,启明这才坐了。

“给老侯爷看座。”他坐在上首,然后示意给费扬果和巴林再搬两把椅子来,叫两人坐了,这才看着下面站着的满满当当的人,然后看向元先生,“是弟子不谨,搅扰了先生授课。”说着,做出请的姿态来,“您继续。”

元先生点头,重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侧脸跟太子道:“……这堂课,是在释疑!臣以为,学到如今,不仅是要刻板的记,也得还文章以真意。”

懂!同一句话,各有各的解释,各有各的看法,哪些是被曲解的,哪些是被过度解释的,他们是在做这个,追寻儒家的本意。

启明点头表示了解,不用管他,只管继续上课便是了。

元先生给启明上课是上惯了的,他是无所谓的,就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刚才说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诗经小雅》上的话,五岁的蒙童都知道的一句话……刚才是谁对此提出的异议?”

有一高瘦的学生便站出一人来,“先生,学生自五岁跟着开蒙的先生学,就晓得这句话。当时开蒙的先生告诉学生,这话的意思是,普天之下,都是王的土地;天下的百姓,都是王的臣民。”

嗯!都是这么学的,你对此有什么疑惑吗?

“学生学了史之后,心里就有疑惑了。”

比如呢?

“《诗经》的背景是周,而周是何种情形呢?周为天下共主,土地分封给邦国,因此,周并不能拥有普天之下的土地和子民。”

紧跟着又有一学生站出来,“学生翻遍家中藏书,才发现这两句原不是这样的……”

元先生微微皱眉,用余光扫了太子一眼,这才道:“你说的不错,这话原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溥与普,音同而意不同。”

“这便是了!这么一改,那么这话原有的意思该是,天下之大,皆是王的责任……可对?”

引申来,是个这个意思。

第一个发言的学生马上道,“那这便是说,王之责,在于守土安民。君,得重责而非权。先生,学生是否可以这么去理解。”

这便是说,天下得以天下为公,他有守护国土,保护国民的职责,做到这些,是为君王的本分。为君者,得明责任,而非一味的高高在上享受君王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利。

费扬果靠在门口的墙上,心里啧啧有声:读书人是厉害呀!一张嘴,黑白只在转瞬之间。这注经释文,全随情势变化而变化。说普天之下,都是王者的是他们;如今,说王只有责任,不能有凌驾于臣民之上的权利也是他们。来来去去的,都是他们的道理!

林四相坐立难安,侧脸看坐在他边上的太子,太子小小年纪,脸上并无一丝多余的神色,听着下面的学生发言。这个说:“如此才通了,才合了那句‘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那个说,“得乎丘民而为天子,便更通畅了。”

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是说得到百姓拥戴的人就能成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