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68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方从哲又沉默了,这是个办法。但是,“赈灾得有时限的,如今天冷了,之前来了京城的人,走不了。没到京城的人,也来不了,他们怕的是天气。可明年一开春,只怕流民涌来,驱不散呐。”

四爷‘嗯’了一声,“明春的时候,不需阁老操心。今冬赈济之事,托付于你,办好即可!京城周围,就这点事,就这几个月,并不算为难你们。京城之外,哪里遭灾了,该怎么抚恤,内阁该下旨下旨……把内阁的本分尽好。”

“下旨无用……”

四爷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会无用?不调度是你们的错,调度了没执行好,那便是别人的错。是错就要追究的!大明律从来就不是摆设!”

方从哲的心猛的一跳,马上懂这个意思了!这是要找一个最快捷的办法杀人的吧!努力赈灾的,哪怕做的不到位,不尽如人意,尚有可辩驳的余地。若是跟以往一样,对这些事置之不理者,那大概说了,这位王爷真敢把大明律捧出来。

大明律啊,方从哲头皮都发麻!

四爷轻笑一声,“阁老啊,我是简王,我也是要就藩的。在这种时候,我不愿意惹事!咱也都别惹事!乖乖的把事办了,不要激化出更大的乱子来,那这我的造化,也是你和那么些朝臣的造化。可要是不办,等事情坏了,乱子起了,这是皇家的劫难,也必是你们的劫难。大家同舟共济,求一个‘安’,可好?我知道浙党人头杂,桀骜不逊者也不少。这样,若有不服者,你叫人给我送个信……服这个字怎么写,本王教他。”

方从哲起身,拱手行礼之后,缓缓退了出去。来谈的是儿子的事,走之时,儿子的事还叫事?

这一个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一脚都跨出门外了,身后那个属于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又传来了,“阁老,别想着不干了就能万事大吉!别人能挂冠而去,你不能!所以,别想着跑!你跑不了的。也别想着装病躲一下,没戏,你躲不了。聪明人别干自以为聪明的事,徒增笑耳!”

连这个口子都给自己堵上了!方从哲没有虎头,直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疾步出去。

出了后门上了轿子,拍打着胸口这口气都出不来!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愣是被一个孩子给拿捏住了。他先是羞愤,觉得这小子狂傲的很!可紧跟着他又皱眉,这孩子这般的性子,不像皇爷,不像太子,更不像长孙。

他像谁呢?

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但不得不说,这般年纪,这般的能为,在皇室中不多见了!好几代不出这样的人了。他若为皇储,这大明朝说不得还真有救。可惜奈何,明君不遇贤臣能吏,干练皇嗣难登大宝。

此为天数!

“天数啊!天数!”林文宝坐在炕上,缓缓的闭上眼睛。

林瑜坐在对面,跟父亲说今儿的事,只说了一半。方阁老走后,王爷就去了后面。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说天晚了,有话以后再说,今晚要不然就在府里歇了!可家里还等着,他是不能留的,坚持要告辞回家。王爷又派人把自己送回来,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拉了大半车的东西,都是三娘收拾好叫带回来的。吃的用的,他也没细看。

这会子姨娘和二娘还在里屋的炕上摆弄那些东西呢,他们父子只能留在外间说话。父亲这般的感慨,是说大明到了如今,怕是无力回天,天数若此。

可他却觉得,“许是还有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许是简王就是那个一……”

林文宝没言语,只把毯子往身上裹了裹,这才道:“回头你问问,看王爷哪天得空,咱们是得正式登门了。”

是!

正式登门哪里需要什么日子,想来就来吧。

于是,第三天,林家的人才登门的。

四爷跟林家父子去了书房,林雨桐带着文姨娘和二娘去后院。

这边真的暖和的多了!

林雨桐主要是跟二娘提老家的事,林家的老家不算是豪富,日子肯定属于能过的。但是呢,林家出了个王妃,在很多人看来,这一家不定沾了王妃多大的光,一跃成了豪富。

如今各地闹流寇,成气候的不多。就是下山来这里一抢那里一抢的,抢完就跑。专挑大户人家下手。

但是,面对真正恶的富的大地主,那些几十人的小股流寇不敢上门,他们专挑那些小地主和善人下手。

林雨桐就跟二娘说从四爷那里听来的消息,“东宫倒是提过叫老家的人也过来,太子也给赐了宅子。昨儿我还叫人去瞧了,宅子是不错。比咱家那个小宅子好多了!至少有暖阁,住进去不受罪。回头你跟爹提一句,若是担心老家受侵扰,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到京城来。”

二娘摇头,“老家未必肯来!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头问问爹的意思。不过爹也难答应,在他老人家看来,分开了好!分开了这一支掉了脑袋,另一支总还能保住香火。”

嗐!干嘛老是掉脑袋不掉脑袋的,也不嫌不吉利。

娘儿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男人们说什么林雨桐还没来得及问。反正在府里留了半日,在家里吃了顿饭。临走林雨桐又给带了不少东西,把宅子的钥匙要了林瑜,才把人送出去。

林宝文临走的时候看了自家这小闺女一眼,还不往叮嘱一句,“要脾气和顺些。”

是!一直很和顺。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问四爷,“安排他们干什么了?”

林宝文帮着引荐汪可受,此人在兵部,虽然公务有交集的地方,但也仅仅是有交集,私下里还是得见见。

至于林瑜,“城外这赈灾,到底是执行到哪一步了,得有人在暗中监督。再则,也得从流民中挑选些人来,有用。”

林雨桐低声道,“我叫人留意了,流民多是山西河北一路的……明春晋王……”

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嗯嗯嗯!意会!意会!

灾民得到安置,不至于这个冬天冻死饿死,哪怕只京畿一地,也叫两人的心里得到稍许安慰。晚上躺在被窝里,听着呼啸的风声,桐桐突然问了一句,“你说关外……住在帐篷里冷不冷?是不是那风吹起来,帐篷都得鼓起来……牛羊不在帐篷里挤着的话,肯定是要冻死的。”所说占了抚顺,但那在如今也就是一小城。达官显贵那不至于说冷成那个样子,但是关外的普通百姓,比之关内的还惨。这大雪盖住了草的话,这一冬,他们的牛羊吃什么?她就问四爷说,“人和牛羊都挤在帐篷里,相互取暖不至于冻死。吃的呢?吃的怎么解决?人吃牛羊,那牛羊吃什么?”

等死吗?死完了明春得打仗吧!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这么说,明春得打仗呀?”

四爷:“……”能叫我好好睡的觉,咱不提这个闹心的事,成不?

第448章 明月清风(24)

要打仗, 所以要见兵部左侍郎汪可受。

汪可受是林三娘原身母亲的亲叔父,这一层关系在,汪可受自然是见了。

一样的, 见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见的。方从哲要见四爷, 走的是后门。而今四爷要见汪可受,也是晚上了, 桐桐陪着从汪家的后门进去的。汪可受死后被追封了, 被赐了匾额说是天下第一清廉之人,可见老大人的日子过的有多清苦。真就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矮小的土房, 低矮的后门两侧, 堆积着许多的木柴。从后院绕过去,就是院子。正屋三间, 侧面两间快塌的房舍,这是不漏风漏雨罢了。想来是地震的时候房舍受了波及,墙都有些歪了。

家里没有下人,一房儿孙跟着伺候。人瞧着很是忠厚老实, 见了四爷和桐桐都极其客气。

之前林雨桐觉得林家的日子穷成这样,汪家给予了安排差事, 别的却不关照,是因着怕有挂碍。可现在瞧着,哪里是不关照,是压根就关照不起。

进了堂屋, 里面也冷的跟冰窖似得。只得往书房去,书房不大, 点着炭盆,靠窗有一面炕, 老大人在炕上靠着呢。

瞧出来了,这是病了。

见两人进来了,汪可受起身就要见礼,林雨桐一把给扶住了,“叔祖父,今儿只叙家礼,不言其他。”顺便给号脉了,这身子是真的不好。

四爷帮着把人扶回去,被子往上拉了拉,就顺势坐在炕沿上,“汪部堂只管安坐,我们夫妻夜里前来,为的就是说说私房话。”

汪可受的小儿子进来倒茶,林雨桐赶紧接了,“舅舅只管早些歇着,这里我侍奉就是了。”

这般的伶俐,一点也不像是汪家女。

汪可受抬手叫儿子出去了,这才道:“城外赈灾之事,我听说了。各地赈灾的旨意也下去了,朝中这作态跟之前大为不同。再则,方阁老施压,好些人颇有怨言。”

四爷就笑,“方从哲此人,不是个肯担责之人。我逼迫他,他逼迫别人。但他是不肯承担逼迫别人的恶名的!必是将我给卖了,言必称简王如何如何……朝中大臣,怕是也有些非议,觉得简王未免太跋扈了一些!用锦衣卫和东厂立威,这是杀鸡给猴看呢!他们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事是要办的,怕被议论就不办事,那是方从哲,不是我!”

汪可受点头,担当二字,比什么都重!肯担当,便是男儿立世的根本。他咳嗽一声,把话往正题上引,“王爷此来,是为了用兵之事?”

是!

汪可受看着这个少年一眼,微微皱眉,“王爷对兵部之事知道多少?”

“锦衣卫隶属兵部,但因其本身的特殊性,内部有不少兵部的资料,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翻阅。”

哦?汪可受坐起了身,问说,“王爷如何看辽东的战事?”

这个当然是难不住四爷,这跟四爷本身善于不善于用兵无关,关键是,明朝的战败史,就是他家老祖宗的发家史!有时候了解你的,不是自己,反而是敌人。要论谁把大明的弊端抓的准,还有比大清抓脉抓的更准的吗?

桐桐是这么想的,但是呢,在四爷看来,后人总结,多少有些事后诸葛亮。许多事情,其实都从时下而论的!

说起这些,四爷更头疼,“在我看来,辽东战事弊病大到无从下手。最难解决的便是将多,但是难调。这跟唐朝时期九节度军队偏偏溃败于相州是一样的!将不少,却出自多门,难以调度,难以协调,此为一弊也。”

汪可受眼睛一亮,这算是点到了要命的地方了。

林雨桐给汪可受倒了热茶递过去,就听四爷又道:“除了将,还有兵——兵弱且难用,此为第二弊也!当然,这不全是兵的错,粮饷供应不上,兵哪有体力打仗,哪有心气打仗,从来引出了第三弊,饷久且难继。”

汪可受缓缓点头,将、兵、粮,此三者都出了问题,此一战不说对手那边的情况,就只自身的问题,都难以克服。他特坦诚的道:“说句关起门来才敢说的话,人人都说后金之主为蛮夷,但在我看来,此人为一代雄主,这样的强悍的对手本就难制。再加上辽东用兵,得看天时地利,辽东地险,易守而难攻,这就又增加了辽东战事获胜的难度……若是两军交战,对方能据地势而坚守,咱们若强攻不下,战事便难以为继。王爷很清楚,咱们的补给跟不上。如今所筹欠款能支持打多久的仗,我相信不仅咱们清楚,想来那位大汗也一定很清楚。咱们这朝堂之上,蛇鼠两端,卖消息以取私利的人绝非一两人而已!”

所以,这是一场还没打,就注定赢不了的仗。

“可哪怕赢不了,这个仗还是得打!”汪可受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咳嗽声连连,“若不打,当兵就再无粮饷。若无饷银,谁来戍边。若不戍边,关外的鞑子转眼可入京师……王爷,说句不怕打击你心气的话来,咱们得靠着这一场又一场的败仗拖延时间,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变数……”就像是濒死之人,一边喘息一边挣扎,为的是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灵丹妙药。

“臣知道王爷之心,然如今这境况非人力可为……短期内,这败仗不吃也得吃……”

汪可受说的都是一般人不敢说的大实话!

哪怕他嘴里的鞑子这个称呼叫四爷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特真诚的拍了拍汪可受的肩膀,“朝中有汪堂部这样的官员,乃大明朝之幸!”

回头四爷请了太医给汪可受看诊了,药是桐桐抓好的,给送去叫按时服用的。

这些事本就叫人焦头烂额了,可宫里这个时候添乱——王才人病重。

太子叫王安亲自来说了,请两人回宫,怕是病不大好。

林雨桐急的呀,开春要打仗了,咱现在别添乱,赶紧好了,咱别耽搁事。于是,她跟四爷进宫的时候,就想着,看看症状,回头配个丸药当丹药进上去,先把命救回来再说。

可是一进宫,却见不着王才人。

王才人不见她!

崔尚仪低声道:“小院空着呢,王妃去小院安置吧!”

婆婆病了,想出宫?做梦!大明律上,对不孝那是绝不容忍的。别说不有病不侍奉了,就是日常跟婆婆顶嘴,那真要认真追究忤逆,能判死刑。

你说这个怎么办?

她可病的太是时候,不仅是拖住了自己的手脚,还拖住了四爷的手脚。便是万历帝偏着四爷,可在亲生母亲病重儿子却不侍奉这一点上,绝对不会妥协的。

而且,不孝是为大罪!将来真想干点什么,只不孝这一条,就够大明的这些官员碰死好几轮了。

林雨桐急的直冒火,这么下去不行。还是得给瞧病,明着不叫瞧,暗地里还不行吗?夜里偷着去,弄晕了行针,下重针,还就不信了,把人救不过来?

她说干就干,慈庆宫就这么大的地方,做到这个真不难。

王才人瘦骨嶙峋的,这丹药没少吃吧!回头得想法子断了此人的丹药才成。她真就给下了重针,不敢说这就好了,但明年六月之前,应该是无碍。

心里想着第二天差不多就能有消息了,却不想左等右等也没听说好点了。

她一问,人家说还是老样子。

再一问,人家还是说进的少了,比昨日还差些。

林雨桐自己都懵了,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不行!我晚上还得去。

四爷摇头,“病有真有假!她就是欢实的能撵兔子,可非要说病重了,你能奈何?这是有人想绑住咱们的手脚。这其中不乏东宫之人!”

太子是默许了吧!

四爷低声道,“就这么着吧!如今,我还能进出宫,还能兼顾锦衣卫和城外的流民……若是再坚持,朝中的反应大了,到处都是因为咱们不孝而弹劾的折子,连万历帝都未必压得住!”说着,四爷的声音渐冷,“别急,再着急没用的!越着急反弹越大!得有耐心,比当年在雍王府还要有耐心!这世上多的是犟驴,骑着不走,打着倒退!有时候,这好与坏,是比对出来的!不叫他们经一遍什么是坏,他们就不懂什么叫好!”

他说着,就扭脸看桐桐,“做大夫的时候,你也知道,你不能救尽天下所有的病患。现在,就需要你有这样的心境。”

林雨桐就笑,“我不急!”

有这时间,正好叫咱们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