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67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正一个人摆弄呢,四爷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林瑜回来了。

两人一进堂屋,林雨桐就扔下那傀偶迎过来了,“大哥,你可算来了。”说着,叫人拿林瑜的大氅,又叫端水来洗漱,回头她又亲自奉茶来,“爹还好吗?二姐好吗?姨娘呢?都好着呢没?”

都好!林瑜上下打量了一眼妹妹,比在家里气色好多了!长高了许多就不说了,养的也是面色红白红白的。头发乌油油的,随意的垂着。瞧着过的挺好的!

那边四爷过来瞧了一眼那些东西,就皱眉,“宫里来人了?”

来了!林雨桐把谁谁谁都来了,送了什么都说了,然后才道:“……长孙院里打发的人才走,又叫人送了一套傀偶来,说叫咱们玩的。”

林瑜心里一跳,这是太孙嫌弃简王太出风头了吧!给送个玩意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林雨桐就笑,凑近林瑜低声道:“太孙要是有这心眼,我们就去封地过日子去了。”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他觉得这个很好玩,我们也应该会很喜欢玩,所以,就送来了。”就这个意思——而已。

林瑜手里的茶差点端不住了,他以为妹妹在开玩笑。

林雨桐看着他,眼里哪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她叹了一声,一摆手,崔映月带着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这才跟四爷道:“王成刚得了宫里的消息,长孙不知道诸葛……”

什么叫做不知道诸葛?

林雨桐把王成打听来的消息跟四爷和林瑜学了,“……他的三国是从戏上听来的……”

四爷将傀偶朝一边一推,这个他自然知道,桐桐也知道。桐桐如今把这当大事说,其实是说给林瑜的。

林瑜能告诉谁呢?这话只能回去告诉林宝文。

这个话题点到即止,不能再说了。他打岔,“摆饭吧!今儿一天没顾上吃。”

林雨桐忙朝外喊,“摆饭,今儿舅爷来了,再添一道大菜。”

得咧!

四菜一汤,中间加了个涮菜的锅,吃的是个热乎乎的劲儿。吃饭的时候四爷跟林瑜说差事的事,“我这一接管锦衣卫,你当差反倒是不方便了。跟谁都没法亲近,人家也不敢用你。不若,当差的事就别去了。正好我有别的事,需得人办……”

林瑜可有可无,怎么安排都行。

这边正吃着呢,王成急匆匆的进来,“王爷,方阁老来了,走的是后门。”

方从哲?

四爷沉吟了一瞬,“请进来吧。”

是!王成脚步匆匆的去了。

四爷起身要去堂屋待客,林瑜跟着起身,四爷一把摁住,“你陪桐桐吃饭,我出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桐桐涮了鱼片给林瑜,“这是今儿才得的鲜鱼,外面没卖的,赶紧吃,这事咱不管。”

说是不管,但外面的说话声,还是很清晰的传进来。

林瑜没见过方从哲,自然也听不出来外面那个是不是方从哲。但王爷一句一个方阁老,那想来就是了。

四爷跟方从哲分宾主坐下,就直接道:“阁老前来所为何事,我知晓。”

方从哲忙道:“王爷,犬子是有罪,但绝对罪不致死。他是过失杀人,而非有意杀人。”只是带着妓子游玩的时候赛马,马儿惊了,那妓子摔下来摔死的,“臣为何将人藏起来,说起来也是无奈。因臣所在之位,实在是得罪人太多了。但凡有为我儿分辨几句的,在有些人看来,那都是要攀附臣的小人。仵作所验的尸单,王爷想必也看了。您说说,我儿若因此而丧命,算不算冤案。”

四爷点了点桌子,“方阁老,既然您心里都知道,那您此来,是想跟本王谈什么呢?”

方从哲咬牙道:“想将那逆子带回去……”

那怕是不行!四爷看向对方,“你也知道,本王初掌锦衣卫,只知道诏狱是关押要犯重犯的地方,那里面的人,想要释放,非皇爷的旨意不可。你这开口就要叫本王放人,本王也很为难呀!”

方从哲连连点头,“臣也知道难为王爷。这事还得王爷从中斡旋……”说着,就拿出个小匣子推过去,“还请王爷笑纳。”

四爷看了那匣子一眼,“钱这个东西,谁都喜欢!可这个东西,我不能收呀!”

“王爷……”

四爷摆手,“阁老,你听我说!钱,我肯定不收!但是呢,有件事,得阁老帮着办。事办好了,什么都好说。”

方从哲沉吟了半晌,“王爷请说,臣听着。”

四爷叹了一声,“阁老,您知道的,我家里呢,还有个小王妃。王妃她素来胆小,杀人这样的事,她心里怕的很!这不,一提起来,她就做噩梦,心里不安稳呀!那怎么办呢?听人说,做善事能化解这样的事。我一想,那咱就行善吧!城外那么多灾民呢,咱施粥去!救人一命都胜造七级浮屠呢,这活人无数,得是多少浮屠呢!有时候啊,这救人就是救已……你说呢?”

方从哲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你家王妃素来怕杀人?

林雨桐边吃边不住点头,在林瑜诡异的眼神下,坦然的很:真的!杀人这事,我怕着呢!

第446章 明月清风(22)

炭盆里火炭燃烧, 偶尔会蹦出一点声响来。安安静静的屋里,这点声响似乎也变的刺耳。

方从哲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淡茶, 这才开口道:“王爷宅心仁厚, 心系流民,臣甚为感动。赈灾之事, 您放心, 方家一定竭尽全力。从明儿开始,方家就在城外设置粥棚……”

只提方家,不说其他。四爷将茶盏放在桌上, 然后看了方从哲一眼, “方阁老,我一直觉得,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那么透彻。我是真将方阁老当聪明人,然方阁老却将本王当三尺孩童。你这是非逼得本王将话往明白了说,是吧?”

方从哲皱眉, 自己一个堂堂阁臣,在这里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掰扯, 就已然是无奈了。如今竟是想调度朝廷首辅按照其旨意行事,便是手握锦衣卫,你也没这个资格。

里面的桐桐慢慢的放下筷子,年龄的弊端就在这里了。哪怕求你的人, 都将你当个孩子来对待,那你指望谁把身家性命挂在你身上, 跟你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吗?

外面的四爷站起身来,无奈——小孩坐在大椅子上, 没气势呀!

他干脆就起身,说方从哲,“方阁老,那咱们今儿就把话往明白的说。当初叶阁老举你入阁,你可知原因?”

方从哲皱眉,不想搭这个话。

四爷也不用他答,“他是你的恩师,是你的伯乐,当初举荐你,原本是指望你能调解各党之间的关系,少些相互攻讦,多些相互妥协。你在任职初,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但你也尽量叫各党之间的争斗保持在一个度之内。你出生在北直隶,长在北直隶,你祖上三代,其实都在北直隶。你只是祖籍浙江,可对?”

对!

“叶阁老推荐你,看上你的能力在其次,关键是,他看上你能左能右的身份。北直隶的身份,叫你能游离在各党之外。祖籍浙省的身份,叫你跟浙党之人有回旋的余地。方阁老,你很清楚叶阁老此举的目的,他希望你能与浙党之人周旋,尽量维持朝堂的平衡。可是,人的能力有大小,叶阁老想叫你做的事,你发现你压根就做不到……”

方从哲攥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事差不多就是这个事,只是说的太直白了些。

四爷转过身看他,“你的仕途到此,都不算是有大的错疏。能力有大小,你的能力不足以叫你胜任那个位子,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之后呢?你没有想着办法解决问题,而是在发现浙党势大之后,随之与之同流合污。浙党本就势大,因着你的倒戈偏向,彻底成了排除异己的毒瘤!朝堂境况若此,你方从哲难辞其咎。若论罪,说你为第一罪臣也不为过!”

方从哲已然是面色铁青,站起身来,浑身都哆嗦,“好好好!好啊!老臣忠心耿耿……”

“方阁老!”四爷冷笑一声,“本王年幼,朝堂之事涉及几何?这个党那个党,本王如何得知的?方阁老曾做过东宫的师傅,太子是如何性情,如何品行,你难道不知?这样的话是太子能说的出来的吗?若不是太子说出来的,那以我之龄,我又怎说的出?方阁老,今日话出我口,你怒不可遏!可这话若我只是转述,你会怎么想呢?”

转述?

转述谁的话?除了皇爷没别人!

方从哲的脸上阴晴不定,怔愣在了当场。

四爷站在炭盆的边上,手伸出来不时的烤个火。今儿的天更冷了,地下烧起来尤自不足,还得点着炭盆才能稍微好些。他烤着火,也跟着沉默半晌,这才道:“方阁老,之前如何,暂且不论!我今儿把话给你亮在明处,对你,我只准备了两杯酒,一个敬酒,一杯罚酒。第一杯给了你敬酒了,你若不接着,那对不住,只能是罚酒了。”

这话方从哲依旧不全信!他一万个不信皇爷将这样的事托付给一个孩子。

四爷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方阁老,这么多年的阁臣做下来,忘了什么是敬畏心了吧!上面那位便是打盹,可那也是吃人的老虎。老虎放在笼子里,露出了疲态,你就觉得它慈悲了。可殊不知越是这样的老虎,越危险。它若张口,那必是全力一击。别人能不能虎口逃生不知道,但首辅大人你,肯定是逃不脱的。现在,请方阁老设身处地的为皇爷想想。身处皇爷那个位子,他会怎么做?别说这是大逆不道,揣摩圣意这一点,你若修的不到家,首辅能做到现在?”方从哲头上的汗哗啦啦的都下来了,之前还觉得冷的,这会子已然是有些燥热了。小小的厅堂、简单的陈设、稚嫩的少年,愣是给他吓的脚下不能挪动半步了。

四爷似乎也不等他再说话了,他用脚挑了个脚踏挪到火盆边上,干脆坐在脚踏上,重一声轻一声的跟对方说话,“如今的境况是内忧外患,你可能会想,内忧外患,皇爷是不敢叫朝堂跟着乱的!不敢叫朝堂乱,那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嗯!你这话很有道理!但是呢,这个前提是内乱与外乱之间,你们得有本事平息其中一乱。不管是内乱还是外乱,只要还有能力把控大局走向,那么皇爷真未必会动你们。纵着你们,容着你们,等待时机再论不迟。但是,只靠着你们,靠的住吗?若是万一一个失控,谁遭殃?乱子起了,兵临城下了,你们大开了城门,还能说是为了保一城百姓。可皇家呢?皇家丢的是脑袋!”

方从哲擦了脑门子的汗,这可算把话说到骨头里去了!不提家国大义,单以私利而言,这话都在理上。也正是只以私利而论,这话才更加可信。

可以说,因着年龄小,简王这话说的无遮无拦,把遮羞布扯开,事实就是这么一码事。

四爷给炭盆里添炭,而后才道:“如今城外流民越聚越多,他们也是人。咱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尤自冷难自禁,那你说这些人,他们怎么活。人若活不下去,会怎么样呢?他们若有异动,首先危及的就是京城。”

“京城外驻扎着军营,若有异动,半日便可平叛。”方从哲朝前走两步,“这一点,臣还是有把握的。”

四爷抬眼,看着此人就多了几分冷意,“杀百姓呀?好好好!当真是好!”

“若是叛乱,那就没有所谓的百姓,只有贼寇而已。那时,朝廷不是擅杀百姓,而是为救一京城的百姓平叛。有功而无过!”

四爷抬脚,炭盆瞬间倾倒在地,四溅的火星吓的方从哲瞬间朝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个豺狼虎豹!你也饱读诗书,你也曾教太子读书,你来告诉我,何为官逼民反?谁不知道家里的炕头热,要有办法谁愿意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来到天子之地,为的不过是不被饿死!而你们呢?你们想的是,逼反了他们,一杀了之!如此,解决了后患,且不浪费粮食。今儿,本王就告诉你,若是民反,本王第一个杀尽你这样的官宦!别觉得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错了!杀了你们,比杀了百姓好处多的多!其一,平息民怨。就是得用你们的血,叫百姓把心口那口气给撒出来。其二,筹粮、筹银、筹地。你们的积累丰厚,抄干净杀干净了,钱粮就都有了。且田地都给腾出来了!腾出了田地,我就就近安置这些流民。一正一反之间,你算算我能获利几何?好处多多,而付出的只你们的人头而已,我何乐而不为呢?其三,清洗朝堂。百姓的话说的好啊,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猪啊!离了你们朝堂就不转了?!错了!离了你们,天下清流可归心。朝堂不缺为官的,百姓不愁没人治理。”

所以,别小看了皇家,也别高看了你们自己。

四爷轻哼一声,“你一定在想,既然有这样的打算,那又为何要提前告知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明处叫你知道?为什么不等事情发生了,直接做呢?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人命!这一切的基础,都是百姓反了之后的打算。可百姓等到了哪种境况,才会造反?那是不冻死一批不饿死不批,是绝不会走的一条路。朝堂纷乱,从内心来讲,挨个杀过去,你们没一个是无辜的!可不能为了杀了你们,就拿百姓的命往里填!这就是今儿,本王跟你下明棋的原因。方阁老,敬酒和罚酒之中,你得选一杯。”

这能选吗?

没得选了!

四爷的话音落下,外面再没有声响。林瑜放下筷子,面朝着正堂的方向看了半晌,面色复杂。之前总是听父亲说朝堂,他其实很有些不以为意。父亲也没站立过朝堂,说的那些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

可今儿,隔着一面墙的外面,是朝廷首辅和一位王爷的对话。一来一往之间,多少宫廷秘闻,多少朝堂风云,尽在言辞交锋之间。

风起云涌动,这便是朝堂吗?

外面依旧是静悄悄的,林瑜知道:沉默,亦是一种交锋。他们各自思量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收回视线,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方阁老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浙党他做不了主吧?要是这样……还会杀他吗?”问出来了,他后悔了,何苦问这个呀!

却不想三娘表情和语气都没变,说的那般的理所当然:“会!当然会!”

在其位谋其政,不外如是!

第447章 明月清风(23)

方从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这才道:“我得面圣之后才能答王爷。”

四爷看了他一眼,“方阁老,在你眼里, 皇爷就那般愚蠢吗?你不信这些是皇爷安排的?”

“王爷幼冲之龄, 何以托付如此大事?”方从哲摇头,“王爷, 你说的很有道理!臣今儿也算是知道, 皇室有王爷这般之人。但是,王爷,这是朝政!需得皇爷开口……”

四爷脸上露出几分讥诮, “本王幼冲之龄, 又如何?!皇爷倒是想换个人派呢,可派的出来吗?桂王惠王在京, 身份合适年纪合适,什么都合适,可但凡皇爷对其他王爷有任何任命,朝堂之中反对之声哗然。为何?因为怕危及太子正统!那么, 此事除了东宫还有谁能办。太子身为储君,不可!长孙是将来的太孙, 不可!本王还有一幼弟,不足十岁。算了这么一圈,阁老,可曾替皇爷悲凉。你家儿子三十多了, 尚且需要你这个父亲庇护!我只这点年纪,却不得不出门办这样的事!方阁老, 皇室被逼迫至此,再无退路!君臣之间, 臣不保君,君得自保!所以,你要么从,要么死,不做第三种可能了!”

方从哲朝后退了两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王爷的意思,臣知道了!那么王爷……想臣怎么做?”

里面的桐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软了,服了,就好!

四爷看他,“城外不许饿死一人,能不能做到?”

方从哲皱眉,“王爷,这是极难办的事。一旦城外的口子开了,这便是个无底洞。会有数不清的人奔过来,如此,京城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四爷叹气,“方阁老可曾去过城外?”

不曾!

“可曾去问过那那些流民大多来自哪里?”也不曾!

“那你何以判断,流民只聚不散呢?”

方从哲才想说刁民,但对上这位王爷的眼睛他不敢那么说了。因此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有粮的地方就会聚人,尤其是白来的粮食……周边怕都不乏过来混饭吃的……”

这是实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四爷就道,“一,城外道路疏浚需要人手,身强力壮者,干一日活,领一日的粮食。这个粮食得稍微好些,陈谷即可。二,老弱妇孺无劳动能力者,谷糠菜干每日有供应即可。这般之下,若还有不是流民者,那又如何?这必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赈济一二也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