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58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四爷从不否认这些人的骨气,也钦佩其中一些人的品性。可是治国不是简单的一件事!骂帝王没问题,问题是你骂了得办事呀!

而且,他们这种骂,这种挑刺,不是说就事论事。他们是有刺要挑刺,没刺想着法子也要挑刺。

别的不说,就说朱棣的孙子明宣宗朱瞻基,这个皇帝有什么大的过失吗?比起来,算是大明皇帝里,一个明君了!缺点就是寿数不长,年纪轻轻就没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帝王,只因一个玩蛐蛐的小爱好,三不五时的被言官指责一通。乃至很多人笑称这个帝王是蛐蛐皇帝。

帝王是人呀,帝王得有心胸,得能容常人不能容的,这没问题。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管怎么努力,都有人在指责你的时候,心态会崩的。

万历跟朝臣就是这样的关系。

四爷叹气,“君臣之间,闭塞隔阂,此害尤在朝臣争权斗利之上。”

万历呵呵两声,“有几分见识了!”这话算是点到了点上了。他坐起身来,之前不过是有几分失态而已,说了几句很不必跟小辈说的话。这会子收敛了情绪,问说,“咱们这位方阁老,你怎么看?”

方从哲吗?四爷皱眉,“怯懦,无担当!重名声,而非实任事。”

朝廷缺额,你是首辅,是唯一一个阁臣,本也是分内之事!下面上的折子,皇上没批!原因呢?他就是让你把缺额都补起来了,然后呢?继续是浙党、宣党、齐党的人占据缺额,然后继续排挤在下层的东林党官员?

东林党至少是清廉的,可这三党呢?

刚才皇帝那么一问,问你为何会缺额!你就该明白,党争是有限度的,不合心意就要给人罗织罪名,人家可不得挂冠而去吗?你该做的是压下三党,先保证朝廷的运转。而不是皇帝一问,你来了一句:都是下面的人逼我,我实在没法子才进宫来的。进宫跟您提,这不是我的本意!

在下面的官员面前,他得是个首辅的样子,反正你们不敢的事,我干了!我进宫了,我跟皇上提了。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但是皇上管不管,就不是我能定的了。

就他娘的这么一类人。

万历点头,“此人是叶向高推荐的……连着推荐了数年,朕一直置之不理,可他倒是一心看好此人,连上七十五道折子……朕允了,结果呢?他倒是出于公心,想要调解诸派之间的矛盾,知道内阁不能一家独大的道理……可惜,别人不领情呀!如今这三党是尾大不掉,罢了方从哲,上来的未必如方从哲。方从哲至少胆小,不敢惹大事,别人可就未必了!”

四爷就道,“招叶向高还朝吧!”

万历皇帝上下看了四爷一眼,而后又是大笑,往下一躺,闭眼前问了一句:“说吧!小子,这一早来,为了什么的?说了许多犯忌讳的话,皇爷也知道你有几分真本事了,亮出你的底子吧,想要什么?就藩?没戏!不要开口!这宫里到处是眼睛,你那院子里几更起几更睡,自有人记着。有人记着,就有人防着!那些东宫的属官,未必乐意看到你有更大的能耐。所以,老实呆着去吧。”

四爷没想就藩,也知道就不了藩,他的声音低下来了,“我要锦衣卫。”

万历蹭的一下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你要什么?”

“锦衣卫。除了锦衣内卫之外,我都要。”

万历皇帝缓缓的又闭上眼睛,“北镇抚司吗?用来做什么?”

四爷在万历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藩王。

万历蹭的一下把手掌给握住了,胸口起伏的厉害。屋里很安静,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谁都没言语。陈距小心的打量了简王一眼,而后缩了缩脖子。

得有半个时辰,万历才喊:“陈距——”

在!

“拿令牌来!”

陈距麻溜的去了,一会子拿了个匣子来,双手递上去。

四爷打开瞧了,确认无误就给收了。万历摆手,“旨意随后就下了,你去吧。”

目的达到了,四爷直接起身离开了。

人一走,万历就睁开眼睛,嘿嘿嘿的笑了!当年建文皇帝要削藩,成祖便反了。而今,成祖爷您的后人也要朝藩王下手……做的是跟建文差不多一样的事,您说有意思没意思?可见,当年削藩的事……不是事不对,只是时机和人不对!建文太着急了,没把事给办成而已。所以,当年不是您做的事对,而是您——赢了!

他这么想着,就兀自的笑。正笑着呢,陈距端着药过来了,他一饮而尽,说陈距,“去叫人拟旨吧。”

陈距应了,却站着没动。见皇帝没再交代,他就又问了一句,“只简王接管北镇抚司的旨意吗?”

万历点了点陈距,“那还有什么?召回叶向高?”他问完,脸上的笑意全都没了。往下一躺,叹了一声,翻身躺平,这才又问了一句,“回头再问问那些御医,看朕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陈距噗通一下跪下了,不住的磕头却不敢答。

万历没管陈距,只盯着屋顶怅然的道:“没人敢说,但朕也知道,朕的寿数不会太长了……朕的日子……不会太久!你看见了,猪窝里窜出来的狼崽子还太小了,他将来便是要造反,那也是造他老子的反……跟朕关系不大!可就算他要造他老子的反,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如今只是十二三的娃娃而已,他就是有甘罗之能,又如何?朝中无人肯从的!这是非时间不能补起的短板!多大算大呢?二十上下吧,那这也得成十年的时间呀!朕等的十年吗?等不了了!那你说,朕百年之后的十年,怎么办呢?狼崽子还不成事,位子不还得他老子的吗?就他老子那样子……”说着,就又沉默,朝陈距摆摆手,“你去吧,朕自有朕的打算。”

什么打算,别人不懂,四爷懂!万历是想把叶向高留给朱常洛用!

先压着,坏的都叫他先给干完了,轮到他儿子,才能拨乱反正。

这一拨乱反正,赢的就是人心。

赢了人心,皇位才坐的稳!

桐桐把玩着这面腰牌,然后随后就给扔一边了:“这些人算来算去的,却无一人替天下的百姓算一算……看看他们可还活的下去……”

第436章 明月清风(12)

等赏牡丹赏芍药的帖子送过来, 林雨桐才恍然,这都四月中旬了。

帖子是郑贵妃宫里送来了,贵妃要在宫里办赏花宴。

郝春梅接的帖子, 这会子送了过来, “好叫王妃知道,每年四月都有赏花宴, 王妃也该准备苇叶糯米包了, 别的倒是罢了,宫外总得送些的。”

宫外?给娘家送呀!

这个可有可无,自从四爷手里攥了锦衣卫, 他进出宫门很方便。许多事得外面的人去办, 林家作为岳家,他当然去拜访了。一则是本就是亲近的关系, 二则是缺人用!

但还是那个问题,年岁小,便是林家也不会过分的信四爷。

这个问题真就是非时间不能解决的!因此,四爷也没过分为难林家, 非得叫人家如何。他给了林家银钱,叫林家帮忙办两件事。

其一, 林家故交多,且都是到处游学的这一类人。他们消息灵通,各地的消息都有。只留意两点,一个是哪里遭灾了, 灾情到了什么程度。二一个是各地藩王的情况。

藩王这个唯一的麻烦点就在于,他们手里有兵。按照规定, 少不能少于三千,多不能多过一万九。虽然都隶属兵部管理, 可朝廷多少年都发不出饷银了。那些藩王把钱拿去干嘛了?有能耐的都养兵了,没能耐就攒着钱。还有戍边军,因着朝廷的饷银不及时,都差不多跟‘军阀’一个样了。

如今的大明,就是个火药桶,稍微一点不对,就得炸了!

所以,每动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除了留意这些动向,四爷请托的第二件事就是粮种!如今番薯还没有大面积种植,像是玉米也没达到普及的阶段,关键是特别耐旱的土豆,这玩意也才冒头。小冰河时期,大旱大涝之下,粮食作物也是极为要紧的。

这两件事,不牵扯太要命的东西,但却也是极为要紧的事。第一次接触,林宝文很谨慎,但还是应了。

只有林瑜,本身就在锦衣卫。四爷出来的时候单独叫了林瑜问话,锦衣卫里也一样是派系复杂,怎么做到收拢锦衣卫在自己手里才是最要紧的。这需要一双眼睛帮他去看。

总的来说,都在小心谨慎的接触阶段,处的也还行。

因着这个,对于这些女眷之间传递的恩宠之类的,她就没兴趣。

郝春梅又问说,“那要给王才人家送些吗?”

你一个女官,怎么那么清闲呢?

当然了,这也不怨人家。女官管的就是女眷这点事。但林雨桐设想里的女官不是这个用法。她现在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试着去引导看看。

因此,她直接给打岔了,“咱园子里花才冒芽,今年春上那一场寒闹腾的。怎么郑贵妃的牡丹也开了,芍药也开了……”

“暖炕上养出来了,借着天气好,能搬出来了。”

暖炕呀!想到这个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她想起一人来,这样的人得重视!不能被埋没了!可上哪找这个人去呢?

“帮我磨墨。”林雨桐把手头的事情放下了,给林宝文写了一封信,拜托他一件事。这信得叫人给林家送回去,亲自交给林宝文才行。

写信干嘛呢?

“找一个叫宋应星。”按照年纪算,此人应该三十往上了。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这是个科学家!叫科学家在科举的路上一直蹉跎,那是浪费!因此,哪怕是给亲生父亲的信,信里措辞格外注意。表达了对这个人极度的重视,而后才打发郝春梅,“叫厨上随便包几个糯米包,你帮我送一趟。将这信交给我父亲,请他务必尽全力找寻此人!”

这人是?

是个关乎到天下饭碗的人!

是啊!才说关乎天下人的饭碗,就又来事了。时到五月,外面闹哄哄的,是光禄寺那边送了朱砂酒、雄黄酒、蒲昌酒来。宫里端午要喝这些酒,要吃粽子!四爷手里握着权了,巴结的人就多了。以往是要什么那边才帮着代买什么。现在是那边有什么,就急着给自家送什么。这便是差别。

这东宫里,倒是无人巴结,也无人过问。就是冷漠以待,不言不语。

便是王才人也是如此,一次没来过,请安也没见。倒是不知道听了谁嚼舌根,叫人跟四爷提了两次,说是对兄长要尊敬之类的话。四爷压根就没搭理,她也就缩回去了。

外面的态度代表着四爷收揽锦衣卫的进度,总的来说,应该还是顺利的。

天热了,桐桐正跟尚衣局的人在商量衣服怎么做呢,外面又送东西。她回过身来就道,“衣服简洁为要,不要繁复的花色,越是素朴越好……我和王爷都不爱那些絮烦的东西……”

正说着呢,四爷急匆匆的回来了,“辽东……”

话没说完,发现屋里的人还不少,林雨桐摆手先叫人下去了,这才过去拉他,“辽东那边打起来了?抚顺丢了?”

嗯!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

四爷叹气,“关外去年大面积饥馑……要不然,为何今年要起事呢?”

是的!自然灾害导致的后金也在遭受全面灾害,活不下去了!他们本就在北边,不可能再往北了,因为没法生存了!这个时候北方巨寒冷,人总是奔着能活命的地方跑了。百姓活不下去,不向外走,矛盾就得积在内部,所以,现阶段,这个仗肯定是要打的。

从这个矛盾转化那个矛盾,是个必然的趋势。

说到底,根子上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吃饭问题!

四爷又道:“刚得的消息,陕西大雪,又冻死人畜无数,具体的没人统计……”

又下雪了!今年有个闰四月。四月的时候,就下过一次大雪,军马冻死一千九百九十九匹,军士冻死了二十五人。这是驻军得来的消息。结果这场雪下了还不到一个月吧,闰四月了,又下大雪,冻死人畜?

林雨桐看向外面的天,过了清明,眼看就是端午了,陕西在这个季节,却连下了两场能冻死人的雪。

坏消息还没完,四爷在厅里转圈圈:“刚好赶上了山西地震,死伤过五千人,波及四十多个州县……”根据这个数据推测,地震应该在六级以上,七级不到的样子。关键是波及太广了,房倒屋塌,畜生损伤,再加上山西陕西紧挨着呢,陕西大雪,气温必然低,紧挨着的山西便是没见雪,温度能高吗?房子塌了没地方避寒,大灾之后的其他病症引起的死亡未必就比灾害直接死伤的人数少。

林雨桐的心都揪成一团团了,“赈灾……是不是拿不出粮食来?”

四爷点头,“我找人打听过了,仓储空虚。这仓储不算地方的话,主要就是京仓、通仓……”

嗯!京仓设在京城,通仓设在通州。

四爷起身,指了指纸笔,示意桐桐把数据记一下:“京仓每年应该新存粮二百三十万石,可如今呢,粮仓里一共有粮食五百八十六万一千五百石,也就两年的量。通州仓每年应该新存七十二万石,可现在粮仓里只有三十六万五千八百多石,是每年新储量的一半……”

也就是说,之前的粮食就没有存货,去年新存的数也不够,只一半而已。

对!四爷摇头:“这么大的缺额,不是一朝一夕,一年两年造成的。”

太仓呢?太仓还剩多少?没粮食,看看钱,不行就得从富户采购了。

四爷一言难尽:“太仓的积蓄,在早些年的时候,还算充足!但自从征东抗倭,光是这几场仗下来,各种耗费,花用了一千二百多万两白银之后,就已经剩下的不多了。三年前,皇太后李氏薨了,丧葬花费本就不小。紧跟着,福王要去封地,又划拉了不少。之后,又是瑞王、惠王、桂王该大婚了……”

瑞王虽然没娶,但是娶媳妇的钱他拿了。

四爷告诉桐桐了一个数字,“婚丧嫁娶,就这几件事,花费七十多万两。”说起来并没有太多的样子,“可太仓每年进账才三百七十多万两,这个钱原本是打算供应边饷的,但现在不管是什么费用,都从太仓储备里拿钱,那就是个金山也挖没了!”

正说着话呢,周宝急匆匆的进来,递了个小册子,“王爷,这是刚叫人踅摸来的。”四爷接过来扫了一眼,就递给桐桐,“是太仓那边的一些数据……”

桐桐接过来就看,“这太仓每年进账是三百八十九万,只边饷这一项,就得支出三百八十一万两,各种库司杂七杂八的费用,花费加起来……四十万两上下……这么一算……不对呀!这都入不敷出了!”每年花费比进账还多出三十多万两。

入不敷出,这代表着年年没有多攒下钱来,还得从太仓里啃老本!

林雨桐越翻,眉头越紧,“这个花销增加的太多了吧!你看看这个,是万历六年的账目,内供各库司钱粮,一共花了八十七万六千三百七十五两银子。可这过了二十年,到了二十七年……乃至了三十年,花费变成了二百五十五万七千二百四十七两,这个内供的花费占了太仓每年进账的三分之二……”

那这么着,边饷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