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350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这在当时,就是一狂生!

但人家就是牛呀,考上举人了,然后做教谕、做国子监祭酒,在万历朝的三十几年吧,人家当过姚安知府。反正是二品官位上退的。

要知道,大明的一品没实权的,宰相被朱元璋踢开之后,一品多是荣誉性质。这二品可就算是当的了不得了吧。

这人清廉呀,退了之后嫌弃家里烦。这家族荣誉之类的,琐碎事情太多,干脆不回家了。去朋友家这里蹭蹭那里蹭蹭,像是文学上公安派三袁,文学巨子呀,陪他一住动不动就是三五个月,国外传教士跟这老人家关系那是相当的莫逆。各大城池,那都是邀请此人讲学。

他呢,干脆把脑袋上的头发一剃,做和尚的样子,讲学去了。他对朱子理学这一套,那是持批评的态度的!可如今大明就是人家朱程理学的天下呀!他把二程,把朱熹给批的,一点都不带含蓄的。

这就已经叫人很不爽了,结果他的主张还多着,

他觉得重农抑商是错的,批判朝上这些当官的都是假道学,说大明这个天下呀,腐败、到处都是贪官污吏。他主张,应该富国强兵,应当文物分途。

他的理论著作里,林雨桐觉得最实际的一点就是,他认为穿衣吃饭,是人伦物理。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

除此之外,此人还坚定的认为,人的思想不能受束缚,人得平等,婚姻也得自由,还有,他倡导尊重妇女,觉得男女该平等。用他的话来说,‘妇人见短,不堪学道’这样的话就是在放屁,他认为,男女之所以如今看起来有差别,那是因为环境决定的,没给人家提供好的学习环境,才导致的,而不是女子天生就不如男人。

他夸秦始皇是千古一帝,说武则天是圣后,能够政由己出,明察善断。

这跟时下的观点,那是向左的厉害。

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说明此人的厉害之处的话。举两个例子,成语里有两个词,一个叫做互相推诿,一个叫做举火求贤。这两个成语就是此人所著的书里的典故。

此人不做官之后,讲学的时候还收女弟子,不管是女娃娃还是妇人,只要愿意听,他不禁。但也因此,颇受人诟病。

在学术圈,那是很有名气,泰州学派,人家是宗室级别的。

只是后来,被人给攻讦了!当时的首辅大臣沈一贯指使的,把人给下了大狱。罪名是:敢倡乱道,惑世诬民。

这人也硬气呀,说‘我可杀不可去,头可断面身不可辱’,怎么死的呢?老头子七十六了,因着是光头嘛,就说要理发。结果剃头匠到了牢房之后,他抢了剃头匠的剃刀,抹了脖子了。三天两夜的抽搐,人才断气的。

林瑜沉默了半晌,就说起了家里跟这个李贽的关系,“老人家祖上姓林,原本叫林载贽。六世祖的时候是泉州的富商,家里做的远洋的贸易。三世祖的时候,就因为反如今这礼教一套,得罪了人,结果被诬陷说是参与谋反。家里为了避祸,改姓李!老人家有四子三女,七个子女只活了一个,一生清廉,子女多夭折。只长女活下来了……”林雨桐想起了,黄安老家好似还有祖母在世,祖母姓李,无娘家人。

“是!祖母是这位老先生的唯一血脉!祖母嫁给祖父,正巧咱们家姓林,跟老人家祖上是一个姓氏。当时为了不妨碍祖父参加科举,没提过叫祖父招赘的事,却也说了,要过继一房外孙到老人家膝下,跟着老人家姓李可以,不改姓也可,毕竟李也不是祖上本姓,祖上本姓林嘛。

祖父祖母成亲之后,祖母生三子,大伯和二伯留在膝下,父亲行三,被过继到了父亲的外祖家,也就是老大人膝下,由外孙变成了孙儿。父亲科举的时候,老大人还在世,且老大人到底是学生多,且有出息的学生也不少,再加上故友遍布天下,父亲科举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可到了我这里,要科举,这要是叫人知道曾祖是谁,这便是事端。于是,为兄就干脆弃了科举,走了武途。你猜的也没错,母亲出身不低,如今的兵部侍郎汪可受汪大人,是母亲的亲叔父,是咱们的叔外祖。他是老先生的学生!”

啊!

汪可受!林雨桐知道这个人,这是个死后被赐了匾额,表彰为‘天下清廉第一人’的那位。说为官四十年,守操自律,就是说的此人。后来聊斋里有个故事,故事名字就叫《汪可受》,说是此人三世为人云云,就是蒲松龄以大明第一清廉人为原型编的。

林瑜叹气道:“村里那个碑,是汪大人出面,给他的老师,也就是给咱们礼法上的曾祖立起来的。”

明白了,就是这位李贽李大人,在官场上颇被人诟病。这科举那一套,都是理学,李贽的后人,去参加科举,那考官能叫你过才有鬼。

他的学生汪可受官做的不错,对老师的后辈颇为关照,甚至把侄女许给了老人家的外孙,礼法上的孙子。如今这位是兵部侍郎,还将林瑜安排到锦衣卫,文武殊途之下,这个安排很不打眼。平时只要来往注意点,谁去关注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

林瑜就说,“我在吏部的名录里,曾祖父那一栏,没敢写老大人。而是写了咱自己祖上的曾祖父。曾祖父是秀才功名,祖父是举人功名,父亲是举人功名,你哥哥是个九品校尉,这家世是清白的没错。可我只要在锦衣卫,就少有人翻腾我的来历。军中多是粗汉子,不在乎这个。可你要去做王妃,你觉得咱们过继出来的事,会没人知道?曾祖就是李贽,被下大狱定了罪的人!若是叫人翻出来,你便是做了王妃,能无恙?一个欺瞒之罪下来,会如何,你可想过?”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原以为有些猫腻,无关大局!谁知道,来头这般大!

但这又如何呢?

林雨桐双手撑着炕桌,“所以,这个选秀我就更要去了!沈一贯当年构陷曾祖,这总没错吧!学术争论,到了要命的程度,这是对的吗?沈一贯现在便是死了,我也要把案给翻过来!学术就是学术,曾祖当官无过失,只是在治学上跟他们有分歧,这就是该死吗?我是不认的!”

怪不得这家的女子该读书读书,偏还不裹脚,也不过分约束。便是出门被呵斥,也是因着怕选秀的当口上出事。

原来这一切的根子在这里呢!

这一家从根子上,往上数数代,思想都跟人不一样。

林瑜没有说话,又是沉默。半晌之后才道:“那你以为,简王就是好选择吗?”

如今的太子能被封为太子,那是君臣掰腕子了整整十五年,皇上都没赢,长子的地位不可撼动。明知道这一点,简王还冒头,这是找死!绝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

选此人,林瑜摇头,“愚蠢!”

林雨桐白了林瑜一眼:“大哥,你觉得愚蠢,未必是真愚蠢。我想,简王不时的冒头,如此下来,太子的日子必然是好过了。”

林瑜愣了一下,“你觉得慈庆宫是故意的!弄个次子出来……”分担压力,叫皇上少找太子的麻烦,太子不必那么战战兢兢?

林雨桐垂下眼睑,朱常洛没那脑子!但要是这么去掰扯着理解,是不是就觉得,简王的一切举动,都是太子授意的。如此一来,简王的日子,将来真的会不好过吗?

未必吧!

至少林瑜会这么想!

林瑜是这么想的,但是林瑜不会因此叫妹妹为了过去的案子去选什么秀,“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许胡闹。况且,你一双大脚,怎么选上?异想天开!”

“可有人若是愿意我被选上了!”林雨桐拉住林瑜,“大哥,就只当咱们没有被过继,曾祖就是一秀才,不成吗?过继这事,今儿能过继,明儿就能回归本姓,这不是障碍。获罪不到家里!那剩下的,就由着我去,不成吗?”

祖上不是说,婚姻之事,随己心耳。

林瑜面色大变,“是宫里谁相看上你了?哪个阉货?”

林雨桐摇头,“不是宦官,是……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瞧上我了。”她只能这么说。

林瑜皱眉,“你何时见过宫里的女官?还是皇后身边的?”

“刘医婆认识那人,在茶楼见了一面。”林雨桐只能这么说,“那日哥哥也见了,刘医婆派人给我送了方子,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为何之前不直言?”林瑜满眼的狐疑,“说老实话。”

林雨桐低声道,“我这不是怕祖上真有妨碍,反而害的大哥丢了差事,先跟大哥打听呢吗?如今听明白了,不至于就惹祸,对吧?皇后身边的人,又过了刘医婆的手,那咱再装病,是不是不大好。我听刘医婆那意思,简王的身体不到不成的份上。只要人活着,就没事。”

这话也合理!可那天就你那打扮,人家看上你什么了?

林雨桐一噎,“看上我壮实粗笨!病的七荤八素都能挺过来,觉得我命硬。”

又胡说八道!

“我哪知道为什么看上我了?”林雨桐耍无赖,“要不然,明儿我叫刘医婆过来一趟,大哥亲自问问。”大不了叫刘医婆给我圆个谎。

当然了,只这些是不行的!想叫家里主动给自己报名,没戏!除非宫里真的来相看!这就真的得刘医婆再传消息给四爷,叫四爷想办法,把宫里的女官真的打发来相看才成。

林瑜一下子就严肃了,连证人都能带来对质了,可见说的八成是真的!那这事就不是小事,他立马喊崔冲,“过来一趟。”

崔冲过来了,林瑜马上安排,“我书信一封,你雇上一辆车,再回通州。连夜的上山,将信给老爷,请老爷务必尽快回来一趟。”

是!主仆俩忙活起了,林雨桐坐在炕上笼着手,砸吧砸吧嘴,感觉好难。

这事兄妹俩跟文姨娘和林二娘都没提,事不定下不能言语。第二天一早,林瑜得当值去了,不能再请假了,只说,“后半日就回来,不许瞎跑。”

好!不瞎跑。

可能不跑吗?林瑜一走,林雨桐就跟文姨娘说了一句:“我想请刘医婆来,给姐姐针灸。”

能请来吗?

能呀!林雨桐自信满满的,“她家住的不远,我去一趟,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那你可得小心着,避着人,别在外面出声跟人说话。

知道了!林雨桐穿着男装,一副小子的打扮出去了。叫刘医婆再帮着给四爷递个东西,随后去一趟家里。这次刘医婆比之前还热情了三分,大道理她懂的不多,只知道简王活着,那就怎么着都好。

今儿林雨桐只一说,她就应承了。约了针灸的时间,也说了,定是准时到的。

四爷晚上就拿到了递进来的密信,上面把家世往上一摆,四爷就懂了!

哎呀!真是会挑人,怎么就跑这一家去了呢?

不过这一家如今看着麻烦,可将来……好处比预想的大的多!此人有一整套的学说,照搬照用固然不行,但他的一些主张和思想是值得重视的!更主要的是,此人故交遍天下,桃李遍天下,自成一派,这就意味着,不愁无人可用。

四爷就乐了,没桐桐是不行呀!福气全在她身上!

第429章 明月清风(5)

躺在炕上睡不着, 四爷翻来复去的,想着这事该怎么办。

找王安?王安是朱由校身边现在比较拿权的人,此人原先伺候的是朱常洛。之后才到了朱由校身边。此人虽是阉人, 但跟魏忠贤之流还不同。此人为人刚直, 但是刚直却粗疏。心思不够细密,且身体不好, 动不动就病上一病。若不是如此, 魏忠贤之类也不能那么快把王安给排挤走。

当然,弄走王安,那是以后的事了。此人现在在朱由校身边的地位还是不能撼动的。凭此人的性情, 跟此人是能谈的。

可爷为什么要跟他谈呢?谈又能谈什么呢?

四爷蹭一下坐起来, 拍了拍脑门,自己这是被桐桐给干扰了!她的思维方式在有些时候是不合适的, 尤其是不适合自己用。

这里还是紫禁城,这里的主人还是帝王。

只要是帝王,他一定有共性!而自己,对大明帝王的看法一定全是对的吗?

未必吧!后人看到的明史都是清人修的。像是张廷玉, 明史稿他就有参与。便是秉持着修史的态度,是从很多遗留下面的文献史料上把大明的历史给还原了, 但是,其见解是否带有偏颇呢?

况且,书页是冰冷的,人却是活的。谁的一生, 不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更何况一个帝王!人能左右人生吗?很难,很多时候都是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一个帝王呢?他的一声是那么几页史书能记载完的吗?他的所思所想, 他为什会那么去思那么去想?没人关注了!从结论而推因果,带着太多的想当然。

当一个后世的胜利者, 回头看这个失败者的时候,心态是公允的吗?就从自己的内心来讲,没有用俯视的心态是看此人吗?

未必吧!

站在后世,这么去看是没问题的!可如今,却不行!只这心态不调整,就可能就会坏了大事!

如今住在宏德殿的万历皇帝,他是十岁就登基,在皇位上稳稳的坐了四十六年的人了。自己此刻要做的,便是摒弃所有的偏见,所有的负面的东西,去看待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帝王。

他有多少缺点,多少毛病,如今都不要去想。只想着,他是此刻大明王朝的皇帝,只这些就够了。

等站在这个角度再去想的时候,很多东西就又变的不一样了。

四爷一晚上没睡的多安稳,反正白天也睡的多了。第二天一早,先服用了一丸药,虽不算康健,但走动是无碍的。

别的吃的不要,“一碗牛乳,热的就行。鸡子三个,水煮即可,不剥皮。”

赵方愣了一下,摆手叫早膳都撤了,转脸要的东西被拿了上来。

四爷吃了饭,洗漱更衣。

赵方低声道:“王爷,这是要……去哪?”

“宏德殿。”四爷看着身上的衣裳,还颇有几分不适应。自己动手整理了两下,将那一丝别扭隐藏起来,这才抬脚朝外走。

赵方缩着脖子跟着,不敢言语。宏德殿那地方,太子爷等闲都进不去,可王爷现在要去,连提前打发人去求见都不曾。他提醒说,“王爷,太子爷起了。”不先去请安吗?要去见皇上,不告知太子爷一声吗?

四爷‘嗯’了一声,再没搭理身后这太监,而是脚步不停的继续前行。

四爷走的并不快,这皇宫对他来说,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大致方位都对,可还是有很多不同了!要说起来,大明的皇宫不及大清富丽堂皇,但大清皇室所在的紫禁城,那是缩小版本的。如今的大明紫禁城,内外城是一体的,好生宏大!

桐桐心心念念的,一直认为住的是二手房。呵呵!如今倒不算是二手了,可还满意?

赵方紧跟在后面,陪着主子穿过一层层宫殿,看着他迈着步仿若他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一般悠游自在,他吓的更不敢喘气了。一路跟着,站在了宏德殿外。

四爷仰头看着这座宫殿,汉白玉的玉璧呀,在大清的时候,早没这些汉白玉了,用的是青石替代的。

晨曦的光洒在这玉璧上,顿时便多了几分华彩。

他沿阶而上,殿外的太监宫娥俯首,他不曾停留,一直朝前面行。直到候间处这才停下了脚步。

一身姿笔挺的女官微微欠身,“见过简王爷。”

“梁尚仪,请代为通传,简王求见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