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第284章

作者:林木儿 标签: 长篇言情

在地头抽旱烟歇息的庄稼汉,蹲在地头,靠在歪七扭八的榆树上,见了有人路过,抬起头来,迎着一行人来,再目送一行人走。

等看见远远的河岸上的柳树,铺排在宽大水面上的长桥,桐桐又觉得熟悉了。

杨先河就道,“这就是霸桥了……始修于秦穆公时期。”

四爷低声教长平背诗,背的是李白的《忆秦娥》,告诉孩子诗里的‘年年柳色’,说的就是两岸的柳树。

过了桥了,长平回头去看,然后吐出一句:“不好看!”

是啊!年久失修的桥梁,来往的行人并不是衣着华服在赏柳,而是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土色的奔忙……不缝盛世,这景都变的不好看了。

在马车咯吱咯吱的声响中,孩子被颠簸的睡了两觉之后,到了杨先河给提前准备好的地方。

这是一处距离镇子二里路的小村子,村子的田地紧挨着翠山了,沿着村子的路往里走,就是上翠山的捷径。

村子的最外围,盖了几个土坯房茅草顶的院子。每个院子也就是两间屋子一间厨房,里面就是土炕木头桌椅,厨房的那一套,铁锅粗陶瓷的盆碗也都置办齐全了。

杨先河先不好意思,“……之前给发了电报来,按照要求,准备的只能这样。跟城里是没法比的。城里宅子不难找,其实安家很合适。我的意思是,要是觉得不行,林先生带着孩子我另外安置……”

不用!

林雨桐站在院子里打量,“我觉得挺好的,这地方安静。”

是!特别安静。不仅安静,环境还特别好。不远处就是山,一片葱茏的山,山下是泛黄的小麦田,山上的山泉叮咚而下,从门前流过。这里不如平原地开阔好种庄稼,但要说环境好,还就这里了。

桐桐看四爷:“你说呢?”

四爷主要是考量,对方把自家安置在这里,首先考虑的一定是安全。

杨先河也不瞒着,“我就是这个村里的人,我家那口子,是镇上的人。这个村里,八成都是我家同族的。咱家药铺里的伙计,包括收药材,简单炮制药材的,甚至是运输的人员,一半都出自这个村子。可以说,家家有人在铺子里有营生。如今要修路,在山上要盖厂子……哪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果然!这里很安全。

此人说着就笑,“镇上的公署,是我婆娘的堂哥。这镇长是我婆娘她表哥,我岳家那是镇上的大家族,姻亲多的这一片都是……差不多村村联络有亲……”

巴哥朝四爷点头,确实如此,杨先河一说这情况,巴哥就觉得这地方合适。可以说,只要是外人来了,这地方就不可能藏的住。亲缘关系加上利益关系,咱就能编制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网子来。

四爷就道,“咱们先安顿,回头设席面,咱们请客。”

杨先河松了一口气,能应承就好。

他这会子才叫在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小伙子,“都进来帮忙,这是东家。”

大人忙大人的,杨子牵着长平的手,跟不敢进门的几个孩子说话。长平没有同龄的玩伴,这会子孩子群里几个光溜溜啥也没穿的孩子。一个个滚的跟泥蛋蛋似得,站在边上盯着长平看。

长平却盯着一个孩子抱在怀里的小奶狗。小奶狗小小的,黄毛,额头一撮子白,他走过去抬手摸小狗狗。

大些的孩子不敢跟杨子玩,大概觉得有距离。七八岁的男孩子光屁股跑本来谁也不害羞的,但是这会子了面对一个穿衣服的同龄人,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挤在一块嘻嘻哈哈的,但就是不敢上前来。

可还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中间的差别。长平要摸人家的小狗,摸了一下,再想摸第二下的时候,人家孩子躲了一下,没摸到。

长平拿了糖给人家,那孩子一把拿了,结果一个不小心,手一松,小奶狗掉地上了。狗狗在地上翻滚两下,汪汪两声,当然是摔不坏的。长平赶紧给抱起来,狗狗灵性的不行,奶凶奶凶的朝他汪汪,并不是很乐意叫不是主人的人抱。

那孩子终于想起他的狗狗了,赶紧把糖塞到嘴里,然后一把抢过他的狗狗。

才抢过去,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狗蛋,你个怂娃,一条破狗,抢啥抢。家里正养不起呢,留在家里也是饿死的命,谁愿意养还不赶紧送过去……”

狗蛋并不懂妇人这一串的东西,只是抱着狗狗不撒手。

桐桐听见了,赶紧过去,“孩子们玩呢,叫他们玩嘛。”

这妇人尴尬的笑笑,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讷言的很,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笑了笑,看院子里的方云正抱柴草去厨房,忙道:“我家有劈好的柴,我抱些来先用着……”

不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马上就来。说着话,利索的跑走了。

杨先河在院子里听见了,就问帮忙搭建柴房的一个小伙子,“憨娃,刚那是谁家的媳妇,咋觉得面生?”

这个憨娃愣了一下,“早前不是叫叔你回来喝喜酒,你没顾得上吗?那个媳妇是个寡妇,草滩那边撑船的钱娃子不是涨河的时候淹死了吗?剩下这孤儿寡母的,我五婶去娘家听说有这么个人,叫那边给说媒,说给我大满哥了。那个狗蛋,就是钱娃子的娃,寡妇娘改嫁,给带来了,说好了,不叫改姓,还得姓钱才答应嫁过来的。”

这样啊!杨先河就问:“是本地的媳妇吧?”

“是吧!你听她说话,肯定是本地的。”

那就好!只要是本地的,那就好!!

第355章 重踏征程(101)

从灯火辉煌的大别墅, 到山脚下的茅草屋。对孩子来说,这个变化挺大的。要是骤然改变之下,孩子未必适应。可这一路颠簸, 在马车上过夜的是常有, 如今有了这么个地方,孩子满眼都是新奇。一路颠簸真的累的, 晚上吃了一碗蛋羹, 喝了几口粥几口菜,洗了个澡,根本不用哄就这么睡了。

槐子和杨子都在这边的院子, 在堂屋的西面那间屋子里。

小道和栓子跟巴哥和方云去隔壁院子里住了,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初来乍到的, 还是凑在一块更安全些。

夜里的小村子安静的很,燥热退去,除了偶尔的狗吠之声,再没别的声响了。

林雨桐给孩子盖了肚子, 也这么躺平了。本来想说点什么的,这会子也困了。

四爷看桐桐, 桐桐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他睁着眼睛,将她的头发扒拉顺,借着月光看她的脸。

瘦了!瘦的颧骨都起来了。这一路颠簸,顾着这个顾着那个, 吃不好睡不好的,瘦的剩下一把骨头了。

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呀?

摸了摸身下, 身下是褥子没错,可褥子下面是草席子, 脚不能伸到褥子外面,要不然草席子揦脚。枕头还没有,就是把衣服叠起来先这么枕着。

这么着脖子不舒坦。

他转身,拉了枕巾铺在胳膊上,叫桐桐枕在他的胳膊上算了。天热,人挨着人,肉挨着肉,最爱出汗。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就只能先垫一块毛巾算了。

换了环境,本来有点睡不着的,结果桐桐一挨着他,脑子还转着总想想点什么的,可调整了个姿势,转脸就睡着了。

农村这地方,又紧靠山林,早起可太热闹了。先是鸡叫声,早早的就有公鸡打鸣。远远近近的,喔喔喔的没怎么停下来呢。远处的山林里,鸟雀好似都醒了。叽叽喳喳的远远近近的。

桐桐一睁眼,迷蒙了一瞬,就瞬间清醒了。

四爷还没醒,孩子也四仰八叉的,睡的正酣。

外面有轻微的响动,该是槐子也起来了。

桐桐悄悄的坐起来,昨儿的衣服没法穿了,汗湿之后还没洗呢。

她起身去翻行礼箱,很多衣裳就没法拿出来穿了。翻了一身粗布的衣裳,换上。光脚穿着偏袋的鞋子,把头发梳起来盘上去用手绢包了。这才出去刷牙洗脸。槐子也才起来,正四下里看院墙,看院子里有没有别的痕迹,见桐桐出来了,就朝外指了指。

哦哦哦!去外面洗漱是吧?

打开门,家家户户的门几乎都开着。有大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有正牵着牛往出走的汉子,还有正端着盆子往水边去的女人。

大部分的人,见了林雨桐还都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朝边上让让,不好搭话。

林雨桐跟着端着盆子的女人,对方脚步慢了一点,大着胆子问:“东家……是要水吧,回头我叫我家憨娃给您送两担水去。”

“没事,我先去瞧瞧。”

这女人就指了指从巷子中间流过的河,“这原本从山上下来是一大股水,后来,咱杨家的老祖宗在这里落户,就在村子最里面……瞧,就是那儿……”这妇人指着,“水从山上下来,在咱们村这一段是特别干净的,河道里都是石头……再往下游就不行了,就是镇子上,那都不如咱们这里的水干净。这一下来,过了农田那一片,在要进村子的地方,咱家老祖宗在那里修了池子,都是用石头砌的……吃水都去那里挑。洗菜淘米也去那儿。洗衣服就在各家门口就行的。但那边有大树遮挡,凉快。地方又宽,可多的锤衣石,所以,要图热闹,也都还喜欢去那一片……”

果然,前面一片,聚集着不少的人。池子边是打水的人,池子的下游,许多人各忙各的。池子里的水始终满满当当,水溢出来流下来,下游就在河道里挤着,洗漱的洗漱,洗衣的洗衣,男男女女说笑声响成一片。

林雨桐一过来,都不言语了。

这要是不能跟当地人融入一体,住着也别扭。

到了跟前了,有人主动打招呼,“林先生起了?”

林雨桐认识这妇人,这是杨先河的亲大嫂,他哥嫂侄儿都在村里住,他老娘还活着呢,跟着大哥大嫂过活。昨儿在那边的时候,这妇人就帮了许多忙。

“杨大嫂。”林雨桐从上面跳下去,“起的晚了,咱这村里,环境是真好!睡的可踏实了。”说着话,就掬起一捧水漱口,然后洗脸。起身随便的一甩,然后四下里看,“咱这村里,真是一块宝地。”

夸人家嘛!杨家在此地繁衍生息数百年了,都爱听这个话。

于是,就有牵着牛在边上饮牛的老汉说话了,前八百年后五百载的说这个村子的由来,这样的话村里的后生都知道,但在没有消遣的东西时,这样的故事是百听不厌的。

这老汉是杨九叔,瘦干瘪的老汉一个,敞着褂子,穿着草鞋,瞅着旱烟,语气不紧不慢的说着。有人在跟着听,有人在低语,该忙活的人手里也没停。因为陌生人到来的不自在,瞬间没了。

林雨桐耐心的听着,坐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帮一大娘择韭菜。

杨先河来的时候就见这位传说中厉害到人见人怕的林先生,跟村妇似得,听老人说古听的挺入迷。九叔可太能扯了,这一说开,没有半天的工夫,他那一套说辞是说不完的。因此,远远的他先打招呼,“九叔,不割草喂牛了呀?婶子可在院里吆喝了。”

哎哟!忘了!

这老汉!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林雨桐就跟着笑,然后喊:“九叔,今晚上杀猪入伙,跟九婶早早的来呀!您老今儿可没说完呢,老吊着我可不行。我给您打老酒,今晚上我必须得听完了。”

“杀猪呀!给我剩个猪尿泡!”

这玩意治疗尿遗。

桐桐就笑,“给您留着,另外给您开副药,咱村又不缺药材,您搁家里自己抓药就把病治了。”

那感情好!

老汉牵着牛,忙去了。

杨先河这才过去漱口洗脸,然后问林雨桐,“林先生呀,不是请客嘛,不得准备呀!”

林雨桐顺势就起身了,吆喝在这一片的人,“晚上都过去,村里的人都去,不去我还不高兴。大娘婶子们要是不忙,早点过去帮我拾掇拾掇……”

这个应那个也应着。

她放下手里的韭菜要走,结果手里又被塞了一大把择好的韭菜,是这位白白净净的大娘,“家里的韭菜,吃不了。这个时候的味道不咋好,但能添个菜。”

成!她顺势在水池边洗了,拿着就跟杨先河往回走。

杨先河就笑,“林先生叫我很意外。”

林雨桐哈哈就笑,“别林先生林先生的叫了,叫我小林就行。在村里住,我觉得很亲切……”是真的很亲切!很奇怪的感觉,不管是做四福晋还是六福晋的时候,那都是煌煌皇家,何等尊贵。自是没过过现在这种日子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她住在这里,竟然格外的安心。好似这样的日子也能安之若怡。

但解释起来却不奇怪,“我们俩本就是小山沟里出来的。在乡下长到成年才离开的,外面再繁华,可日子惶惶,到底不如这里宁静。跟外面比起来,这里像是世外桃源。”

这话也是真的!所以说四爷选的地方好呢。在沪市、在京城、在胶州、在泉城,见过太多的怆痛,便是到了豫省也一样,到处都在追捕共党。可到了秦省,这里却安然很多。杨先河必是党内同志,从他身上的平和可以看出来,这里的政治环境尚可。

又选了这么一个镇子一个村子,把外面的喧嚣和混乱都阻挡在外了。

此刻,男人们下地干活了,大点的孩子都被当娘的撵去了,麦子快熟了,山里的鸟雀下来找食吃。只田里的那些稻草人是不成的,大些的得满麦田的撵雀儿去了。小些的孩子满村子的撒欢,这里窜到那里,呼朋引伴的。

这家门口卧着个大黄狗,那家是个黑狗。狗狗们闻见了陌生人的味道,少不了警醒的闻闻,然后蹭的站起来,呜呜的发出警告声。

三五岁的小豆丁立马呵斥了大狗狗,转头又赶着鸭和鹅下河游泳去了。

带着杨先河回来,这一进门,把邻居家跑来的芦花鸡吓的扑腾着翅膀要飞。这翅膀扑棱棱的,闪起来的土直往人脸上铺!鸡毛、尘土,这个劲儿刚过去,再低头一看,院子里还遗留了几点鸡屎。才说看看扫帚在哪,这一抬眼,就看见长平已经起了,拿着半拉子窝头,坐在小板凳上,把馒头搓成碎屑,全都撒到地上,认真的去喂跑来找食的的一群小鸡仔子。这些小鸡还不是一家的,有些是毛茸茸的小鸡,夹着半大的鸡娃子。长到鸡娃子大的小鸡就变得刁钻的很,伸着脖子从长平手里的窝窝头上往下啄着吃。长平把窝窝头举得高高的,嘴里嚷着,“让开……一起吃……不抢……”

这孩子,起床了不要大人管,一个人不哭不闹的跟一群小鸡崽子玩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