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曲峤
相较于现在这个年纪,她的青少年时期承压能力差了一些,接连失去亲人的打击,以及一个人独自在国外求学的不安全感因素,最初表现在被诊断为焦虑症。
后来,加之学习压力、科研压力以及工作压力的几重堆积,她这失眠的老毛病就成了长期以来日积月累的症状,病兆太久了,除了安眠药,应该很难去找到别的缓解方式。
“介意吗?”时舒问:“我的失眠史。”
当然不。
他只是觉得心疼。
心疼她的经历,心疼她一个人在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辗转难眠,找不到一个排解口。他也遗憾,遗憾从前两个人的生命线,没有任何一处交集。
但命运就是这样的。
总不会安排得完美。
便是因为有了这样或者那样的缺憾,人们也才会更加珍惜眼前的安排,珍惜当下。
他眼周泛起一圈红漪,时舒在他眼中看到了他的那些未尽之言,他原本便是心地善良的人,内心柔软,她因此多宽慰他一句:“不要紧。”
她乐观地耸了下肩,道,她的精力还算充沛。
安眠药的作用下,并不影响她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那您就没有过缓解或者缓和的阶段吗?”
有过。
时舒顺着他的话,回忆着:“还记得那首【圆周率】吗?”
她问起他——
某日午后,他们从公司食堂用完午餐,回办公室的路上,无意间聊起的一首歌,他们隔着时空,隔着年龄差,耳朵发生过的短暂共鸣。
“嗯,记得。”
时舒说,在国外的最初两年,焦虑症严重,有一次无意间在深夜听到那首叫【圆周率】的歌。
小歌手童声稚嫩,唱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曲调和歌词,被音乐人犀利地评为是儿童式的故作深沉,却让听的人耳朵里别有一种空旷体验和情绪感悟,也让她在漫长的黑夜中,在异国他乡,找到过内心一瞬的安宁。
有一段时间,她就靠着单曲循环这首歌睡觉。
“还挺治愈的。”她评价。
“有过这样的意义吗?”徐欥愣愣地问着。
时舒看见他清澈的黑眸中,染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湿润又轻柔,像刚刚路过连廊时,池中的氤氲之气。
“嗯。”时舒没多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不过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就没有什么用了。
她又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嗯,好。”他也轻声应一声。
……
院子里的钟声在整点响起。
时舒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也该让他回去了。
外面的天气也不好。
确认了恋爱关系的第一天,两个人相处的节奏,到这儿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时舒说:“我打算睡觉了。”
“你回吧。”
徐欥点头,他起身。
看着黑胡桃木茶几上的空药瓶,他又提醒道:“但您的药,已经吃完了。”
时舒说,嗯,药箱里应该还有。
徐欥表示,那他去替她拿就好。
“您要不要先躺着?”他问:“我会端给您温水和药。”
“嗯,好。”
时舒给他指了下药箱所在的位置。
然后,她掀开被子坐进去,靠着。
等她的小男友,来照顾她睡觉。
但等他拿来的时候——
他端着半杯温水,摆在她的床边柜上,手中攥着药瓶。
他手背的血管脉络清晰突起,似乎在隐忍什么,克制什么,又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不等时舒问个究竟。
他便当着她的面,拧开手中的药瓶,然后——
然后,他将为数不多的安眠药,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当着她面的。
全部。
哇哦,他真有勇气。
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他的唇抿着,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被情绪染成深情的粉红色,看她时欲言又止,无辜却撩人。
哇哦。
她的小男友,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上任第一天,就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迟到的青春叛逆期么?
原本靠在蓬松柔软的床靠上,等着他递给她温水的时舒,因此抬直了腰,端坐了起来。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涌动。
时舒:“……你要造反?”
似乎是——
选择了兵行险招。
又似乎是——
他在寻找一种他自己的节奏。
徐欥因此脖颈红透:“我能不能唱歌,哄你睡觉?”
时舒很快抓住一个重点。
他用了“你”这个字。
他这是反应过来,他的新身份来了?
嗯,他倒也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找到自己作为男朋友的,他的那个节奏。
他果然,他接着说:
“我能不能,跟你履行一下男朋友的职责?”
他又重复一遍:“我能不能,唱歌哄你睡觉?”
时舒轻嗤一声:“那如果我拒绝呢?”
徐欥犹豫了一下,随后摊开了掌心,他手心里还攥着一小瓶药片:“唱歌哄你睡觉,并不是我设置的唯一选择项。”
她在他这里,始终拥有优先选择的权利。
“哪儿来的?”
“我包里也备着了。”
虽然她只看见了别的。
她的小男友,多才多艺。
什么都会一点儿,什么都玩得还不错。
“你还会唱歌?”
“会一点。”
“那你想唱什么?”
“唱、圆周率,好不好?”
时舒笑:“特意为我学的?”
“我是原唱。”
“嗯?”时舒反应过来之后,笑意浮上眉眼:“世界还真小。”
“是我们有缘。”
时舒因此沉默片刻,捏了捏后颈的软肉——
谁能拒绝徐助理呢?
她说:“谁又能拒绝我的男朋友呢?”
她说,我的男朋友。
徐欥看向她,目光灼灼。
明亮清澈。
-
这是时舒第一次听他唱歌。
现场版。
他唱歌的声音和他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歌调更加清隽,嗓音安静湿润,自然而温暖。
他就像是音乐酒吧里的民谣歌手,安静地抱着一把吉他坐在灯光下,不管台下坐着几位观众,他们喝着什么酒,他将他对生活的感悟,用歌声娓娓道出,道得温暖治愈,将人的听觉征服。
与儿童时期的稚嫩清脆不同,他成年时期的音色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但,不变的是,她都从他的歌声中感受到了一种美好和柔软。
就像她最初听到他的歌声时的体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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