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第160章

作者:行烟烟 标签: 现代言情

  四个年轻女人挤在宋零诺的出租屋里。宋零诺做了两个菜和米饭,刘辛辰和韦霖各自带了一个菜来,叶叶准备了饮料,还从她那屋搬了两个小凳子来,帮宋零诺凑齐了招待人的装备。

  吃完饭,韦霖打开随身平板,给叶叶解释商业模式,然后给她看目前的产品设计概念,用的不是宋零诺那张粗糙草稿,而是由ai工具协助优化后生成的设计图。韦霖的学历、工作经验和跨文化背景让她自带光环,比起听宋零诺讲,叶叶看上去更倾向于听韦霖讲这些和商业强相关的内容,至于她实际听进去了多少,没人知道。刘辛辰在一边旁听,内心非常不想承认韦霖的确比宋零诺讲得好得多。

  等韦霖讲完,叶叶从自己的数字头像图库里挑了一张作品,送给韦霖作为新朋友的见面礼。

  离开宋零诺和叶叶的出租屋,刘辛辰和韦霖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等着电梯,两人各自看手机。过了会儿,刘辛辰冷不丁开口:“你在刚认识的人面前真的很有蒙蔽性。”那幅温柔含笑的面孔,早前刘辛辰也曾见识过。

  韦霖不抬眼,“你操完宋零诺的心,还要操叶叶的心?”

  刘辛辰把手机揣进大衣兜里,走进电梯。韦霖也跟着走进去。电梯下行,刘辛辰又冷不丁开口:“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才变成现在这样?”

  韦霖说:“嗯。我八岁那年夏天,数学有次考了98分,我妈知道后不让我吃饭,命令我在楼道里罚站。她把防盗门从里面锁上,我不站够时间进不了家。那天特别热,我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连正经裤子都没穿一条,就被我妈这样赶出去了。后来到了高年级的放学时间,有个我一直很喜欢的姐姐背着书包回家了,她家就住在我家对门,她看见我穿成那样在家门口罚站,愣了一愣,然后迅速扭过头。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天她看我的目光。”

  电梯到一楼,韦霖先走出去,然后站在外面等了等刘辛辰。刘辛辰走出电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各自掏出手机叫车。等司机接单时,韦霖说:“你是不是就想听这种故事?它有没有帮助你成功构建对我的想象的合理性和逻辑性?我编得还不错吗?”

  刘辛辰真不知她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你真的是神经病。”

  韦霖说:“认为一个人必须要受过创伤才会变成你厌恶的样子,才是真的神经病。”

  有司机接单,车子开过来要八分钟。刘辛辰说:“我不懂,你到现在都不打算和宋零诺一起创业,但你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你图什么?”

  “因为我非常喜欢她。”

  韦霖回答说。

  这次聚餐后,四个人陆续都阳了。毒株是同一款,症状和病程却各有差别。

  韦霖最轻症,只腹泻了两次,低热了一晚。宋零诺的症状最重,网上描述的那些她一样都不缺,每天都在刷新患病新体验。她在家收到施谨个人出资给部门员工投递的首阳物资包,里面有散利痛,清咽滴丸,丹东草莓,还有能监测血氧的智能手环。连刘辛辰都终于羡慕了一次别人家的老板。

  确诊之初,宋零诺给宋怀谷打电话问奶奶的情况,宋怀谷说你奶不出门,别担心。宋零诺打了一笔钱给宋怀谷,让宋怀谷给保姆加点工资,这段时间住家看护。宋怀谷说还是小诺懂事啊,又问她明年是不是能把奶奶接去上海了。宋零诺半晌没回答。

  管宁每天都打两个电话问宋零诺的情况,他那边情况也没多好,秋季赛的季后赛正如火如荼进行中,为了保证选手的竞技状态不受这波感染高峰影响,基地全封闭式管理,他出不来。

  到了第七天,宋零诺的烧还没完全退。在家办着公,她收到新的HRBP发来的员工违纪严重书面警告。宋零诺在二手平台出售公司品牌样衣的事情已经核实,按照员工手册相关条款,宋零诺将被扣缴和已出售额对等的薪资。

  宋零诺打电话问刘辛辰,“是你举报的我?”这件事除了刘辛辰,没别人知道。

  刘辛辰抗原刚转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遭宋零诺质问,“我有我的working ethics,我的确是和阑姐说了,但是阑姐和我说,她会让Vivian用缓和的方式处理你卖衣服的事情。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给HR发举报邮件。”

  发着烧的宋零诺没力气听刘辛辰的拳拳誓言。她在记账软件上做出相应调整。

  有些事情好比连续剧,一旦有了第一集 ,就会有第二集。

  周苏发来宋零诺下个月的工作日程表,宋零诺点开查看,除了两个不起眼的软植以外,没有其它商务。她问:“苏苏你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吗?”

  周苏说:“一方面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另一方面是近期也没什么好商务,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宋零诺把事情告诉刘辛辰,问她最近品牌方的情况是这样吗。刘辛辰说当然不是,周苏这是明显卡你的商务资源。宋零诺明白了,这只能是施谨和姜阑的意思。刘辛辰说得没错,施谨是聪明的老板,宋零诺的蓄意隐瞒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当晚宋零诺烧得迷迷糊糊的,身上的汗又黏又腻。她开始做梦。

  梦中,她的稻田辽阔而与众不同,一根根稻穗上挂满了金币,每当风吹过,金币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当她试图摘下金币时,稻穗会突然变得遥不可及,她像是永远都触碰不到。在稻田的另一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时钟,它的指针像稻穗一样闪着金光,指针不停地旋转,每转一圈,稻田就会变得荒芜一分,穂尖上挂着的金币也会随之变得暗淡。她试图跑向时钟,想要停下它,但她的脚步却像是被固定在地上,怎么也移动不了。一阵烈风吹过后,她的稻田变了,稻穗上挂着的不是金币,也不是金黄的谷粒,而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梅森,周苏,刘辛辰,韦霖,叶叶,施谨,姜阑,季夏,宋怀谷,堂姐,奶奶,甚至还有她自己。这些面孔在风中轻轻摇晃,每个人都在说话,可风太大,她怎么都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宋零诺从梦中惊醒。她身下的床单已经湿透了。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到部门群里有未读消息。感染高峰还没过,大部分同事都在家里办公,施谨用微信非正式地告知大家一则人事消息:

  韦霖已于两周半前向公司正式提出辞职,她选择用未休年假冲抵离职前的工作天数,因此她的last working day就在下周一。

  群里不少人表示很突然没想到,有人问韦霖接下来是要去哪里,韦霖只说下周一请所有在公司的同事喝奶茶。

  宋零诺把手机塞回枕头下,起床喝水吃药,然后又重新躺倒。

  韦霖不是宋零诺,韦霖不需要存够钱才能辞职,韦霖也没什么能被公司和老板卡的,因此韦霖的last day很丝滑,一直到她办完手续离开公司,都没向任何人披露她是跳槽去哪里。

  晚上八点多,周禹弛转发韦霖最新发的一篇小红书笔记链接进部门群,说,破案了破案了,原来韦霖是要创业!

  宋零诺点开笔记链接。

  站在2022年的尾巴上,韦霖发布了她的新年resolution:

  创办一家以商业化创新解决残障女性穿衣问题的社会企业。

  刘辛辰刷到这篇笔记的第一时间就炸了,她直接电话宋零诺,“你看韦霖的小红书了吗?她什么意思?她把你要做的商业模式直接据为己有了?她背着你干这种事你知道吗?”

  在这篇笔记里,韦霖分享了她是怎么产生了一个“向善”的商业主意,下定决心尝试采取行动的整个心路历程,以及她在社创这条路上要做的第一个产品——颠覆传统穿脱方式的无障碍女性内裤。

  评论区有粉丝问社会企业和公益组织的区别是什么?韦霖回复说:在精神鞭策和价值认同之外,一定要有由利益驱动的社会性改革。这正是我做这件事的认知地基。

  刘辛辰把这些逐字逐句地念给宋零诺听,“她这纯纯是复制黏贴你,这事你想怎么处理?”

  宋零诺说:“我能怎么处理?我既没注册公司,也没做出真正的产品原型,所有创业的想法都只停留在想法层面,从商业模式到产品概念都是她和我一起做的,谁的贡献更大都说不清楚,她也从来没有承诺过会和我一起创业,我只是运气不好,被她抢在了前面。”

  她的语气不见激动或愤怒,刘辛辰无法理解,“宋零诺,你是不是被气过头了?你现在情绪正常吗?”新冠后遗症包括对情绪和脑回路的影响吗?

  宋零诺说:“很正常。”

  刘辛辰问:“你确定?”

  宋零诺说:“很确定。

  韦霖再次见到宋零诺,是在她租的共享办公地点附近的餐厅。这顿饭是宋零诺主动邀约的,找的由头是韦霖last day的时候她还病着,没能给韦霖送离职礼物,现在补上。

  宋零诺翻着菜单点菜,为了省钱,只点了一冷一热一汤一主食。

  韦霖借着餐厅不算明亮的光线打量宋零诺毫无波澜的表情,“我原本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没有必要。”宋零诺将一只精美的纸袋递给韦霖,“送给你。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韦霖接过,当面拆礼。纸袋里面是一个小纸盒,纸盒里面是一只小布袋,布袋里面是一条干净的旧内裤。她抬眼,“宋零诺,给人送你自己的内裤,你不觉得你很变态吗?”

  宋零诺说:“我有你变态吗?‘喜欢一个人的具体表现是想尽一切办法取代她’——你不觉得你更变态吗?”

  韦霖把旧内裤塞回层层包装中,她的表情像是攻克了一道无人能破的难关,“快两年了,我才研究清楚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成功取代你,就不能跟着你的步伐走,而必须要在你take action之前take action.”

  只要韦霖想做一件事,她早晚都能做成,宋零诺远比韦霖以为的更了解她,“你找到了合适的残障人士加入你的团队吗?”

  韦霖说:“当然,‘nothing about us, without us’,我不可能忘记你说过的话。”

  宋零诺问:“是叶叶吗?”

  韦霖说:“嗯。她没答应全职和我一起工作,只承诺了做兼职的consulting.”

  宋零诺的表情在意料之中。

  “你不为此感到愤怒吗?”韦霖问道。

  宋零诺轻轻点头,“我当然愤怒。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却被你把‘我们’变成了‘我’,我怎么可能不愤怒?”她看向韦霖,“但在愤怒的同时,我也非常、非常地高兴。”

  韦霖对上宋零诺的目光。

  宋零诺说:“你知道,我想走一条十公里的路。一条十公里的路,如果走完十米再走下一个十米,这一千个十米的成功概率的确无限趋近于零。但是如果有一千个人,能从各自的方向和起点分别走十米,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韦霖罕见地一怔。短短几秒后,她的表情恢复正常,“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走完十米再走十米,你想要有一千个人分别走十米,以加速整个过程?我是你的千分之一?宋零诺,你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踏出这一步?”

  宋零诺说:“你和我一起创业,我们就一起走这十米;你抢先创业,我就去走另外的十米;你不创业,那我就自己走这十米。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没有损失。”

  韦霖问:“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宋零诺说:“做你一开始就想要走的运营成本更低、资金效率更高的2B商业模式。”

  韦霖说:“只靠你一个人?”

  不需要她提醒,宋零诺也该知道这有多难。

  直到吃完饭,宋零诺也没回答这个问题。两人走出餐厅,宋零诺在路口处叫了一声:“韦霖。”

  韦霖侧身看她。

  宋零诺抬起右臂,第一次主动拢住韦霖的左背,给了她一个礼貌且克制的拥抱,“再见。”

  她和她应该都明白,这不是她和她相识的终点,而是她和她殊途同归的起点。

  在回家的地铁上,宋零诺盯着车窗。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许是黑洞洞的隧道中偶尔一闪而过的光亮,又或许只是黑洞洞的隧道。

  快到家时,宋零诺看到上海发布的最新推送。自2023年1月8日零时起,取消入境后全员核酸检测和集中隔离,健康申报正常且海关口岸常规检疫无异常者,可放行进入社会面。

  她站在小区大门口,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觉自胸口到心底积攒了三年的不具名亦无实型的某些物质正在缓慢地消散。

  过了会儿,宋零诺编辑了一封邮件,发给Olivia Sanchez,问,你最近还好吗?

第136章 . Educare

  Olivia发来九月纽约时装周有关适应性时尚的秀场报道、十一月的万圣节轮椅戏服改造、十二月的无障碍鞋履需求及功能调研……等等活动和项目的最新资料,毫不吝于向宋零诺分享在大洋彼岸发生的一切,她还问宋零诺,你最近快乐吗,有推动你想做的事情吗,有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吗?

  宋零诺说,每一步都不容易。

  Olivia说,如果一件事很简单,那么就不值得我们去做。

  宋零诺笑了。

  她说,我们每周通个电话,我想让你知道我在做的事情,你能给我很大的鼓励,好吗?

  Olivia答应了。

  睡觉前,宋零诺抱着被子看Lino战队前两天刚打完的季后赛最后一场小组赛的回放视频。无论和管宁谈多久的恋爱,宋零诺对这个游戏的理解水平依然低下,她就跳着看看管宁穿得正儿八经上台bp的样子,再看看7az扎着小鬏鬏全神贯注打比赛的样子。看完比赛回放,宋零诺继续去微博和B站围观这两天的联赛新瓜。

  Lino俱乐部在更名后首次打入国内联赛四强,本周末即将踏上半决赛的战场,却在这时候爆出了7az长期霸凌队友的惊天大瓜。放瓜的人有视频,有大量队内微信聊天截图,有签着教练管宁大名的7az选手违纪罚款单,甚至还有李微实去年把某个被7az霸凌的“受害者”送去市精神卫生中心治疗重度焦虑症的证据。

  在这场乌烟瘴气的舆论大战中,针对7az的各类不堪入目的辱骂、攻击和不相关的谣言多到不可计数,要求7az禁赛的声音更是淹没了Lino俱乐部在各平台的官号转评区。

  宋零诺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扔在床头,关灯睡觉。

  次日清晨,闹钟还没响,宋零诺就被没完没了的来电振动吵醒了。她摸到手机,费力睁眼,居然是管宁。她确认时间,五点零七分,他估计是一夜没睡。电话接通,管宁说话时的鼻音比往常都要重:“微博用户‘七爱籽我是你的苟’是你的小号?”

  宋零诺立刻清醒。她昨晚一开始留评的时候忘切号了,但是马上秒删评论,切了小号再重新去吵架。她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大号的私信已经爆了,全是辱骂和攻击。就那么两三秒的功夫,居然也能被人抓住她掉马。

  管宁把挂宋零诺掉马瓜的帖子发给她看。

  人家不光扒了她这个注册了一年多的小号,还扒了她这个小号在赛事相关的各类超话里发过的帖子,尤其是屡次帮7az冲锋的各种发言。

  宋零诺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嗯。”

  管宁扒拉着“七爱籽我是你的苟”的发言记录,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有人辱骂7az是联赛之耻,宋零诺怼人:“7az的事放在其他男选手头上算什么事?如果都按要求7az禁赛的标准去要求竞男那贵赛事可以别办了。”

  有人表示对7az原地脱粉转黑,宋零诺嘲讽人:“有的竞男睡粉家暴劈腿性骚扰未成年各种瓜一个不少但是粉丝不听不信全是谣言,换了竞女就是她怎么这样滤镜碎了一地难以接受我粉不下去了,也未免太好笑了。”

  有人评价7az转型队内指挥位之后发挥一直不稳定,人品瓜肯定会影响她打比赛的心态,要求俱乐部就算不让7az禁赛也必须下她首发,宋零诺阴阳怪气:“对对对,竞男打得再菜都能回锅肉,战队白养一年给机会,归来仍是少年稳坐首发,竞女一失误就直接下首发饮水机退役一条龙,剧本我都帮你们写好了哦。”

  有人攻击7az给俱乐部带来的公关效应大于成绩价值,她能打比赛是吃了性别和残障身份的红利,宋零诺引导转移攻击对象:“7az是管宁招来的,明明是他和俱乐部在吃7az的身份噱头红利,管宁招来的选手又不好好带,耽误人家的职业生涯,我看让他执教不如让他去食堂做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