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烟烟
季夏说:“嗯。”
那么陈其睿的态度就很清楚了。愤怒的男人会想要离开,而疲惫的男人则需要稳定,这是黄燕生的经验之谈。既然不走离婚这条路,为了将季夏在这段婚姻内的损失降到最低,黄燕生需要立刻帮她起草婚内财产分割协议,让陈其睿尽快签署。在这份协议生效之前,黄燕生要求季夏不能注册新公司,也不能用自然人身份对现有公司增资或对其它公司进行投资,更不能向公司的其他大股东披露。
黄燕生和季夏确认,“双方就协议条款细节的谈判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对你后续的公司经营规划有影响吗?”
“有。”季夏不能接受协议签署的过程拖得太久。
黄燕生便问:“Neal有什么缺点或者软肋,是我方谈判的时候能够拿捏的?”
季夏说:“他是个要脸的人,很在乎社会评价,ugly的事情从不亲手做。”
这远远不够,黄燕生想了想,说:“我建议你等他到达burnout point的时候,再开始和他谈。为了加快他burnout的速度,你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和方式在家里对他施加额外压力。”
三天后,黄燕生把季、陈婚内财产分割协议的第一版draft发给季夏过目。季夏扫阅,黄燕生没给陈其睿留一丁点的利益空间,事情做得比季夏还要不留余地。
黄燕生发微信嘱咐:“规则有利谈规则,感情有利谈感情。就按这个原则谈。”
历时近一年,Y集团在上海的集团品牌营销中心终于搭建完成,正式实施宁波/上海双总部制。桑德易和他的高管团队悉数来沪,为全新的上海总部和营销中心举行盛大的揭幕仪式,然后继续带队去湖州西塞山进行为期三天的团建暨庆祝活动。整个揭幕仪式、团建和庆祝活动的设计、策划、执行以及全行业的公关传播,都是季夏送给桑德易的。桑德易没有客气,又顺水推舟地请季夏和陈其睿一道去湖州参加Y集团的庆祝活动。
“你们是我们的重要伙伴,集团发展的关键里程碑得有你们做个见证。”——这是桑德易的原话。
Y集团此次大动作的行业新闻稿统共一千零四十六个汉字,其中有三个字是“王杉风”,出现于正文的第三段第一行。
季夏祝贺王杉风升任Y集团CMO的礼物还没送到宁波,王杉风感谢她的电话赶在前面打来了,“季总,湖州的活动你肯定来的吧?”
季夏淡淡笑了,“嗯。”
王杉风又讲:“真的辛苦你了。”
季夏没什么辛苦的,当初给王杉风的承诺,这才刚完成了前一半,离目标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以后你base在上海,我们见面就更方便了。”
王杉风告诉季夏一件她还没和别人讲的事,“我准备让我女儿转学到上海,明年我读我的书,她读她的书,你讲我是不是要开心死了。”
晚饭后,季夏去陈其睿书房。门开着,她没敲就走进去,问他:“桑德易请我们去湖州的行程安排,你为什么拖着不确认?”
陈其睿抬眼,“你没新衣服穿,就不和我一道出席活动。现在你要我花三天时间陪你去湖州应酬桑德易?”
Y集团的最新新闻稿陈其睿也看了。桑德易能任命王杉风做集团CMO,这里头有一大半是陈其睿的功劳。上回季夏请桑德易吃饭,专门让陈其睿分享经验,说出他是怎么让跟了自己十年的行政助理一路坐上公司核心中台部门副总裁的位子的心路历程。
季夏说:“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黄燕生推测中的burnout point迟迟未至,陈其睿在季夏面前稳得像一尊铜像,他从桌上的文件夹内取出一沓订好的纸张,递给季夏,“你要我陪你去,可以,只要我们把婚内协议签了。”
黄燕生拟的那份协议还没被季夏送到陈其睿手中,陈其睿律师的杰作倒先摆在了季夏面前。季夏接过文件,翻了翻,陈其睿的律师做事情的风格比他更像一台机器,容不得陈其睿在婚内吃一丁点的亏。
季夏不动声色,“你陪我去湖州,我们在那边细谈。”
启程前,季夏把陈其睿给的协议拍照给黄燕生。黄燕生很快给出了她的反馈和建议。
桑德易请季夏和陈其睿去三天,陈其睿最终只肯配合最后一天的日程。季夏没有逼他,自己提前先去,参加了Y集团两天的高管会议,在最后一天和陈其睿一道出席了庆祝活动和晚宴。
晚宴座位表是司小敏和桑德易的助理排了很久才排定的,成功把王杉风放在了桑德易、季夏、陈其睿的同桌。席间,季夏多次cue王杉风,聊她读EMBA的事情,问她对行业和品牌传播的最新见解,以及对Y集团女装在2024年在巴黎开出第一间海外品牌旗舰店的想法。王杉风讲着话,季夏就对身旁的桑德易说,王总做事干练,我服务过的客户里像她这样的不多见。桑德易笑道,谁能比季总你做事干练。
后来Y集团的高管一轮一轮地来给桑德易敬酒,张嵩复来了两次。第一次,王杉风正好去了洗手间,张嵩复举杯敬桑德易,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二次,王杉风从洗手间回来了,张嵩复再来敬桑德易,喝完一杯后,桑德易吩咐王杉风帮张嵩复把酒倒上。
晚宴后,王杉风约季夏去酒店的户外草坪走一走。一边走,王杉风一边讲:“季总,又让你看笑话了。”
季夏把两只高跟凉鞋拖了,拎在手里,“没有。”
王杉风说:“就算你推我坐上了集团CMO的位子,我在桑总眼里也还是那个从仓库出来的、运气好做了他几年助理的小姑娘。你讲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只要你做他一天助理,他一辈子都把你当他的助理。”
草尖扎脚,夜风亦算不上温柔,季夏扶了一把王杉风的胳膊,“你今晚喝太多了。”
季夏回到房间,陈其睿正在洗澡。他今晚也喝得不少,都是白酒,他现在已经会自己给自己备解酒茶了,眼熟的保温杯就摆在桌上。
季夏等他洗完出来,把黄燕生改的那份协议给他,“你先看,有问题我们再谈。”
陈其睿接过却不看,只道:“今晚喝多了。我们多住一天,等明天我看过之后,晚上再和你谈。”
季夏没有异议。
第二天,季夏一觉睡醒,陈其睿不在房间里,协议也不在房间里。
午饭他没回来,季夏没找他。黄燕生拟的条款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陈其睿不愿意和她一道吃饭实属正常。到了傍晚,季夏去酒店水疗中心做spa,做完后被送了两张茶券,又被推荐酒店旁边的古道值得一走。季夏对茶和古道皆没什么兴趣,在走回房间途中,却撞见了陈其睿和两个男人走过酒店大堂。
陈其睿没看见季夏,季夏也没有叫他。
耿秋明要走古道,问陈其睿要不要去,陈其睿说可以,刘坤柏不想走,但也还是陪着走了。走完古道回酒店,三人进餐厅包厢吃晚饭。刘坤柏虽然是刘峥冉二叔刘普光的小儿子,但在耿秋明面前不比刘峥冉的权势,吃什么喝什么,都听耿秋明安排。
耿秋明问陈其睿要不要喝点,陈其睿说喝不了。刘坤柏叫服务员倒茶,尽快上菜。
零诺集团层面的高管会议,刘坤柏也参加过那么几次。耿秋明和陈其睿虽然在人前处处互相看不上,但刘坤柏知道这两人在过去三年没少私下勾连。耿秋明和陈其睿建立关系,自然是为了刘普光;而陈其睿为什么愿意和耿秋明建立关系,刘坤柏揣测大概是陈其睿为了给他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菜上桌,耿秋明张口不遮掩,先讲刘峥冉想要借着这次集团董事会换届的机会“肃清老臣”的歹毒计划,当年跟着刘克颂打天下的人在刘峥冉眼里就像想踩就踩的蚂蚁一样。讲完此事,耿秋明又讲孟帆上任之后有多么铺张浪费,她带着零诺体育的管理团队在国内出差也要商务包机——刘峥冉居然批了,而且费用不入体育的成本中心,反而挂在集团的账上。
耿秋明赤裸裸地挑拨离间:“老陈,你见刘峥冉什么时候对你这么慷慨过?2020年疫情刚爆发那会儿,她对时尚有过恻隐之心吗?那年董事会给新能源和智造批了多少钱,给时尚又批了多少钱?你这几年吃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老吴脑溢血,刘峥冉一脚就把他踹了,还把他老婆拉到集团胡作非为,谁都不能说什么——不然就成了我们欺负一个老公脑溢血瘫痪的可怜女人。就因为孟帆也是个女的,她刘峥冉就能这样包庇?”
刘坤柏则代表他爸给陈其睿开条件,只要陈其睿肯倒戈,今后给他多少多少集团的股份,除了时尚之外,还有什么什么都让他挑。到最后,刘坤柏连“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都说出来了。
饭后,陈其睿回到房间。季夏正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问:“你今天一天去哪里了?”
陈其睿说:“桑德易介绍了两个人,我们聊得久了点。”
季夏目光瞥向他,好几秒后,她才从沙发上坐起来,“协议你看过了吗?”
陈其睿脱掉西装外套,在沙发另一头坐下,“看了。”
季夏说:“有问题吗?”
“有。”陈其睿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是有多自信,又是有多自私,居然会认为我愿意签这种东西。”
季夏反问:“我自信自私?你之前的那份东西又是什么鬼,你找的律师有脑子吗,他以为你对这个家庭有多大的贡献,居然敢要那么多?你不自信不自私?”
陈其睿说:“我对这个家庭有没有贡献,你不清楚?疫情封控的那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这几个月又是怎么过来的,你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是谁替你准备的?”
季夏说:“一样的事情我曾经做了多少年,你不清楚?你才做了几个月,就觉得委屈了?受不了了?觉得你自己是天大的救世主?还是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忍辱负重的男人?”
陈其睿说:“你现在的精神状况,需不需要有人给你兜底?还是你愿意让整个熙图董事会的人看你的笑话?或是让Cynthia把你赶下台?”
“你少拿我的健康问题威胁我,”季夏说,“我和我的公司死不死活不活,不需要你操心。”
真正的burnout point从来无法预测,到来之时也并无先兆。季夏看着陈其睿的脸色越来越黑,听见他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这种女人。”
季夏说:“Neal,我没想过你也有不就事论事,只会人身攻击的一天。”
陈其睿说:“你不签婚内财产协议,就无法给公司增资和做其它投资,也不能注册新公司。Alicia,我等着看你能忍受这件事拖你多久的后腿。”
“你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我痛快?”季夏从沙发上站起来,盯住陈其睿。
陈其睿说:“我为了让你痛快,这些年做得还不够吗。我除了不认同你不顾风险地一昧扩张生意,我还有什么让你不满意。”
季夏冷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创业的人都是低风险厌恶型的性格,我更是这种性格。你口口声声不认同我的激进是为了我的健康,你认为我现在健康吗?你通过你的方式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了吗,这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你阻止我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了让我痛快?幸福?健康?圆满?这四样东西,你给了我什么?两年半前我问过你一句话,你当时没有回答,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当年你爱我,爱的是什么?现在你爱我,爱的又是什么?”
陈其睿说:“你律师让你规则有利谈规则,感情有利谈感情?”
客房内禁烟,但季夏还是掏出烟,点着一根,用力吸了一口。黄燕生若在现场,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她使劲捏着烟屁股,冷下脸和语气,重复今晚的第一个问题:“你今天一天去哪里了?”
陈其睿答案不变:“桑德易介绍了两个人,我们聊得久了点。”
季夏说:“你以为我不认识耿秋明,你不知道我去年到北京在零诺集团总部见过他本人,你认为你还能像当初给P集团喂假资料一样骗我。Neal,你太自负了。”
陈其睿抬动目光。
季夏问:“和耿秋明一起的男人是谁?刘峥冉的兄弟?”
陈其睿不答。
季夏把半截烟丢到桌上的保温杯里,“你不签协议,我就告诉刘峥冉你背着她在干些什么勾当。”
陈其睿冷冷开口:“湖州之行是你安排的,我来这里见耿秋明和刘峥冉的兄弟,是你帮忙搭的台子。”
季夏点着第二根烟,“你连我都算计,你还有什么资格计较我爱不爱你?”
陈其睿说:“你既然向下兼容,这点算计你兼容不了吗。”
季夏说:“这句话就这么伤你自尊,你能耿耿于怀到今天?你是受不了我说你被我向下兼容,还是受不了你被我向下兼容是个不争的事实?”
陈其睿说:“‘没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爱’——是什么程度的爱,你量化出来,讲给我听。”
季夏说:“你能不能像个人?这是你的生意数字吗,还是万物在你眼里都可量化?”
陈其睿说:“区间从零分到十分。”
季夏把第二根烟也扔进保温杯里,气得无话可说,“三分。”
陈其睿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是一分,不是五分,而是三分。”
季夏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十六年占一分。Gatekeeper占一分。”她没再往下讲。
陈其睿则问:“还有一分是什么。”
季夏光着脚走往阳台走,边走边说:“你还在做中国人自己的时尚奢侈品公司。”
夜里的湖没有光。
季夏两手握着阳台栏杆,望着远处无光的湖面。没有真正的对等,就没有真正的痛快。她活到四十九岁,才彻底接受人生中没有永恒不变的对等,人生中只有永恒不变的自我。
陈其睿的手机在屋里响起。
季夏听着他讲电话。
刘峥冉的助理小苏大晚上地找陈其睿,说刘总明天一早要开个临时会议,希望陈其睿能够飞北京。小苏打电话之前已经联系过李欣,了解到陈其睿在湖州参加Y集团的活动,并且知道Y集团的活动已于昨日结束,而陈其睿还没回沪,小苏最后问,陈其睿最早几点能动身。
陈其睿说:“我飞不了北京,我在和我太太度蜜月。”
季夏走进屋里,关上阳台门。她点着第三根烟,“你什么意思?”
陈其睿沉默。
季夏说:“你怀疑刘峥冉有可能知道了耿秋明和她兄弟来湖州的行程?你为了合理化你留在这里的目的,硬要拉我下水陪你做戏?”
陈其睿提出硬性要求:“你发一条朋友圈,证实我讲的话。”
“除非你接受我的婚内协议版本。”季夏讲得不留余地。
施谨一早收到和陈其睿的weekly catch-up被李欣取消的通知。李欣发来补充信息,说老板临时休一周年假。
出门等电梯时,施谨随手翻看朋友圈。季夏于清晨五点零三分发了几张湖光山色的风景照片,其中一张有陈其睿的背影。
施谨逐一看过,没有点赞,直接退出了朋友圈界面。
第133章 . 这是你应得的
上一篇:氪金养崽:为病娇魔尊怒砸648
下一篇:梧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