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峤九
太过于安静了,饮溪少有这般安静的时候。自皇帝走后,仔姜寸步不敢离,牢牢守在饮溪身边,见她在帐中打坐,便默默去一旁燃气一炉梅花香。
那香的味道初时极淡,饮溪嗅着,不由想起了梅花糕的味道,这香气恰好有些相似,她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燃到后来,香味渐浓,越发引诱的饮溪满脑子都是梅花糕。
她原本就不爱打坐,如此更是分心,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勉强坐了一会儿,又倒在床上蒙着被子挺尸状,心中是无尽的烦躁与惆怅。
数着拍子耗磨时间,终是到了深更。
仔姜也下去了,今日守夜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婢。她瞧了几眼,不由动起了心思。
凡人总说成仙好,为仙便可随心所欲,诚然在九重天上着实并没有哪个神仙能随心所欲,饮溪如今却是十分赞同这番说辞的。
她既是个做仙的,那在凡间就要随心所欲!
如何封戎不许她就不吃了?她不仅要吃,还要随心所欲的吃!
听到宫里敲过一遍钟,饮溪便利落的从床上翻起,今日她学聪明了,再不从前殿走,绕开守夜的宫女打开窗户,一个翻身便爬了出去。
前面宫门已经落了钥,饮溪打算去主殿找找吃食。
更深夜重,已不留几盏灯了。摸着黑,她就只能借着月色走。这太清殿她还不熟悉,只能凭着运气。
夜色里也不知摸进了哪间屋子,壁上浅浅点着两只烛火。走进去看,内殿极为宽广,殿中央有一座方形池子,池中盛满水,飘然冒着热气,池面隐隐罩着一层雾。倒是与栖鸾宫的温泉池子有些相似。
饮溪转了一圈,眼睛一亮。
池子旁边的案几上放着几盘瓜果,她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了梅花糕!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饮溪仙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坐在案几前含着泪包将梅花糕往口中塞。
刚塞了半个,就听到外间似乎传来脚步声。
仙也是要面子的!若是叫人发现她半夜偷吃,岂不丢人丢到九重天上去了!
当即这半口梅花糕慌慌忙忙咽下去,四下扫一遍,不远处就是两道屏风。饮溪果断藏身与屏风后,临走前还抓了两个梅花糕!
那脚步声渐近了,果真走到内殿中来。紧接着屏风后倏然一亮,火烛点了起来,内殿大亮。
她看不到外面情景,只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悉索之声,然后就是池水轻轻的哗然。那人似乎入了水,很快,水声也没有了。
……此情此景,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入浴?而她岂不成了话本子中偷窥美人沐浴的登徒子?
饮溪不由大惊。
凡人比他们神仙规矩多,若是看了对方的身体,那便是污了旁人清白,要娶她进门的!
一想到这里,手中的梅花糕突然就不香了,她甚至开始头疼的想,若是日后领个媳妇回天庭,帝君会不会将她打出山门。
作孽!真真是作孽!
那池中美人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便出来,饮溪听到声响,心中十分纠结,不知是出去认了为好,还是不认为好。
一块桂花糕换个媳妇,不知是亏了还是不亏。
这般如此反复纠结,那脚步声已然更近了。
饮溪下意识抱着身子缩了缩,看到火光之下,一道身影就立在屏障前,紧接着一件中衣挂上去。
那中衣还湿着,滴滴答答落水,饮溪不能幸免于难,头发衣衫,包括手中的梅花糕,都沾湿了。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外头人突然开了口。
声调平稳,气定神闲:“打算在里面藏多久?”
被发现了??
饮溪一惊,又惊又疑,惊疑之下决定装死。认出那人声音是谁,又死的更透一些。
那人笑,笑声低低的,似是对她的登徒子行为浑然不在意。
“可是要朕亲自进去捉你?”
饮溪懊恼,失去法力后第一次如此这般迫切的想要法力回来。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丝期望,兴许这殿中另有他人?兴许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就藏在屏障后?
然而年轻的仙还不懂,期望就是用来落空的,因为下一秒,封戎果真进来捉她了。
这时的封戎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仅着一件白色绸裤,黑色长发散下,带着薄薄雾气与湿意,上半身竟是全然赤、裸□□!平日瞧着瘦,脱了衣竟然是这般,宽肩窄腰,腹部精壮结实,走动时扯动腰际,肌理纵横,没有一丝赘肉。
而他眼中似乎也罩了池中的雾气,凝着她,眼神中有种平时见不到的东西。
饮溪直愣愣看着,恍然间便失了神。纵使天界男女规矩浅,可也没有这般光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男子的躯体。
饮溪已然是不会思考了,傻傻盯着,半晌没有动。
她顺着那视线往上,瞧见了胸口间的一道伤。
狰狞入骨,长长蜿蜒出一条,血肉并没有愈合,是以与周围完整平滑的肌肤对比,更为刺眼。
她那一瞬,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胸口相同的位置处,那条长眠赤龙。
作者有话要说: 又名:一块梅花糕引发的惨案
饮溪:淦!早些给劳资把吃的安排上,哪有这么多事!
ps.这两天有点不在状态,每天都在返工,大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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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及她多想。封戎很快拿起罩衣套在身上,也将伤口遮掩了起来。
饮溪左右手各捏着一只梅花糕,很是无措与尴尬,她抬手蹭了蹭额角,发现竟然生了汗,心中更多了几分慌不择路。
是以埋着头,磕磕绊绊道:“小、小仙看了你的身子,定会对你负责。”
封戎挑眉,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负责?不知仙子预备如何负责?”
纵使她是个长辈,可此时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摆不起长辈的谱,毕竟也是第一回面对这种事,十分的没有经验,满脑子搜刮着曾在话本子中看到的说辞,东拼西凑,故作稳当的说了一套:
“啊……那个,此事也非你我情愿,我知你心中有怨,只是事情已然发生,你便……你便只能嫁与我了。我也并非是个不负责任玩弄姑——玩弄人的仙,就此随了我回天庭去,我会对你好的。”
话说完,饮溪只觉自己大概是脑子不清醒了。
封戎可是打算吃她的肉长生不老的!她方才竟是准备要娶一个垂涎她肉的人回去吗?
封戎的重点却并不在这里,他眼中逐渐盛满了笑意,只是面上不显,重复着她适才的说辞:“嫁?”
赶鸭子上架,她是个讲诚信的仙,话已出了口,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此时后悔为时已晚。她仍旧捏着两块梅花糕,抖了抖,生怕他一个不满现在便捆了她丢去御膳房,是以十分的会见风使舵,斟酌半晌,小心回答:“你若是不喜,换作我嫁与你也是可以的。”
答完这句,又觉自己仙生惨淡。
旁的仙都是到了年龄,择一位门当户对的道侣共赴长乐。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便是仙也不能免俗。饮溪老早便想好了自己日后的道侣,他们太清蚨泠境执夜的长夜仙君便极为合适,如今长夜仙君仙寿一千余岁,与她虽差了些,平日里却也能玩到一处去。
自然,天上地下是没有哪个男子能比得过帝君姿色的,九重天上的仙娥为此用尽各种借口来潜寒宫,只为见帝君一面。
饮溪自跟在帝君身边起便明白一个道理,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真叫那些仙子们在帝君面前背两日书,只怕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长夜仙君自然也是丰神俊朗的,虽不及帝君,但也自有一番风骨,最重要的是他从不会逼着饮溪背书修炼,种种方面考量,是个顶顶合适的相公人选。
此番只觉掏心掏肺的遗憾。
原先看好的相公也不作数了,谁能想她下凡一趟,竟还带了个凡人相公回来,不知帝君知晓后会是何反应。
封戎却不急了。
他看上去兴致颇好,甚至十分愉悦。
“你说你要嫁与朕?”
饮溪小鹿般点头,生怕他不高兴,又一想到或许她好好说,指不定封戎便不吃她了呢。
他低低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掩在其中:“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结伴修道,共赴极乐,还能有什么意思?
紧跟着他又问:“你可知话既说出口,便不可再反悔?”
饮溪看到他又在摩挲那枚扳指,缩了缩身子。
她本是想违心的回答不反悔,可听他的语气,又不免升起几分期冀,跃跃欲试的试探:“若是反悔便如何?”
封戎微微一笑,眼中没有笑意:“朕平生最不喜言而无信之人。”
瞧瞧吧!这便是要吃她的信号了!
饮溪打了个哆嗦,果断答曰:“不反悔,定然不反悔!”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眸间星辰流转,叫人挪不开眼。
上前几步,伸手,将饮溪从屏风后拉起,此后再没有松手。
他行动间颇为自然,仿佛早已这般做过千遍百遍,接过她手中捏的不成型的糕点,随手取了换下的中衣便帮她擦拭。
饮溪摊着手,被他捏着掌心一根根手指擦过去,他动作很慢,又轻柔,举手动作便是一阵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不自觉屏住气,只觉浑身上下都沾染了封戎的味道。
这动作太过亲昵,纵使饮溪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也感到不自在,有些想把手抽回来。
封戎压制着她的不愿,他仿佛看不出她的别扭,牵着她换了个方向,饮溪这才发现这间浴房竟然连着内殿,推门过去就是封戎的寝宫。
宫人在两旁候着,低低的压着头,没有发出些许动静。
封戎旁若无人,带她往里间去。
“现在可以说了?为何半夜不睡,反而躲在朕的浴房。”
饮溪想起逝去的两块梅花糕,情绪更低落忧伤了,幽幽怨怨的小眼神睨他:“仙也是会饿的……”话不说完,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饿了,故而跑去了他的浴房里找吃食。
若是旁人给出这般说法,封戎定不会信,但此话从饮溪口中而出,封戎就知晓几分真假了。
他倒了一杯茶,饮过半杯,才刻意讲的很慢道:“明日……不会再克扣你的吃食。”
开始她还听不明白,迟疑片刻,险些泪洒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