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峤九
饶是灵鹫仙子与饮溪一样,是个十分爱好看话本子的女仙,此时听她说完这么一段扑朔迷离又曲折的故事,也还是禁不住呆了呆。
“你不过下凡三个时辰,就能遇到这么多事,话本诚我不欺,凡间当真是个消磨时日的好地方……”
适才说凡间一点都不好玩,那都是气话,对于消磨时日的好去处这一点,饮溪实则深以为然。
映瑶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她虽比饮溪大些,却也不过六七八百岁,也不曾历过情情爱爱呢,听完也是懵懵然,与她并排坐在一处,摸了摸发髻:“那你此刻灵力也回来了,也知晓他是在骗你,为何不肯随我回去?”
饮溪低头,揪着裙面之上层层细纱绞着玩。
一旁映瑶看了她一会儿,豁然一拍掌:“我晓得了,你喜欢他,舍不得就这样回去是不是?”
“这有何难,一并带回天上就是了,莫非我们太清蚨泠境还放不下一个凡人不成?”
饮溪仍是低头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笨笨龙:鹫兄,握爪!
灵鹫:龙兄,有些事不能说,一说就是一把辛酸泪啊!
来啦~早上那一章,昨晚电脑写了一半放在存稿箱,设置时间是六点,但是六点我还没写完。。。然后也忘记改时间,结果存稿箱把那一半自动发出去了然后你们还秒评??咋费事,不睡觉还是起得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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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映瑶也就不问了。
饮溪把自己的糕点分给映瑶吃,她此刻晃着腿大咧咧坐在饮溪大大的床上,吃的心满意足,浑然忘了自己这一遭下凡来是要抓紧将她带回天上去。
内殿没有旁人, 饮溪垫着脑袋看好友的吃相, 直觉她当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仙。
只见不染纤尘的仙子此刻全然没有神仙包袱,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酥皮渣渣掉在衣裳之上,更是沾的满脸都是。
饮溪看了两眼, 又回头去盯着窗外瞧。
灵鹫等累了,闭上眼伏在了树下休息。宫人们小心翼翼端着食盆放在他身旁,里面乘着满满一盆清水。
灵鹫懒洋洋瞥一眼,极为高傲不屑的看那宫人, 又重新闭上了眼。
夜色深了,仔姜与萧嬷嬷各来过一回, 一回问午膳一回问晚膳, 饮溪一一回绝。
第三次来敲门的是徐德安,他在外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 十分恭敬的说道:“姑娘, 自巳时起陛下便没有出过书房的门,也不许任何人进去, 奴才听不到动静,心下十分担忧,不知可否请姑娘去看一眼?”
这么一说, 她那维持了一下午的姿势终是肯动了动。
她是神仙,不吃不喝自然没关系,可封戎是个凡人……心里头恼着恨着,听人这么说,心中这一湖水被搅的越发乱起来。
踟蹰半晌,终是闷闷回一句:“……我知晓了。”说着便要起身,过去看看。
映瑶闻声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挑着眉问她:“可是要去见那个皇帝?带上我带上我,我倒想看看他生的什么模样,竟将你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饮溪觑她:“不带。”
“为何?”
她已大步行至扇门前,一推门出去,留给她一个阖上门的背影。
*
九重天,玄女宫。
金茫笼罩之中,仙雾缭绕,白玉架桥,仙娥三两飘过,坐在桥边喂池中鱼。
一女子坐在亭台之上,身着华彩霓裳衣,飘带浮在空中。细看之下,女子着飞天髻,其上珠翠点缀,莹莹生辉,一张面容冰丽出尘,丹唇外朗明眸善睐,瑰姿端庄,耀如春华。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眉眼生的绝色出尘,又多了一股冰峰锐意。笑时艳若三月朝阳,不笑时冷若冰霜,肃穆威严。
周遭仙乐缥缈,她斜靠在楼阁的榻椅之上,闭目浅息。
有抱着竹卷的仙童上来,将东西摆在案几之上:“娘娘,这是近日凡间各处的祈愿。”
那女子遂睁眼,抬手拿起一卷翻阅。
仙童从旁染上一炷香,又将杯中倒满了水。
只见女子看了看,倏而眉间蹙起,又笑了笑,抬眼问道:“清霄帝君何在?”
小仙童低眉顺目:“适才得了消息,帝君在紫薇恒论道。”
“紫薇恒?”女子起身:“罢了,过去瞧瞧。”
……
紫薇恒,辰星宫。
大殿之中空旷幽然,唯正中一张悬空棋盘,左右各坐一位仙者。左边须眉白发,面目慈态,右边星眸朗目鬓若刀裁,列松如翠,有如拥月在怀,携冰带雪,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者执白子,端详片刻,落下。
白玉般的两根手指紧随其后,也落下。
老者看着棋盘,笑:“当真是玲珑七窍心,一段时日不见,棋艺愈发精进。”
年轻男子神情不变,一开口,冰萃玉取,寡言沉稳:“谬赞。”
老者已撂下棋子,端起一杯闲茶:“这一盘棋下的机关算尽,却不知你忧心之事是否也尽在掌控中。”一番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男子眉眼尽显冷淡:“不知你所言为何?”
老者浅笑:“天命所归,非你我之力能阻拦也,大道无常,各安天命。”
男子平平看他。
忽听得前方仙童来禀,说九天玄女娘娘上了门,要见清霄帝君。
还不及人回应。
人未至,声已闻。
“贸然登门,还望见谅。”
老者笑问:“寻人寻到我紫薇恒,不知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见身后十二仙婢拥簇之下,玄女娉婷袅娜入内,直直望向一旁冷然的俊美仙君。
“人丢了这么久,都将法子寻到了我这处来,清霄大帝却好雅兴,仍在这里下棋。”
她一抬手,一卷竹板便徐徐在那人面前展开。
仙君眼睫微垂,眸光沁冰雪,视线在那竹板上定了定,倏然一紧。
忽而起身,一踏步浮影重重,立时便行出几丈远,几步便不见了踪影,声音却自远处而来:“先行告退,二位恕罪。”
身后老者仍旧淡笑,全然没有讶异,仿佛早已料定一切。
*
这个时辰,太清殿各处皆已亮上了灯,唯有书房一片黑暗。
饮溪在门口顿了顿,看着那门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徐公公从旁站着,并不出声催促。本就是他兵行险着擅作主张,但愿仙子能说些好话,莫要有争吵。皇帝情绪不稳,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饮溪终还是进去了。
屋内黑黝黝,乍一入内看不到什么东西,她手一抬,几盏烛台同时幽幽亮了起来,也照亮了桌前那人的脸。
他就这么坐在桌前,不做任何事,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此刻黯然无光。
烛火光亮骤起,他稍稍闭眼。
“……你来了。”
饮溪喉间涩涩:“为何不吃东西?”
封戎唇角轻扯,抬眸望她:“你可是在忧心我?”
鼻腔冒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她冲着他道:“是你错了!此事是你的错!”分明是他的错,为何要她难过?
封戎定定看着她:“是我错了,我却不悔。”
饮溪有些不可置信,又听他接着道:“倘使再来一次,我仍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只觉那一腔对他的爱意忽然被浇上一盆冰水,凉到她全然无措,凉到想要忘记与他的一切,凉到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世上!
不愿回去只因心有不甘,只因知晓不可能将他如此轻易放下。只是为了听他用往常那样温柔的语调,诚心诚意说一句他已悔了,往后再不会欺骗于她。
那么她便肯就此原谅,他们仍旧成婚,仍旧照着以前那般所想,大典一过,就去看三月的江南,去看无垠的大漠。
她已是想好了的,即便委实寻不出什么理由替他解释这一切举动,可是她总是相信封戎是爱她的,话本子里说,若是一个人真的爱另一个人,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封戎的眼神从未骗她。
“为何?”她努力睁着眼睛,只怕一个不注意便会落下泪来。那样不好,那样没有为仙的气势与尊严。
封戎站起来,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狠意与决绝。
“我若不封你灵力,第一次见面,你可会选择留在我身边?”
若对过去的封戎说,他往后会爱上一个人,那么他定然不会相信。
他这样的人,注定没有爱人。
自然留她在身边伊始,也是没有爱的。
要他回忆,那不过是一个夜里的惊鸿一瞥,莫名便叫他放在心上。于是一念间,起了无法解释的念头,有了从未有过的欲念。
随后做出的一系列举动更是没有出处,他只是对她生了兴趣,又不知如何解释那兴趣。
再后来,为将她留在身边,竟然肯伤害自己的身体。他至今无法说明那隐藏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东西是什么,仿佛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很久之前便躲在他心里,而她一来,那东西便再也按捺不住,先是不知不觉破土发芽,逐渐根深盘错,再后来他没有意识,便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诚然,她并没有令他失望,一日又一日,封戎对她的喜爱只增不减。
旁人不懂,唯有他自己知晓体会她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除了她,这世上的其他事都变的索然无味。他坐拥的万里江山,他拥有的广厦千万,他座下的万千臣民……全成了灰色。
这些都是配景,唯有她一人五彩斑斓。
可封戎却不觉不妥,仿佛他等这一日已等了许久了。
他错了,确然是错了。
可他也清楚的知晓,若是当初没有将她留下,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