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峤九
她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迷茫彷徨几近将她淹没。
唇瓣微动,不知过了多久,她对着封戎说了些什么。封戎面色骤变,她看清他脸上急急褪去的颜色,看清他宛如烛火熄灭般黯然灰败的眼眸。
饮溪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滔天的怨恨,冰冷的怒意,不可置信,不愿相信,还有那能将她血液都封印的冰冷。
可是这一切情绪过后,他眼中剩下的只有悲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好想去摸摸他的脸,好想去亲吻他的眼睛。身体中的一半再也压制不住,她支起了身子,忍着剧痛爬起,冲着他伸出手,企图去捉住他衣角。
碰到了,就要碰到了——!
……
饮溪猛然睁开双眼,心口狂跳不止,捂着胸口望向帐顶,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账外御林军走动的声响,林中鸟儿的叫声,饮溪终是慢慢平静下来。
梦中的画面再一次涌入脑海之中,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清晰。
封戎冰冷神情历历在目,她心中堵得厉害,虽则现在还想不起是何时发生的事,临睡前他也应下往后再不会那般对她,可不知为何,她总是不能将此事抛诸脑后。
帐中空无一人,连伺候的宫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说今夜不会离开,会陪着她到天明,现在又去了哪里?
饮溪抱着被子坐起,双眼酸涩的厉害,她对着账外,呜咽着喊了一声:
“封戎。”
到底去何处了?说好了陪着她的。
账外一阵悉索,门帘很快掀开,徐公公探身,眯着眼瞧了瞧黑漆漆的账内。
“姑娘醒了?”
饮溪喉间梗塞,流着泪可怜巴巴问他:“封戎呢?”
徐公公一听这带了哭腔的声音便暗叫一句不好,哪里敢耽搁?忙道:“请姑娘稍候,陛下去处理一些事,奴才这就去回禀!”
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徐德安也不敢离开半步,挥着手叫来身边最近的御林军:“快去请陛下回来,就说姑娘醒了,此刻正在找他!”
她坐在床上揉眼睛,泪意不断,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哭,她如今已是个三百岁的神仙了,可独挡一面,但那泪水却不听话的流个不停。
封戎回来的很快,进来时身上还携着山林间清新的味道与冷气。
饮溪有点不敢看他,低着头,使劲擦着眼角。
他几步上前,缓缓半蹲在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封戎望向她双眼,直直的对上,不允她躲避。
视线触及到那红的不像话的眼角与泪水充盈的杏眼,他身形一顿,松松将她环在怀里。
翻云覆雨的年轻帝王从没有过这样一刻,连凌厉眉峰都软下来。
一出口,是旁人不曾听过的一塌糊涂的温柔。
“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想说我男朋友是个狗币,结果咋都猜我怀孕!我没有,我不是,我还是个十八岁的宝宝╭(╯^╰)╮
粗长了,所以没有双更,明天还是八点,不见不散~
第51章
这反差太大了, 梦里的封戎与眼前的封戎仿佛是两个人,可他们分明处处相同。眉峰, 眼尾,鼻梁, 嘴唇, 下颌……她细细的看,细细的对比, 看的失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 才伸手拉拉他的衣衫。
能碰到的, 是能碰到的。
一颗心终是攸攸落回远处, 她仿佛这时才能找到些许真实感。
因着方才已对他说过那事, 也得了他的保证, 饮溪不愿再提一次,仿佛她是个多么不讲道理的仙。是以闷闷的, 低声道:“做了一个噩梦。”
封戎站起来,坐到床边,换了个姿势将她抱的更紧:“什么样的噩梦?”
饮溪怔愣片刻,说:“见了你便忘了, 你去哪里了?”
封戎低头, 亲亲她微潮的鬓角:“处理一点事情。”说着轻笑, 语调里很有几分戏谑的感觉:“怎么?一刻也离不得我?”
饮溪此刻没有与他玩闹的心思,撅了噘嘴,蛮不高兴顺着他的话说:“就是离不得!”
“好,离不得。”封戎将她锁在怀内, 下颚顶着她绒绒的发顶:“我不会离开你。”
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只希望届时不要恨他才好。
饮溪听了窝心,抱着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一蹭。她从前不知道成婚是什么样的,此刻却觉得成婚真好,若是封戎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就更好了。
若笃说的话她还没有忘记。
她说凡人男子最是薄情,饮溪是断然不信的,起码她遇到的封戎绝不会如此。封戎很好很好,是她形容不出的好,是她认识的顶顶好的凡人,往后也再没有人能比得上。
封戎哄她继续睡,陪着她躺在塌边,由她蜷缩在怀内。
饮溪仰着头问:“你还走吗?”
封戎伸手,轻轻整理她的鬓发,眸色似水:“还有些许事情尚未处理完,我陪着你睡着,很快就回来,我保证,下次睁眼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
饮溪有些扭捏:“那你可一定要在。”
若是……若是不在,她也不能如何,只是会有一点点失落罢了,她保证,身为一个成熟的仙,只有一点点。
封戎笑着应是,手臂环在身后,轻抚她背脊,带着一股安定她心的力量。
饮溪其实没有什么睡意了,尤其适才做了那样的梦,一闭眼,还是不能全然忘在脑后,仍有些心有余悸。可又因知晓封戎尚有事情丞待处理,怕他回来晚了会累,便乖乖闭上双眼,装模作样的睡着。
没一会儿,怀里的人就长稳呼吸起来。
封戎合衣躺在她身侧,怀中是她温热的身躯,触手可及之处是她娇憨无防的睡颜,着实不想这么快就抽身离去。
流连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起身,出了帐子。
直听到彻底没了声响,饮溪才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踢开被子坐起来发呆。
日日在宫内盼望着出宫,可如今经历了这等事,却不太想继续留下来了,只想着快些回到宫里去。
这山上还有若笃……虽则不知道她到底抱了什么心思,可她显然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饮溪是偷跑出来的,这并不意味着解决了若笃这个麻烦。小鹿说那结界是专为困住若笃设下的,第一日碰到的神秘男子说此处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诚然,饮溪现在是再没了心思探寻什么秘密,可这天下竟然有人公然将一个堕仙囚禁在凡间一处不起眼的山林之中,显然酝酿着什么阴谋。
这山中的土地神呢?附近的城隍爷呢?莫非就真的瞒天过海没有神仙察觉?
她在天上时总以为凡间的事神仙都知道,诸神各司其职,绝没有玩忽职守之人。可下了界才发现并非如此,皇宫中有个阴气冲天的铅华宫,皇宫外还有个不知所以的结界。
以若笃执着的态度来看,若是她出不了结界还好,若是出了结界,难保不会来寻她。况且她如今也猜到几分,若笃是个害人的仙,原就是因着做了罪恶滔天之事才被剔了仙骨,早已失去为仙的资格。照那洞中尸骨来看,显然她堕入六界之外后依旧做着害人的事。
她说那位大人死了,饮溪是相信的。
陈大人生平如何,自有冥府的神仙定夺,生死簿上他行了什么善做了什么恶,到他阳寿耗尽时自然会见分晓。
饮溪虽不喜陈大人,可这也不是陈大人枉死的理由。随随便便就要一个凡人的性命,岂是仙家之举?
小鹿说那结界只困得住若笃一人,饮溪、小鹿、还有陈大人,三人皆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入了结界,说明结界是可以进入的。
那也说明,只要若笃有心,往后她还会继续害人……
原本见到封戎雀跃起来的心又沉重起来,此事不能不管,可她也管不了……
正掂掇着要不要将此事告与封戎,就听到帐子后面传来些许轻微的响动。
似乎是有人在敲打帐子,很有规律,敲两下,停一停。
饮溪眨了眨眼,思绪立刻转到这里来,她慢慢从床上下来,踩着云履一瘸一拐挪到那有响声的地方,在那动静之后,也跟着敲了敲。
谁知道她这一动,外面的人激动了。
“是饮溪吗?”
隔着厚重的油布,声音有些许闷,可这般清朗独特的音色,是长孙星阑没错了!
饮溪奇了:“星阑?”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在此处,还敲帐子?
他听着似是长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果真是你!”万幸,万幸!
饮溪挠了挠头:“是我呀,那日我赴了你的约又没有等你回来,你是否生了我的气?”
若是生气了,只好将她珍藏的梅花糕送与他赔罪。
怎会生气?
长孙星阑年方十八,至今上了数次战场,可没有一次出征前生出过祈求神仙保佑的想法。却因这一回饮溪失踪,他做不了什么,心中愧疚悔恨,往日里不信鬼神的少年将军竟然四处求神求佛。
幸得神仙保佑,让她平安归来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顿了顿,又问:“你在山中遇到了什么?是否受伤?”
听说晚间皇帝传了御医,那必然是受伤了,就是不知伤的重不重。
这样的对话好生奇怪,她站起来问:“你为何不入帐中来?”不过就隔着一层布,绕一圈便出去了。若是他不愿进来,那她便走出去寻他,只是会慢一些罢了。
账外的少年将军沉默少顷:“这里是陛下的居所,不可唐突。”
方才先行去过婢女住的帐子,与她时刻在一处的仔姜直言姑娘不在,她称呼她为姑娘……
再看看皇帝的态度,几日驻扎在山中,为了一个宫女大动干戈,劳驾几百个御林军封山寻人。
长孙星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是皇上的人,便再也不能如过去那般随性相处。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十分清楚,即便再喜欢,也绝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可背后还有整个长孙家。
饮溪听不到声音了,弄了弄裙摆就要拖着痛兮兮的脚踝出去找他,才迈出去一步,就听他急急道:“不必见面了,你回来便好,我还有事,先行离去!”
接着就果真再没了声音。
为何如此莫名其妙?
饮溪偏了偏头,想不明白,又回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