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峤九
独自郁郁一夜,小风一吹,饮溪忽的醍醐灌顶。
请神请神,又没说请神仙来做什么!她自己不就是个神仙吗?再小的仙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仙!入了仙籍奉命掌鹿呢!
想到这一点,饮溪被自己的机智过人所震惊到了。
天地间还有比她更为聪明的仙吗??
是以画好了符,最后一个步骤便是在神像前供奉。
阖宫里没有道观,她又无法出宫,是以神像也没有了,可饮溪转念一想,道观的神像哪里有神仙本人有用?供一供自己岂不更有威力?
书中并未言明须得供奉多久,饮溪自行理解为越久越好,是以定了个三天三夜的时间。
又是折腾了一整夜,隔日一早,待到仔姜伺候她熟悉完毕,饮溪就万分郑重的将画好的一摞符纸交由到仔姜手上。
“今日我就坐在那里”她手一指床榻:“你再搬个香案来,将这东西放在香案上。”
符纸由巾帕包裹,仔姜不知其中为何物,一头雾水:“姑娘是要做什么?”
饮溪一脸严肃:“做大事。”
仔姜又一头黑线。
香案终是给她搬来了,饮溪便一盘腿,学着那道观中神像的模样,打坐而立,借一把宫里伺候的小公公的拂尘,一手捏决,似模似样做了个悲悯世人无悲无喜的表情。
定住了。
仔姜看的呆呆的:“姑娘,您这是……”
饮溪不欲开口破坏了氛围,是以唇瓣微张,捏着嗓子道:“仔姜,且去门外候着,若是封戎来了,一定要及时进来告诉我。”
仔姜忙不迭点头出去了。
饮溪忽的生出一种做晨课的错觉,挺直脊背肃穆而立,断不能换个表情甚至换个姿势,坐一会儿便犯困,只想不管不顾躺倒一掩被子睡过去。
这当真不是仙做的事!
她又生出一股悲怆之情,有种为天下苍生而牺牲自我的寂寥感。
若不是为了保护这宫中的凡人,她何至于此?
啧啧,她当真是个极为善良的仙。
下了早朝,封戎是惯例要过来的,仔姜进门通禀时,饮溪已端坐了半个时辰。
听到封戎已进了殿门,兔子一般倏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符箓塞到被子里,又一己之力拖着那香案便往床后搬,足是忙的满头大汗。
一切掩藏妥当,封戎恰好踏入内殿。
饮溪擦着额头还在喘气,封戎抬眸,一边走来一边问:“方才在做什么?”
她面不改色脱口而出:“打坐!”
“嗯?”封戎挑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说辞:“仙子当真是勤勉之人典范,法力全无还不忘打坐,朕自愧弗如。”
饮溪到底不是个厚脸皮,听的面上一红,呐呐道:“一般一般,过誉了。”
他从旁落座,宫人们立时便上了新茶与点心。
封戎没有接她的话茬,笑了笑:“知你在宫里难免无趣,不若一会儿陪朕去勤政殿?”
那可不行!她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饮溪一蹙眉,发觉事情不简单:“还是不必了吧,打扰到你处理国事就不好了。”
封戎面上淡淡,端起茶盏:“不打扰。”
“打扰的打扰的!”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带她走,饮溪慌忙拒绝,连桌上的梅花糕都没了吸引力。
他顿了顿,长指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看她:“你可还有别的事?”
饮溪大力点了点头,又回到方才的话上:“打坐!”
封戎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忽然笑了:“罢了,你若喜欢便留在宫里。”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朕身边。”
皇帝很忙,席不暇暖。
早朝后回一趟太清宫陪她,要不了多久又要回勤政殿。
平日里饮溪盼着他快快下早朝,最好能多些时间陪她玩,今日却只盼他走。
偏生今日封戎不急不缓,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喝完茶就回去,而是捏住了她的手掌慢慢揉捏,颇有兴致。
“朕还不知你在天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住在何处,可有父母宗亲?”
饮溪望着天眨了眨眼:“我住在太清蚨泠境的潜寒宫,之前便与你说过了。”
他噙着笑点头,道:“是,朕还听说你跟在帝君座下,不知这帝君是何人?”
这是他头一次提到帝君。说起帝君,饮溪便有说不完的话,面上表情一下子兴奋了,似是想到他便欣喜:“你应是没有听过他的仙号,帝君尊号西方灵元清霄大帝,不受凡人香火,如今已有几万岁,掌六道祸兮旦福,是个顶顶了不得的大神仙,连天帝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帝君呢。”
她语气里颇为骄傲,引以为豪。
封戎没有错过,眸光不变,又温声问:“不知你与这位清霄大帝是何等仙缘?”
仙缘?
饮溪有些懵,她自生来便由玄女娘娘抚育,后跟给了清霄帝君,如今二百多年过去,整日里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究竟算什么仙缘?
譬如那灵鹫仙子,她的亲父乃太清蚨泠境的弘琩仙君,吟霜仙子之母乃太清蚨泠境的扶音仙子,而长夜仙君与流萤仙子本就是太清蚨泠境的神仙,在帝君麾下做事。只有她一个,是被帝君从九天玄女处接来的。
她倒从未想过这个。
饮溪摸了摸发髻,杏眼滴溜溜转,只说:“我住在帝君的潜寒宫。”
封戎捏了捏手中的杯子,依旧轻声细语:“那潜寒宫中可还住了旁的仙?”
“只有我和帝君呀”饮溪有些感到莫名:“凡仙都有自己的洞府,为何要住在一处?你不也是一人独住着太清殿吗?”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饮溪又觉得他没有在笑,一时不太敢看他的眼眸。
“朕的太清殿可不是独住,如今有你了。”
饮溪不知他想说什么,只道:“可是我迟早要回天上的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来凡间数月,天上可还没过半个时辰呢。待到帝君发现我跌落凡间,自会来寻我,届时我就要回九重天啦。”
封戎笑意渐渐淡了,他将那茶盏不轻不重置在桌上。
接着他轻声道:“朕还有事,你且乖乖在宫里,晌午与你一道用午膳。”
终于要走了!饮溪忙不迭点头,生怕点的慢了封戎便不走了!
她没有看到那茶杯放下后,日光下,玉质杯沿处一点一点裂开了一条细缝,极小的声音,几乎听不到,渐渐的,茶水顺着细缝汨汨渗出,浸湿了一小片桌面。
而她直将封戎热情的送至门口,这才返回来又将香案摆上,认真摆上茶点继续供奉自己。
……
殿外。
封戎负手站在石阶之上,目眺远方,面无表情。
禁卫神不知鬼不觉现身,抱拳躬身:“陛下,姑娘在殿中画了一摞什么东西,瞧着似是符纸。”
“还有吗?”
那禁卫躬身更低:“前几日姑娘去了一趟铅华宫,不过只站在殿外瞧了瞧,还遇见了长孙将军。”
“哦?”封戎冷淡挑眉:“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卑职并未听清,不过只有片刻功夫,二人并未有逾距之举。”
目光从前方重重檐角宫墙上收回,他垂眸,轻叹了一声:“真是不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画完符之后放在自己跟前供一供,写这里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沙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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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时时刻刻要堤防着封戎发现, 就在这般心惊胆战与仔姜日渐怪异的眼神下,那符箓终于是完成了最后一步。
饮溪也不拖着, 隔日便去探查地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已熟门熟路了。
大米雄黄朱砂备上, 柳枝桃枝藏在身上各个角落。
自然, 贴符也并非随意就能为之,要布阵。这布阵并非容易之事, 好在饮溪旁的学的一般, 推演八卦之术还堪堪入眼, 画下了铅华宫的平地图, 掐算一番, 在需要贴符箓的地方标上了记号。
带上一身装备, 饮溪便大摇大摆去往御膳房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碰上寒香等人预备出门去往茶房。这一回寒香等人再不敢放肆了, 见了她便似见了鬼似的,躲得远远的,眼神都不敢往这里放一个,更加不敢出言挑衅。
饮溪原本就是为掩人耳目才来御膳房串个门, 顺便撞撞运气, 看是否还能遇见些宫人们的鬼魂。
上次失误, 一桃枝抽过去竟将春枝的鬼魂抽到了不知何处去,若是情况允许,她还有事想问问呢。活人不知道的事,未必死人就不知道, 兴许能帮她解惑。
眼看着寒香要走出门口了,饮溪忽然想到什么:“寒香!”
寒香打了个哆嗦,不仅没回头,反而撒开腿跑了!
跑什么??
饮溪站在原地十足无辜,不过是想问问春枝如何死的罢了。
她跟着追出去,谁知院内的宫女们见是她,纷纷惊慌躲开,一面偷看她,一边又凑在一处咬耳朵,时不时飘来一些字眼“见鬼”“可怕”“离远些”。
饮溪不愿猜她们在想什么,捉住一个最近的便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这般怕我?”说着摸了摸脸,难道她今日长得很吓人不成?
那宫女先是尖叫一声,使劲抽了两回手也没有抽开,崩溃一般挤着双眼干打雷不下雨的嚎:“你快些放开我!”
饮溪扁了扁嘴,有些不满:“你先说为何那般看我?”
小宫女浑身都在打哆嗦了:“你是个怪人!你能见到鬼!!”
嘎?
饮溪松开了手,挠了挠发髻,一脸莫名:“我是神仙,自然能见到鬼啊。”若是哪个神仙看不到鬼,那才该奇怪呢。
小宫女趁手跌跌撞撞跑走了,一溜烟儿钻进人群没了影,身边的窃窃私语声则更大了起来。
“说自己是神仙呢,果真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