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 第24章

作者:与犬回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据师父说,这位赵师叔每日未时都会经过培风殿前,佩藕荷色的香囊,是位女冠。我记清楚了,暂别师父又溜去了扶摇殿。

萧子岳说过,如今梁监院最赏识的弟子就是雪时,能在梁监院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同样只有雪时。我在扶摇殿打听到初生的房间,便去找他。他的屋子要比我的稍大一些,远远便看见房门敞开着,我探头往里看,桌前竟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看模样只有两岁大,脸盘小小的,梳着垂鬟分肖髻,黑眼睛圆溜溜,几乎占了脸的一半。这小女孩儿实在是漂亮,我正拿不准她这个年纪会不会说话,便听见稚嫩的嗓音响起:“姐姐,你找师哥吗?”

“初生……程云良,他是你师哥?”我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好奇似的盯着我看,眨眨眼睛,可爱极了:“萧云铃。”

我明白了几分。她当真是铃铃,没想到萧子岳把她也带来了昆吾宫,还收她作了徒弟。我揉揉她的鬟发,她也不反感,配合地歪了歪头。

她漂亮的五官想必继承自萧帷山,那眸中的灵秀,则简直与萧姊姊如出一辙。我替她整了整秋香色羽衣的领口,自然而然地想到,她穿鹅黄一定好看。

“你师哥去哪儿了?”我问她。她摇摇头:“铃铃没看见。但师父让铃铃在这儿等师哥,说师哥可能在练剑。”

如果是在练剑,那就好找了。我问铃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初生,她也没有戒心,当即答应了。小女孩儿摇摇晃晃下了凳子来,险险地站稳了,我不禁感叹——她比我见过的两岁小孩儿都聪明多了。我牵着铃铃,往扶摇殿后走,不几步果然发现了初生的身影。

他的确在练剑,看来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脸上汗液混合着飞起的尘土,淌成了一道道沟壑。我出声叫他:“初生!”

他回过头,诧异道:“铃师妹,兰子训,你们怎么来了?”

铃铃向着他跑了两步,险些摔倒,被他眼疾手快抱住了。我笑道:“铃铃长得真快。”

他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看着他将剑收好,我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是来请你帮个忙,明天,你能不能替我找一盘点心来?最好要好吃些的。”

初生一脸震撼地看着我,仿佛在感叹,一年不见我还是老样子。我也没有多加解释,催他道:“能不能?”

他低头想了想,说:“能。师父每天都给铃师妹送很多点心,她吃不完。”

我也不计较是不是铃铃挑剩的了,谢过初生,说定明天一早将点心放到我房门前,便回了培风殿。

培风殿主殿,是弟子们练习的地方。天色已晚,主殿空无一人,我顺利翻出了些朱砂与黄纸,揣在怀里回了房。

师父讲过,符箓是山、医、卜、命、相五术的根本,其用途远不止镇邪禳灾。我将符纸铺好,调开朱砂,提笔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如意恒长。”

腕下运笔,顷刻便绘就了两张灵符。师父曾说过,如果有求于人,这种灵符便能派上用场。

只要让对方喝下符水,便能使被允诺的概率大大增加。师父曾说过,这是外道,最好不用,可他还是将实用的都教给了我。

我的火候不够,也不知能不能奏效,但总聊胜于无。一夜无梦,一大早醒来,我打开房门,门口果然摆放着一盘点心,是红豆山药糕。

我掰下一块尝了尝,初生靠得住,还挺好吃的。说做就做,我将两张灵符分别化成符水,又压碎两块红豆山药糕,将符水混了进去。混合均匀,红豆沙原本就有杂质,看起来天衣无缝。我用书将红豆山药糕压回方块,在两块混合了符水的山药糕上面,又放上一块完好的山药糕。

我都打听好了,雪时住在扶摇殿的最深处,是我进不去的地方。可是他一天里,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后山悬崖前下棋。

后山谁都能去。我端着点心碟子,留意着脚下,走上通往后山的小路。在正午之前,视线尽头就出现了那个小小的悬崖,与悬崖前的松柏与大石。

是我运气好,雪时就坐在松柏下,面前大石上摆着的是他的棋盘。我原本以为,他会是在和人对弈,没想到事实上只是与棋盘独坐。

他依旧穿着与当年一致的蓍草鹤氅,腰带勾勒出漂亮的腰线,这一幕几乎与我记忆之中,他坐在村中大青石上的场景重合。

他与师父,实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有人认错呢?

我有一时的失神,雪时却感应到我来了似的,远远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一惊,压下头,快步向他靠近。走到他身边,我将点心碟子在棋盘旁边放下时,才发现那儿已经放有一串葡萄,碧绿色,十分漂亮。

“师叔,听说你在这里,我送碟点心来,”我没话找话,说,“酸吗?”

闻言,他蹙眉,问我:“什么?”

“葡萄,酸不酸,”我殷勤道,“山药糕很甜的,师叔尝尝吧。”

为了显得自然,我伸手拿起最上面那块没掺符水的红豆山药糕,咬了一口。雪时却没有笑,他以没有温度的眸子看着我,定定问:“你平日里,就是这样与项玄都卖乖讨巧,无所事事的?”

他说得不客气,我愣在了当场。

“当年,我看你还尚算是可造之材,”他的目光转向棋盘,落下一子,“哪知今日,被项玄都教成了这般模样。”

看不出经过了任何考虑,轻易地,他提起了当年的事。

原本我不想提的。

“你曾答应说五年后接我,”我咬了咬嘴唇,说,“该赴约的那一天,你在哪里?”

他没有抬眼:“忘了。”

“如果那天,师父没有把我从悬崖上拉回来,我就死了,”我说,“我等到死,你也不会来。你是救过我的命,也爽过我的约,可师父救了我,谁也不欠。”

他终于抬起头来,冷冷看我:“然后呢?”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压了回去。然后还能如何?我压着头,将点心碟子往前推了一点:“点心。”

他看我一眼,如我所愿,从点心碟中拿起一块山药糕,慢慢吃掉了。

我的心也随之慢慢安定。一块点心咽毕,他完成了任务似的,开口道:“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就拿上点心碟子走。”

当然有。

“雪时师叔,”我咬咬牙,和盘托出,“你能不能去替我师父求求情。师父现在,还跪在清微祠。”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可以。”也不知是不是灵符真起了作用,他回答得干脆无比,丝毫不拖泥带水。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见我愣住,他摘了一颗葡萄在手里,抬眸:“还有事?”

我摇头,连忙将立下大功的点心碟子端起。雪时不再看我,一副思索着棋路的模样,将手中的白色棋子喂进了嘴里。

“……”师父早教过我,吃东西时另一手别拿杂物。我只怕他反悔,连忙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抛下一句“谢谢师叔”,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