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33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你最容易吓坏,”阿勒反口,“否则今日躲海上去的是谁……只是让你舒坦舒坦你就要躲海上去,若带你玩儿更过火的,你岂不是要躲到天涯海角,我得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届时一个缺牙漏风,一个佝偻瞎眼,别说浪起来,连水花儿都起不来了。”

  一串话差点把龙可羡钉死,她挣扎起来:“我必不再躲。”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

  龙可羡立刻接:“驷马难追!”

  阿勒带着点儿狠劲,扯开笑,泄愤似的,把一瓷罐的蜂蜜倒在龙可羡手上,均匀地抹在掌心,多余的蜂蜜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榻上。

  龙可羡不明所以,但莫名地有点忧心:“会有蚁来食。”

  可下一刻,她微微睁大了眼。

  阿勒覆着龙可羡的手背,带着莽劲儿地,把自己交到她手里。

  “这是你的剑,小主子。”

  脑中铜钟高悬,嗡地鸣震,震得她心防裂隙,偷偷地窥出了一角真心,为这从未有过的热度心惊胆战。

  两只手黏黏糊糊地挤在一起,甜滋滋的蜂蜜在滑动间滴落得更多,绸布绢纱皱得没法看。

  风越过千鳞万片的海域,自由地穿梭在天地间。

  他们都被这甜味渗透了。

  执剑人捅破了恶徒心窝,喷溅出来的血浓稠地挂了她一身。

  两人呼吸交错着,龙可羡耳里灌满风声,呼吸声,虫鸣声,喘息声,出走的神思迟迟落不回来。

  直到虫鸣低弱,天地都陷入沉眠,阿勒从浴桶里迈出来,冷水洗掉了甜腻,浇不熄他游走周身的热血,他双手撑着浴桶边沿,和龙可羡隔着扇绢纱屏风,心里就想起句词。

  西山看我,我看西山。

  那一头安安静静,阿勒知道她有些事儿想不明白,套上绸裤,阿勒撩开帘子,支着半扇窗散味儿,把人抱起,一前一后地望着夜空。

  “这可真是……一辈子都甩不脱了。”龙可羡攥着掌心,她洗得很干净,可那黏腻的感觉始终不散。

  -浪荡就是瘟疫,专门在有情人间蔓延,一病就是一辈子。

  -你我不一样。

  -我可以毫不顾忌地把要害袒露给你,你拴着我的颈,扣着我的腕,悬着我的心,我已然里里外外地交代在你这儿了。

  回想起来,阿勒的话字字敲在心口,让龙可羡略感晕眩,许多想说的话还没成型,字眼儿在脑袋里蹦跶,慌慌张张地往喉咙口挤,最终堵得她无法开口。

  她陷在阿勒怀里,想着一颗金珠能买什么?

  一颗金珠在北境能买只小羊羔,在王都能买盒时兴的胭脂,在伏虞城能沽一壶陈酿。

  每个地方对金银钱币的价值反馈皆是不同,在阿勒这里尤其高值,龙可羡付出一颗金珠,得到了一个阿勒。

  在北境的日子像一潭死水,她没有任何回忆过去的欲/望,这颗金珠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砸入水中,成为波澜的开端。

  但龙可羡听着耳畔的呼吸,她恍然大悟,阿勒把自己当作无价之宝,金珠只是个噱头,他索要的价值将会贯穿在之后的每一个日夜。

  贪婪的坏人。

  他不要做温吞的君子,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掀起最猛烈的风浪,哪怕要交出要害,献祭自己,都无所畏惧。

  ***

  夜风带着草香漫进窗来。

  “你方才使得我很快活,”阿勒用鼻尖蹭着她,“我也使得你快活,这就是你来我往,鱼水情深了。”

  “鱼水情深?”龙可羡哑声。

  “其实还算不上,差点儿火候,”阿勒把她翻过来,鼻尖磨着鼻尖,“你在想,如果这都不是最终的肌肤相亲,那最后一步会是什么样的,人与人还能近到何等程度,是不是?”

  “嗯,”龙可羡点头,她提出一点,“你以前一直在忍。”

  从他们跌进溪水里的那次亲吻,龙可羡就察觉了他在短时间内起的变化,彼时没有当回事,直到方才,她才明白那意味着情/动。

  阿勒!

  一直在偷偷动情!

  龙可羡忽然很生气,气得拿眼刀子飙他。

  阿勒被这模样逗得开怀,往她眼皮子上落了个吻,把那张气红的面颊揉在掌心里,说:“我要你快快活活的,这件事比较重要。”

  “那你呢?”

  “我啊……我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操这心干什么,整个大灵云寺和尚禁的欲摞起来,也没我忍得多。”

  “……”龙可羡忍不住,“王八乌龟。”

  “好啊,龙可羡,是方才口舌闲得久了,要来场唇枪舌战吗?”  两人追逐闹过一阵,阿勒重新从后边拥着人,下巴压着她脑袋,应着凉风,哼着阿悍尔的长调,直到龙可羡在怀中逐渐睡去。

  他感到无比踏实,捉住她的手,交叠着放在心口:“差的火候,我会努力将它添上。”

  阿勒是贪婪而精明的猎人,他省去了意味不明的暧昧、你来我往的试探,用最快速猛烈的方式掀起巨浪,让感情在跌宕中迅速升温,但喜欢升到顶天,那也和爱天差地别。

  爱情,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若你问她喜欢不喜欢阿勒,龙可羡必定想也不想地大声喊“喜欢!”

  这点阿勒毫不怀疑。

  但她也喜欢哨兵机灵口条好,喜欢余蔚洒脱周到,喜欢陈包袱救死扶伤,喜欢尤副将外糙内柔。

  喜欢顶什么用,解得了他一时饥,管不了他一世饱。

  阿勒要的是唯一性,是排他性。

  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36章 掉马

  大暑过后, 连日晴空把水汽收干,能见度拉至最高,站在甲板顶端, 山峦城墙一概呈现清晰的轮廓。

  “东南方向。”哨兵跳到甲板顶端还不够, 猴儿似的攀在桅杆上, 把千里镜抛给尤副将。

  尤副将抬手接过, 搭在眼前,远天一线蓝潮上浮动着几粒黑点, 渐而涨大,气势汹汹地策浪而来。

  “啪啪!”

  停船,收帆,下钉,套索, 几条大船雄踞在泊位,黑蛟船泊岸的消息宛如一场飓风, 席卷了岛上的大小渔村街巷回弄, 把好奇惊惧的目光压在重檐灰墙之下, 只有三里开外的半坡茅亭茶烟袅袅,说笑声荡出老远。

  尤副将今日拾掇得格外富贵, 净了面,连胡须都拿皂角搓了, 穿一身褚色滚金边的大袍子,腰封上镶着巴掌大的金块,撩开袍摆往石凳上一座,活脱脱一个戏文里走出来的梁山好汉。

  哨兵在旁边嘀咕, 讲他比海寇还像个海寇。

  和尤副将隔着茶烟对坐的才是从黑蛟船上下来的海寇,正儿八经远渡重洋, 从乌溟海北上,带着四条战船两条哨船,来这交付一桩生意。

  此人叫伏缇,灰衣布衫,腰间挂块似铁非铁的腰牌,生得斯文周正,谈吐和善,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匪气。

  “伏兄弟此行辛苦,一路北上可还顺利?”尤副将斟茶。

  伏缇屈指轻扣一记桌:“乘风顺流而行,顺利得很。”

  尤副将笑两声:“黑蛟船嘛,只要不遇着大风大浪,在这海上怕也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敢往上凑。”

  伏缇微微一笑,客气道:“都是些虚名,尤将军客气。”

  “哪里,”尤副将把茶盏移过去,“黑蛟船在海上不闻败绩,从前都是耳听,今日总算得以眼见,想到日后还能乘之破浪杀敌,真是……伏兄弟喝茶啊!”

  “尤将军这话我不敢应,您瞧瞧,这些船无刻辉铭,无扬翘尾,真是再普通不过的战船,若日后能跟将军平疆定域,那也算是见了世面。”午贰4久0八192

  伏缇一席话说得漂漂亮亮,还摘掉了战船与黑蛟船之间的关系,撇清了北境与南域的利益关联。

  这场见不得光的交易,只能在桌下暗渡陈仓,今日交付过后,船货两讫,南北照旧泾渭分明。

  尤副将一番话也是试探,如今得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禁也要暗赞伏缇上道,两人相谈甚欢。

  只是伏缇旁边跟着个小孩儿,个子还没窜,看着不到十岁,戴着顶滑稽的牛皮帽,两人说话间,他就只管吃着糕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人。

  尤副将瞥过两眼,没有在意,日头渐西,伏缇送船北上,多番推辞尤副将盛情,这就要南归了。

  泊位上只剩黑蛟船,四大两小六条战船已经挪了个位,驶到了三山军修葺过的东岸港口,此时长风猎猎,尤副将送人到岸边,状若无意地问起那位海上王喜好。

  “简单,不要跟王讨价还价,王最不耐烦嚼舌头。传话递信时一句话缩成一个词来讲,少搞咬文嚼字那套,惹得王不快。平素海上多长点心眼,远远看着黑蛟船就避开,进入黑蛟船攻击范围,那就是必沉无疑。”  “好家伙,”尤副将咋舌,“规矩恁多。”

  “这算什么。王的脾气发起来,比六月天变得还快,那规矩说改就改,全凭心情,全乌溟海无人不知……”

  小核桃踮脚,赶紧拽拽伏缇衣摆,不让他说,自己童言稚语,字字句句道:“这都是外边的传言,不听也罢。我们公子为人大方,俊逸倜傥,待人窝心又暖肺,能做知情识趣的好情郎,也能做稳重持家的好夫君,若是哪家姑娘嫁到我们南清来,举国倾城下聘……”

  ***

  “了不得,不愧是横扫乌溟海的大枭首,恁的豪阔!”尤副将对那小孩儿后半段话耿耿于怀,因为祁国王庭势弱,这些年压根拨不出银子养兵,三山军穷,穷还得戍守北疆,在褚门下做个看门狗,否则褚门以北的白凫人打入北境,先崩塌的就是他们的宅门家小。

  为何今日会面要打扮得珠光宝气,那就是因为穷怕了,什么格调雅致全都不如实金足银来得靠谱。

  尤副将还在念叨:“我都想嫁!”

  龙可羡想的是前半段,不要讨价还价,递信少废话,远离黑蛟船,她挨个掰着数,可巧,三个犯了俩。

  “少君,”尤副将叨叨完恨嫁之心,讲起正事,“这六条船,四条战船,都是配备好武器的,咱们那些……嗨,属下不会拐话弯,直说了,咱们陆战武器好,但海上不大用这些,除开佩刀、短匕、弓箭这类,搭船才能用的武器,诸如钩索、竹篙长/枪、投石机、弩床还是南边配得好,大小得宜,尺寸相符。”

  龙可羡也是这个意思,点了头:“这几日在东岸演训得如何?”

  “没问题,”尤副将为三山军打包票,“随时听候少君调令。”

  “先……”龙可羡转向墙上张挂的海域图,上边有条多次涂抹,着重加色的航线,“把这条线清出来,这几日巡的流匪不少。”

  “明白,和剿匪一样的嘛,只不过从陆上响马土匪,转向海上水匪小鬼,属下这么想,”尤副将用手虚指海域图,“先杀一轮,把这条线周旁二十七个岛屿清干净,再依次安插士兵,建巡检队。咱们现在人少,肃清整片海域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但清出条路来,就好和王庭和伏虞城谈条件了。”

  话一长,龙可羡就听得晕乎,她点头,差不离就是这个意思。

  有钱好哇。

  有船更好哇。

  尤副将转而夸起东岸的几条新船,“神驹名不虚传,少君,三大船的货折成银子,百万货值,换这六条船真是太值当了!”

  “……”龙可羡闻言沉默,过了会儿才说,“百万两银子,只够买个船尾巴。”

  “?”尤副将震惊得差点没把茶碗摔了,惊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是白赠的么?”

  “……赊的。”龙可羡言简意赅。

  尤副将盘算着价格,喉间艰涩,看着龙可羡很是心疼:“少君别是把自个儿当了吧,这船是好,但您是军魂,是三山军门面呐!”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实在不行,嫁给那海上王,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吗,怎么还搞赊欠这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