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118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封殊看向酒面:“她唤我老师。”

  ***

  碎瓷从阿勒臂间拔出来,湿淋淋的,带着他的温度,强硬地递到龙可羡手里,再包裹住了她的手背。

  “你唤他老师,他都教你什么?”

  龙可羡仰面微喘,她体力未减,只是束手束脚打得难受,阿勒简直不要命似的,次次拿身体接招,挨着疼也要禁锢她一时片刻。

  龙可羡偏头:“教得很多。”

  “讲来听听,”阿勒扭过她的下巴,“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了么?”

  阿勒膝盖抵在她腹部,限制了她的动作,龙可羡不能动,动起来那枚碎瓷片就会被阿勒带着刺进他的腹部。

  龙可羡尝过一次被动的滋味,她不想再做第二次。

  这个人真是……是疯了吧?

  “看久了也怪新鲜的。”阿勒另一只手抚着她眼角,只是轻轻磨了两下,就把那处磨红了,他静静凝视片刻,而后咬了下去。

  ***

  “……”伏先生哪知道公子在龙可羡那里犯下的桃花债,面不改色地说,“因爱生恨了,年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

  封殊沉默。

  尤副将瞠目结舌:“你说谁因爱生恨了,说我们少君吗?不能够,我们少君再恨也要捆人回来关进牢里调/教的,怎会恨到把自己折进去!”

  伏先生十分沉稳,顺着这话尾往下接:“少君确实有此打算,只是当时毕竟在外海,加之双拳难敌千万手,形势所迫,这便落了网。”

  他说得言辞凿凿,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反倒教人不好反驳,至此,那缩得鹌鹑似的宦官才抬起头来,道:“既如此,又非是深仇大恨,假以时日必定能讲开了。如今航道已停,外边皆是人心惶惶,沿海数地的铺子关了不知多少,依咱家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早日通了航道才是。”

  伏先生看过去:“这么说,骊王也要为少君开脱。”

  “非是开脱,”宦官紧张地看封殊,大着胆子说,“就事论事罢了。”

  “好一个就事论事,”伏先生大笑几声,有几分落拓,“公公要与乌溟海就事论事么!”

  刚刚缓下去的气氛再度绷紧。

  封殊抬手止了宦官的话:“大祁上下一体,大伙儿不为谁开脱,更不会置谁不顾,但如今航道空置,行市动荡,民生不安,停在这里作口舌之争究竟不是个办法,讲起来乌溟海在此僵持就不亏么?”

  行市动荡都讲得轻了,之前阿勒在伏虞城闻商道搞的那一出,勾得谁都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风口时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上到士族皇商,下到普罗大众,能有门路的全都掺了一手!

  那堆山填海的货积压在坎西港,数以万计的田地屋宅写进债书压在钱庄里,地方衙门抵不住开始放地给士族……大祁这几个月动起来的银子多数倾注在此,龙可羡身家在北境,她是局中人,她不敢也不会跟整个大局逆着来,只有哥舒策不怕。

  他一个南域的海寇,兵强马壮还在朝廷挂了名,不跟你讲道理,你北边这些金山银山堆在那儿,那是要动起来的,堆久了银子就死了,到时候拖死的是千万人,他没这么讲仁义道德,玩了就是玩了,全部凭心情。

  所以封殊对南域局势还是探得浅,不晓得阿勒还真不亏,只不过是赚多赚少,赚早赚晚的问题,而这些跟龙可羡比起来,那都算不上什么。

  伏先生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意外地露出了松动的意思:“乌溟海与北境王有旧交,也有旧怨,但今日你我齐聚在此,便是为此而来,”他顿了顿,“这么说罢,万事开头难,路要走得稳当,还是由简拓详为好。”

  蹬鼻子上脸的匪寇王八蛋!果真狡诈!连尤副将都听出意思了,这就是不跟那么多方势力玩儿,你们内部先打一轮,打赢的我乌溟海扫榻相迎,从走海到销货乃至关税都能给你打点清楚。哪方输了也不打紧,日后还是朋友,站后边去慢慢排吧。

  那宦官的脸色当场就垮下来了,封殊慢慢地敲着桌面,道:“哥舒公子能代表南域朝廷的意思吗?”

  伏先生反问:“否则三爷为何在这见的是伏某,不是海务司的官老爷呢?”

  中计了。

  对方并没有要置龙可羡进死局的意思,伏先生几次把刺杀案拔到针尖麦芒的地步,就是为了让他们拧成股绳,从祁国内部先把龙可羡的罪名摘干净,再让他们鹬蚌相争。

  那么之后北境王是朋友还是敌人,不就是阿勒说的算了么?

  贪心的坏胚,既要龙可羡还钱债,还要龙可羡偿情债,他斩掉了龙可羡的退路,让她除了阿勒没有别的伙伴能选,最好眼里日日都只搁着他一人。

  这是坏胚的执拗。

  ***

  龙可羡眼里没有旁人,油灯跌在角落里,索性没有倒,只是倾出了些灯油,只有暗淡的一团光晕。

  碎瓷刺破了阿勒的衣裳,就抵在他腹部旧伤处,他把手撑在龙可羡耳朵边上,尽管从嘴角到颧骨,从脖颈到指骨全部破了皮,却带着股异样的压制欲。

  龙可羡背靠墙角,竭力张开五指,丢掉了碎瓷片,她缓出口气:“不要再打了。”

  若不是间怪墙怪门的窄室,这屋子都能给他们拆了。

  “嗯。”阿勒没有说话的心思,浪荡的口舌在此刻另有企图。

  他坏么,顶着脸上的皮外伤就足够让龙可羡心软,连龙可羡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那是记忆无法篡改的本能,阿勒用尽偏爱惯出了这么一个龙可羡,在此时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反馈。

  “我不……”腰侧全凉,龙可羡吓了一跳,舌头绊成一团,她慌不择路地掐住了阿勒的喉咙,“别撕!”

  阿勒置若罔闻,他抵着龙可羡,连气息都是滚烫的。

  龙可羡是真的慌了。

  慌得手足无措,慌得浑身发抖,就算外边听不见他们,但龙可羡能实实在在听到他们的声音。

  小少君面皮薄得很,就玩儿不来这么花的!

  掐住喉咙的手还在收缩,龙可羡抖得不像样,她看见阿勒额顶爆出了青筋,那是窒息的缘故,但这丝毫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还在放肆。

  “哥……”

  阿勒的指头已经突破了障碍,却在这当口停了下来。

  龙可羡反反复复地低声叫他:“哥哥。”

  “哥哥。”

  “哥哥……”

  停不下来,心里铺天盖地啸满了西风。

  她疑心这两个字长了刺,只是在喉咙口滚了滚,就刺得她心口发涨,眼里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水。

  像是身体里另有个人在渴望这个称呼。

  只要喊一喊,就委屈得鼻子发酸,而这种委屈,从前总有人能接住的。

  阿勒揉了把脸,让身体的温度降下来,用拇指揩掉那点儿湿:“喊一次就成,我总会停的,再是混账也会停的。”

  龙可羡抹着泪花儿,极其难过地哭出了声。

  像小孩儿失了心爱的糖似的那种哭法。

  “不准哭,再哭把舌头拔了下酒。”

  龙可羡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说:“不要打了……”

  “不打,”阿勒带着她摸到颧骨,“再打要破相了。”

  “你开门……”龙可羡噎了噎,指着窄门的位置。

  “我开。”阿勒以某种频率敲响西侧正中的石砖。

  窄门应声而开,外边已经没人了,连席面都撤得干干净净。

  阿勒瞥了眼,转头时看到龙可羡还在吸鼻子,只是眼泪已经擦干净了,他顿声:“耍我呢?”

  龙可羡老实地摇头:“没有。”

  夜色漫野而来,阿勒开了门,就等同于放任龙可羡自由出入,半座碧鳞岛都是三山军的驻点,龙可羡半只脚已经踩到了家。

  有什么办法?龙可羡那声哥哥喊出口就是冲着他要害来的,他能设局牵制南北,却没办法对龙可羡心狠。

  被遗忘就是被丢弃。

  阿勒一个被丢弃的人恬不知耻地凑上去,百般手段用了,一颗真心掏了,到头来她要走的时候连瞬息的犹豫都没有,那茶盏说拨就拨。

  他以为是失而复得,没想到还是求而不得,

  眼是酸的。

  阿勒侧了下额头:“还不走,等我送你么?”

  龙可羡悄悄把臂环踹到角落,走出两步,脚底碾着地面,偷摸瞟了他一眼:“……我走了?”

  “嗯。”阿勒没什么情绪,伸指搓了搓颧骨和嘴角,指头沾着血,被冷漠地忽视了,他连帕子都不想掏。

  龙可羡已经走到了门口,两三朵灰云贴在天边,她回过头,看见阿勒侧身站在博古架前,肩身浸在昏暗里,轮廓半隐,那股无时不刻的轻佻和懒散不见了,身上压着股气,有点儿沉,还有点儿难以言说的落寞。

  “落了什么?”

  听见脚步声,阿勒头都没回,舔掉了唇边的血,直到手指头被轻轻勾住。

  阿勒转头,眼里搁着很明显的愠怒,他能看龙可羡走出这道门,但不能忍龙可羡来回摇摆地折磨人,他甩掉龙可羡的手:“可怜我吗?这就不必了。”

  “不是可怜,”龙可羡左瞥瞥,右瞧瞧,就是不看他,把那手攥得紧紧的,找了个最站不住脚的理由,“猫,我的,还没有带走。”

第121章 作局

  那只手牵上来的时候, 阿勒以为龙可羡是要与他一道回南清城,哪知道这崽一路给他牵回了三山军驻地。

  陈包袱简单处理了阿勒脸上的伤,还有些压进背部手臂的碎瓷片, 一并给挑了出来, 哨兵扒在门口, 时不时地往里看。

  “蹲这儿干嘛呢?”尤副将从后边踢了他一脚, “要进进,不进就给我站直喽!往外边走一圈, 是根草都比你站得直。”

  哨兵泪眼汪汪,觑了眼尤副将,小声辩驳:“我看着他呢!”

  他这些日子过得委屈,先是被当作软柿子捏回了南清城,他胆战心惊, 他磨刀霍霍,结果只是被套空了话, 连少君的面都没见着, 就被扔回了军营里。

  尤副将闻言, 偏头往里瞅了眼,陈包袱正给哥舒公子上药, 少君坐在一边叠纸花玩儿,尤副将便停了会儿, 问:“他当真是……”

  尤副将欲言又止,哨兵哪里有不明白的,他立刻起身,用告状的语气喋喋不休。

  “就是他, 从前我们都看走了眼,他哪里是什么落魄采珠人, 哪里是什么镇南王府迟世子,分明是这天底下第一号恶寇!”

  尤副将在心里好生消化了一番,才勉勉强强把出身贫苦却热忱机敏的哥舒公子和南域寇首联在一起,他倒没有哨兵这么义愤填膺,就是心里膈应,哥舒公子让全境上下焦头烂额了这么些日子,连带三山军也被架在火上烤。

  说是敌吧,方才席上伏先生对少君的明激暗保肯定是有人授意的,说是友吧,这路数也太张狂了。

  “哥舒公子怎么来的?”尤副将想了半晌,在进屋时先问了哨兵。

  “少君……”哨兵骄傲地扬着下巴,“少君牵回来的。”

  妥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管他什么恶寇,管他什么枭首,还有少君制不住的吗!

  尤副将迈开腿,刚刚踏出一步,便见着少君翻了个纸花儿,许是想玩个情趣,却不慎丢到了哥舒公子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