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第115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玄幻仙侠

  谁都知道这是替龙可羡守着兵权,不让那些趋炎附势的东西看低了她, 看低了她的第一军。

  所以阿勒睁只眼闭只眼,对郁青有时过分的军势扩张也没有重罚过。

  “他托人来传话, 不带人,只身前来,”厉天夹着几张银票,在风里甩了甩,嘿嘿地笑了声,“五百两银子,就传一句话,要说阔还是他们第一军阔。”

  阿勒睁眼看他片刻,忽然把那银票抽过来:“要不把你下放去混半年?”

  “属下这副身板儿,公子怎么忍心的,”厉天看着那几张银票,想夺不敢夺,眼皮子都快呲出火花了,“那见是不见呐?”

  “不见。”阿勒起身往船舱走。

  “不见公子把银票还我啊,”厉天在后边追上几步,扒着门框不敢进,“成事全拿,不成返半,这是规矩……”

  规矩和杂音都被舱门隔在了身后,阿勒折身进门,挑开了帐幔。

  乱糟糟的被褥间横着只手臂,龙可羡埋在枕头里呼呼大睡,那脸是红的,手腕也是红的,像是被拴得久了握得紧了,拨开被褥后,露出的肩颈侧腰也没有一处能看。

  阿勒静静看了会儿,到柜格里摸来瓷瓶,将药膏子推进去化开,又摘掉了臂环,再拢着她睡时,明显感觉到怀里升起的温度。

  ***

  卯时二刻船进港,天边吐露着朝霞。

  港口年前才拓过,分出了主次港,主港整齐有序地泊着战船,一面面黑蛟旗吃风猎猎而响。

  军营就建在百丈开外,早前得了吩咐,临岸早训的兵崽子都挪了位置,整片港口都静悄悄的,除了水拍岸声再不闻别的。

  龙可羡累得眼皮子都掀不起来,连被褥带人都让阿勒卷在一起,再罩上件大氅,扛上肩就下船了。

  再醒过来时天都黑了。

  她拨了拨乱糟糟的发,把脸露出来,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周身没有微小的晃动,才知道是上了贼岸,进了贼窝。

  屋里燃着一座烛台,隔着屏风只得一点点昏光,龙可羡的药已停了,昏沉感逐渐消散,她轻手轻脚摸下床,一边找鞋,一边束发。

  落地时轻轻嘶声,那股酸胀的不适感还在,但没有想象中的重,她记得最后一次在浴桶里时已经连脚都站不住了。

  想到这里,龙可羡呆了片刻,伸手去摸臂环,臂环仍然在,银亮亮的三道窄环扣在左臂,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比之前要凉一些,像是刚戴上不久。

  “少君醒了。”

  侍女这时提着食盒进来,一边摆一边说,“公子在前院理事,说是等少君醒了便自玩自个儿的,若是嫌闷了,桌上有些军务也可聊以消遣。”

  龙可羡慢腾腾挪步子,瞥了眼桌上三荤三素和一碗冒着尖顶儿的白饭,隔着衣裳捏了把薄薄的肚皮,很有骨气地把头一别,半声不吭。

  侍女盛了汤,把几座烛台悉数点燃后,又说:“公子吩咐,少君无事便不要出院。”

  龙可羡呆呆地应了句:“是要关起来的意思吗?”

  这话太重,侍女不好答,只说:“少君若是有事,遣府上小厮跑一趟也是行的。”

  龙可羡不知道这种回避代表什么,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她是以刺杀罪名被擒到南域的,阿勒让她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几日,既没有提及刺杀案,也没有提及为何要自降身份蓄意接近龙可羡,更没有说清二人是不是当真相识,一切都蒙在云雾里。

  退一万步讲,抛开这些事儿,纯粹以南域和北境王的立场,阿勒不该关她在院子里,不该好吃好喝供着,应该动之以刑晓之以罚,逼她交出三山军军权才对。

  龙可羡微微垂下头,觉得这侍女对刺杀主子的人还怪客气。

  侍女前脚一走,龙可羡后脚就坐了过去,一口口紧着往嘴里扒饭,还没忘环视屋里。

  这是阿勒的屋子,龙可羡一眼就看出来了,屋子前后两个隔间,宽敞亮堂,没有博古文玩也没有珠帘绢纱,藏书不少,墙上挂着狼牙和长弓,总体朗阔冷硬,还掺着点格格不入的小东西。

  龙可羡揉了揉眼,看到榻上搁着糖盒,杯盏成双成对,屏风后还设了妆台,看起来是阿勒的屋子,却处处都是为了迁就而改变的突兀痕迹,像是有个人在这里频繁夜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勒这种性格,怎么会忍得了如此?

  龙可羡捏着勺子,在八角格旁看到一张小画,抽象得宛如小儿胡乱涂抹,她定睛看了会儿,仍旧没有看懂,心说这般 丑还往屋里挂,定然是价值连城的一幅画了。

  她有些出神。阿勒还养过别人在此处吗?

  “吱——”

  窗边忽然动了动,龙可羡转过头,透过窗缝看到月亮挂在树梢,淡淡的,像是裁下来的半弧旧纸,月下新窗,窗前团了只黑黝黝的……球。

  龙可羡含着口汤,跟它大眼瞪小眼。

  那黑球只有巴掌大一团,毛发炸在风里,神态却很矜持似的,小幅度地摆着尾,坐在窗台,又高傲又巴不得你快快过去亲近的样子。

  “你……”龙可羡很是稀罕,速速搁下勺子,爬上榻去,伸出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戳。

  猫球伸了个懒腰,踱了两步,像是等不及了,甩甩耳朵“喵”一声,用那双镶了琥珀金边的眼睛催促她。

  龙可羡只是轻轻戳了戳它的背,便大惊失色道:“这般软!”

  猫球舒坦起来,蹭了蹭她的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略带毛刺的舌面从指头掠过,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龙可羡坐得板板正,把十根手指头都摆出来,跃跃欲试道:“再来。”

  猫球却突然撇下了矜持,撒腿跳上她怀里,喵呜喵呜地蹭起她的下巴和脖颈。

  ***

  阿勒离境半年,一概要务都是伏先生拟定,厉天复裁,再重重下发给各军各司执行,每一项要务都记录在案,阿勒回程路上要再过眼,今夜就是请了伏先生来补阙拾遗。

  茶水换了两轮,伏先生讲得口干舌燥,阿勒看了眼时辰,这才放人回去歇息。

  出了屋子,伏先生忍不住问厉天:“姑娘当真回了?”

  “回了,”厉天指指内院,“在院里。”

  “我道方才侍女来得怪,公子从来不置人在内院侍候的,”伏先生与龙可羡有师生之谊,不免多问几句,“听闻……伤了公子,可是打起来了?”

  “哪儿啊,”厉天提着灯,“公子把着姑娘的手,自个儿捅的一刀,咱们的人都没见着,我费了不少功夫从那小哨兵嘴里撬出来的,您别漏了消息。”

  “怪不得,”伏先生感慨,“公子还是为姑娘清路,想来不久之后,祁国使臣便要涉海而来了。”

  刺杀,关押。

  这两个词很微妙,相当于把龙可羡的身份隔离在南域之外,剥掉了她和海寇的关联,只要消息传上一阵,祁国上下多琢磨一阵,那“勾结南域”的罪名就得不攻自破,不管祁国王室信不信,他们都得顺着这条路往下走。

  比起北境王和南域狼狈为奸勾结已久,还是北境王刺杀被擒这事儿更容易处理,阿勒抛出去的消息就是这个意思,他要在龙可羡声名无损的前提下做些坏事儿。

  “那侍女方才说的什么?”伏先生问。

  厉天面色尴尬:“侍女递话呢,说少君形容萎顿,面色不佳。”

  伏先生看了眼府卫,只能猜测这个因由:“真关起来了?”

  “确实,”厉天瞥了眼身后,“连臂环都戴上了。”

  “唉,”伏先生伸手,接了捧柔亮的月辉,“磨吧,不论如何,人在这里,总比公子独个儿养伤的那半年好。”  ***

  形容萎顿,面色不佳。

  阿勒倚在廊下,咬着这几个字,就看见龙可羡趴在榻上,头顶着一团黑球,一人一猫在那儿翻看画册。

  他拎起了猫球,丢进窝里,再捞起龙可羡,扛在肩上就往里走。

  龙可羡原本看得津津有味,被这一扛,骤然腾空起来,魂都要飞了!

  “吃……肚子撑,再颠就!吐!”

  阿勒把她摁进被褥里,扯下了帐幔,龙可羡在床上滚过两圈,抽出条被褥卷巴卷巴,隔在中间,扬起下巴摆出气势,很神气地警告他:“不要越界,我有话讲。”

  停了补药,饱了肚腹,还实打实地处在劣势之下,这就开始翻身算账了,阿勒慢条斯理解着腰带:“你讲。”

  “你骗我写信。”

  手顿了片刻,阿勒想过她清醒之后要讲起的诸多事宜,但没有想到先是这件,他把外衫抛在一旁:“大家都有两层壳子,你也不曾与我说过身份。”

  果然,她在海上由海鹞子送出去的那些信,转了个圈儿便落回了阿勒手里,也就是说,龙可羡因为阿勒太浪荡,暗地里与对方讨要经书,为了让阿勒念来平心静气,对方转手赠她一册欢喜禅,就是因为这俩压根就是同个人。

  龙可羡面红耳赤,舌头开始不听话:“你,你还卖船给我。”

  “啊,对,”阿勒往前压身,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你还欠我一大笔银子,我算是你的债主。”

  “我会还清!”

  “无妨,”阿勒宽容地说,“还不上,拿别的抵也是一样的。”

第118章 求你

  龙可羡经算账务, 机灵得很:“不要抵给你,已经是拟好协约的了。”

  “协约是协约,此一时彼一时, ”阿勒半躺在床上, 慢悠悠堵一句, “从前你为主, 如今你落在我手上,我占了个债主的名头, 不做点儿什么竟觉亏得慌。”

  龙可羡不知道此人这般厚颜无耻,急道:“从前我待你这般好,你却只想欺负人!”

  “不错,”阿勒交叠着双腿,“以怨报德, 混账都是这般模样,少君还是趁早习惯一二, 免得日后吃了苦头。”

  龙可羡噎住半晌:“在北边时, 你分明不是这般的。”

  “处境不同, 做的事儿自然也不同,”阿勒不紧不慢地逗着人, “从前我别有目的,便要处处小意妥帖, 此刻到了我的地盘儿,就该依着性子胡作非为,难不成你看我还像个大善人么?”

  “你……”龙可羡气势汹汹地骂出句,“你混账!”

  “嗯, ”阿勒应,“我混账。”

  “你说我们有旧情, 早先便认得……”龙可羡已经昏了头,彻底乱在阿勒说过的话里头,狐疑道,“其实是旧仇吧。”

  “我还说过我们夜夜颠/鸾/倒/凤,你身上没有一处不沾染我的味道,”阿勒挑起眼,“你怎么不拣要紧的讲?”

  “……”

  龙可羡耳根子发烫,觉得他的眼神像要吞人,骨碌碌地把眼珠子转开,声音已低下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从前耍了你?”

  这不禁逗的小炮仗!讲两句浑话就哑了火。

  阿勒煞有其事地轻哼一声:“不错,你从前能耐得很,将我耍得团团转。”

  龙可羡愣住了,依照阿勒此前所说,她不但将他耍得团团转,欠了他一笔银子,还将他吃干抹净就一走了之。

  天老爷,她还有这般本事!

  “所以你就不必想着跑了,”阿勒伸指撩开帐幔,漏进几隙昏光,他看着外边,说,“这是南清城,不是祁国的千山万壑,哪怕让你出去,你还能扎个筏子自个儿划回去吗?”

  她的航道刚刚有起色,和骊王尚在角力之中,龙清宁尚未脱离骊王掌控,不要说造筏子……

  龙可羡坚定地点头:“游也要游回去的。”

  “了不得,”阿勒笑意莫名,他不再提什么骨架子这类吓唬人的话,只说,“待你游到坎西港,龙清宁已经填了深宫寒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