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朱莉安娜：“……”
她早就发现了，她的丈夫很有可能是个疯子。
灵魂被如此疯狂的血和肉填充，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平静有礼的外表，他们王族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朱莉安娜越想越生气，她就说吧，她倒霉了一辈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又漂亮又有钱还有大胸脯的贵族小姐，然后还能嫁给一位谦逊高雅俊美的王子，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情！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她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改变现状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没有。
于是朱莉安娜决定先躺下来，睡一觉再说。
王子的马车车厢足够宽敞，朱莉安娜在车座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倒了下去。
只是她对位置和距离的估计稍微有一点微小的失误，一躺下去，她的脑袋，很不巧的，正好枕在了小王子的大腿上。
克洛诺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
朱莉安娜在被挤歪的华丽大檐帽中绽放出一个空洞的笑容，明显的尴尬中带着明显的敷衍，“您觉不觉得偶尔被按摩一下腿部肌肉很舒服？”
克洛诺斯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缓慢呼吸一次，再睁开时，浅灰色的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是说，你现在的举动可以被归类进按摩的范畴？”
朱莉安娜仿佛看见，透过小王子平和镇定的外表，愤怒引燃的熊熊烈火已经燃烧到了银白色的发顶。
她讷讷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觉得您现在好像有点想杀我。”
克洛诺斯平稳地点了点头，“是的，你的判断很准确。”
马车里的空间太小，朱莉安娜斟酌片刻，发觉她是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逃掉的，于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那就来吧。”
她听见身旁一声呼吸声，很沉重，很压抑，蕴藏着火山喷发前的巨大力量。
察觉到马车内骤降的温度，朱莉安娜想了想，又讨好地添了一句：“您放心，我不反抗。”
又是一声沉闷的吸气声。
朱莉安娜十分识相，再也不说话了，只是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顺从且挑衅地露出一截待宰的脖颈。
她只觉得头上一凉，宽檐帽被粗暴地扯了下来，用力按在了她的脸上。
在她的脸被帽檐盖住之后，克洛诺斯终于从那双死鱼一般无神却有气人奇效的眼睛中解脱了出来。
一截纤细到脆弱的脖子就在他的手边，他可以直接拧断她的脖子，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
死亡威胁不了朱莉安娜，同样也起不到他期望达到的惩罚效果，只有找对症状才能下药。
比起让她轻松的死去，克洛诺斯心中冒出了一个更好的想法，淡淡地说道：“我刚才改主意了。”
朱莉安娜依旧闭着眼睛，马车摇摇晃晃前行，强行睡上去的大腿枕头还挺舒服，她的意识随之在秋季的微风中渐渐变得模糊，“……嗯？您说什么……”
“我决定不杀你——”
克洛诺斯在两句话之间留出一段很长的停顿，让朱莉安娜舒爽地喘上半口气，再暴力地截住另外半口氧气，“我父亲不能主持这次的狩猎活动，所以你来负责。”
朱莉安娜呼吸一顿。
惺忪的睡意眨眼间就消失了，她一把揭开帽子，尖叫着就跳了起来：“这和我设想的秋游不一样！”
车厢被她又蹦又跳又跺脚的举动弄得左右摇晃，克洛诺斯没有看她：“你设想的是什么样？”
“见见世面，吹吹风，晒晒太阳，在美丽的湖畔睡睡觉，再品尝一些新鲜的烤肉。”无比诚实地说到这里，朱莉安娜把脸埋进手掌心里，痛苦地呜咽了一声，“而不是辛辛苦苦地干活！”
克洛诺斯的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微笑，足以让所有少女的心中泛起涟漪，只要他想，他就能随心所欲地展露出一位俊美王子可以释放的所有魅力。
但这个微笑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迷惑少女，而是惩罚。
“这就是我的目的。”他望着朱莉安娜，愉悦地微笑着。
朱莉安娜现在哪里有心思欣赏男人的美色！她急得都快要飞起来了，发梢像是起了火，火烧的痛楚不断烧灼她，她只能无意义地反复咆哮道：“那么重大的场合扔给我，我根本做不到啊！我不会！我会搞砸的！会搞得一团糟！所有人都会骂我！”
举办一场盛大的活动而已，坎贝尔家族的安娜小姐可能信手拈来，可是朱莉安娜不行啊！她只是一个小庄园主家的女仆啊！平平无奇的打杂女仆啊！会因为十五个鸡蛋的债务被转卖掉的打杂女仆啊！
她越想越绝望，忽然听见小王子若有所思赞同道：“也是。”
朱莉安娜眼睛像倏忽被点燃的蜡烛一样亮起来，凑近了小王子，一双眼睛急切地看着他。
克洛诺斯点点头，假装考虑了片刻，食指轻轻点在太阳穴上，“不过，我觉得看你丢脸也不错。”
朱莉安娜瞬间泄了气。
报复，他绝对是在报复。
这个到处杀人的小王子，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疯子，她仗着自己不怕死，在语言上得罪了他那么多次，终于要受到惩罚了。
意识到这一点，朱莉安娜更觉得未来灰暗，绝望之下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一头倒回了小王子的大腿上。
第63章
◎吵嘴◎
朱莉安娜的第一项工作, 是决定正式狩猎开始前一天的晚宴菜单。
当然，王妃不需要亲自从餐前小食一直决定到餐后甜点，厨房将事先拟定好的菜单递到朱莉安娜手中。
朱莉安娜装模作样地拿着羊皮卷看了一会儿, 点点头, “没什么问题, 就这么决定吧。”
行宫的管家垂着头, 语气恭敬，语气之下的态度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王子殿下吩咐过, 请您看完之后，务必要提出意见。”
朱莉安娜递到一半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我没有意见, 他非要我提，我提不出来。”
管家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朱莉安娜意识到了小王子给她挖第一道的陷阱, 愤怒，且迷茫。
迷茫是因为她不识字。
在管家的坚持下, 朱莉安娜只能重新展开羊皮卷菜单, 望着一大堆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线条两眼发黑。
呆滞了很久很久, 朱莉安娜不得不发挥出她所有的聪明才智, “我有个想法，全是文字的菜单对各位贵族来说是不是太单调了呢？不如在文字旁边请画师绘上菜品的图案, 画得精美一些, 当作参与王室宴请的礼物之一, 让客人们带回去珍藏。”
行宫里原本就有不少宫廷画师, 画师技艺高超, 每一幅图都精美逼真, 朱莉安娜看图猜菜，利用她曾经帮伍德太太准备乡下宴席的经验，对烹饪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建议，顺利将定菜品的环节蒙混了过去。
天哪，神明啊，她可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小天才！
朱莉安娜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所折服。
管家也很为她折服，在向克洛诺斯复命时说了一大堆王妃的好话。
只有克洛诺斯听出了一点不对劲来，打断管家的赞美之词，问道：“她提这些意见，是在添加图案之前还是之后？”
管家其实不太明白王子为什么要关注这个不太重要的小细节，还是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之后。”
克洛诺斯冷笑着，低下头，继续用小羊皮擦拭着手中的刀刃。
正常来说，她应该先对菜品提出意见，除非她是先看画而非文字。
反正已经猜测她不是安娜·坎贝尔，再多几条古怪的猜测也无所谓，克洛诺斯心想，原来她不认识字。
管家不知道他的主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还在滔滔不绝地表达着对朱莉安娜的赞美：“……真是一个天才！奇妙的想法，为客人提供了独一无二的体验……”
克洛诺斯难得颔首赞同一次：“是，她是个天才。”
连不识字这种事都能遮掩过去，不是天才是什么。
*
在菜单决策首战告捷之后，小天才朱莉安娜摸索出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工作方法。
无论手下来向朱莉安娜请示任何事情，她都先问一问去年的情况，能和去年保持一致的一律不变，没法保持的，例如某某大臣的远亲因为不敬神明被神殿罚了一大笔钱，自然不能和去年一样坐在主桌上，朱莉安娜就会非常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如此重大的变故，一定要请克洛诺斯王子殿下示下。”
“啊！这件事恐怕要征求一下王子殿下的同意。”
“哇，那件事也要请示一下王子殿下。”
“您知道的，我生平最尊敬的人就是敬爱的王子殿下，您问我的事，一定要询问他的意见，我才能安心。”
“唉，实话跟您说吧，这是王子殿下交代我办的第一件事，我不希望给王子殿下留下的是我试图在他面前专断独 | 裁的印象。”
……
很快，克洛诺斯发现，所有的抉择，全都被朱莉安娜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你给我解释一下。”
克洛诺斯把需要审核的材料扔在朱莉安娜面前的地毯上。
朱莉安娜顺势往一摞厚厚的羊皮卷上一躺，摆明了耍赖：“我不管了！”
克洛诺斯脸色阴沉：“你起来。”
朱莉安娜两眼一闭：“我不起！”
克洛诺斯目不斜视，本来打算直接踩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她身上跨了过去，腿迈到一半，在半空中突然被抱住。
朱莉安娜斜靠着，半趴半躺，怀里紧紧抱着他的一条腿，无赖的颜色全都从脸上褪去，一双闪着光的眼睛里哀伤极了，“求求您了，我真的不想干活。”
克洛诺斯在她不值钱的眼泪中沉默，他曲起的膝盖可以击中她脆弱的胸骨，只要稍微用一点力……不，根本不需要用力，就能把她踢飞。
但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其实不是忽然意识到的，是他不太愿意去思考，他在朱莉安娜面前退让居多，而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哀求和示弱是她下意识的习惯，抛开这层习惯，她的内心倒不见得有多软弱。
从她谜一样的身份，到她无法控制的性格，这种某件事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克洛诺斯很不适应。
这一刻，克洛诺斯心中天平是真正偏向了杀戮的一侧。
他平静地看着她，阐述事实：“我真想杀了你。”
朱莉安娜以为小王子是嫌她烦，一时间，强烈的愤怒涌上来，谁嫌谁烦，她还嫌他烦呢！就不能各自过各自的美妙生活，非要拿她找乐子嘛？！
她眼眶红了，是气红的，干脆地放开他的腿，赌气地用力躺回地上，“那你杀了我吧。”
克洛诺斯从她身上一步迈过去，“我只是想，但不会真的动手。”
尽管朱莉安娜对小王子的了解还不算深刻，不过，就冲这句话，她觉得他应该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那种心狠手辣的大变态。
好奇心在不应该存在的地方燃起，朱莉安娜暂时忘掉她正在赌气的状态，撑着胳膊坐起来，“您为什么不杀我呢？”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种问法，就像是催着小王子赶快杀她一样，她目前对死亡的消极态度只是建立在“实在要被杀那她也没办法”的无奈基础上，并不是急着想找死。
“因为死亡不能让你痛苦。”克洛诺斯冷酷地看着她，用近乎残忍的语调说，“但我喜欢看到人痛苦。”
朱莉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