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等等。”克洛诺斯突然叫住了他，走上前，“让我来。”
就算他的这位王妃是坎贝尔家族派来的奸细，毕竟是个女人，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由他动手，算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尊重。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克洛诺斯从朱莉安娜绣着金线的大荷叶边衣领里掏出了大半根法式面包。
克洛诺斯：“……”
侍卫队众人：“……”
一个视力极佳的侍卫忽然发现了什么，立刻禀告道：“王子殿下，王妃的左手袖子里好像藏了东西！”
克洛诺斯捏住朱莉安娜的左手腕，毫不怜惜地大力抖动两下。
“啪嗒。”
从袖口掉出来了一小块风干熏牛肉。
克洛诺斯：“……”
侍卫队众人：“……”
停顿片刻，克洛诺斯果断抓起朱莉安娜的右边衣袖，再一抖，抖出了几粒葡萄干，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克洛诺斯脸上的鄙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难用语言精准描述的空白。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感觉他短暂失去了语言能力。
达伦就派这种人来监视他？是过于自信这女孩的美貌，还是对他过于轻视？
不，也许是在尝试一种很新的伎俩？
坎贝尔家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克洛诺斯在心底由衷感叹道。
第58章
◎稳住◎
“安娜, 安娜，该起床了。”
朱莉安娜听见一道声音在很温柔地呼唤她。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个天神一样美貌的男人微笑着坐在她身旁, 问她：“睡得好吗？”
朱莉安娜恍恍惚惚的, “啊……嗯？”
噢, 对, 她现在是出身贵族的安娜小姐……不，她昨天已经嫁给了克洛诺斯小王子，成为王国最尊贵的王妃。
克洛诺斯用微凉的手指握住她的胳膊, 把她慢慢扶着坐起来，“昨晚你喝醉了，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莉安娜靠在床头, 抬起双手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意识有点昏昏沉沉的, “我感觉……”
她感觉实在有点奇怪, 不太像是喝醉，似乎还有点似曾相识……
脑海中电光一闪, 有些东西, 出身贵族的安娜小姐可能不知情, 在市井中打滚求生的朱莉安娜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昨晚吃下的宵夜里被下了某种药物。
这种可以令人昏睡的药物，是一些心术不正的贫苦人家谋生的手段, 美貌的妇人先去引 |诱一位富有的绅士, 无非是丈夫常年不在家之类的哭诉, 等绅士拜访了妇人的卧室, 妇人的丈夫就突然从天而降, 带着一大帮人来捉奸, 如果绅士不给钱，丈夫就扬言要告到神殿去，无论是通 | 奸的罪名还是巨额的通 | 奸税，都是令人极为窒息的。
这下，绅士们就算知道上了当，也只能忍痛支付一大笔钱财，打发掉这帮难缠的吸血蚂蟥。
朱莉安娜呆坐在床上，怔怔望着克洛诺斯那张温和俊美的面庞，有点想不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叫她起床的小王子为什么要在她身上使用这种药物？
“怎么在发呆？”克洛诺斯笑着问道，“是想起来吃早餐，还是我命人端到床上来？”
朱莉安娜立刻就忘记了药物的事。
天哪！光明神在上，竟然还在床上吃早餐这样的好事！
过往的经历告诉朱莉安娜，凡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思考得那么多干什么呢？得到答案了又能怎么样呢？
活得太清醒的人注定痛苦，答案能带走什么呢，是能带走贫穷，还是能带走饥饿？答案甚至不能让人不挨打。
所以要和小王子对质吗？
没必要。
只要小王子在身边，她就能睡一个饱足的觉，不用担心从一翻身就“吱嘎吱嘎”作响的破旧木板上侧翻下来，跌进炉灶的煤堆里，被成群的老鼠啃咬身体。
现在，王国最顶尖的厨师为她烹饪的美食，用最精美的餐盘装盛了，再由完美礼仪的仆人端到床上来供她享用。
朱莉安娜信奉的纯朴人生哲学，是她从悲惨浅薄的前半生中自己胡乱总结出来的，是天底下效率最高的生存方式——
活着就行，先活一天算一天，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瞄了一眼克洛诺斯，飞快移开目光，挠了挠后脑勺，缩了缩肩膀，有点难为情地做出了选择，“……我想在床上吃。”
“好。”
克洛诺斯立即转身吩咐仆人。
真像是一个对妻子百依百顺的好丈夫啊……
也许是从小就寄人篱下的本能，朱莉安娜总是能以最快速度精准地找出最值得讨好依附的人。
在本内特家，朱莉安娜被本内特家的小儿子欺负了也不吭声，因为只要他一哭闹起来，本内特夫妻都会举手投降。
在伍德家，伍德太太的话就等于神明的圣谕。
被卖到妓 | 馆之后，朱莉安娜从没有尝试过逃跑，来挑战贝茨太太的权威。
所以，到了王宫之后，朱莉安娜被本能支配，对克洛诺斯小王子报以了最天真最淳朴的好感。在小王子身边，她可以大半夜想吃孔雀肉就吃孔雀肉，想喝葡萄酒就喝葡萄酒，还能躺在床上吃早饭，天堂里的天使也就过的是这种日子了吧。
朱莉安娜小口小口的，以极快的速度吃着喝着。
王宫就是王宫，连简简单单的一片切片面包都烤得比外面松软，蘸了碾得没有一点杂质的鹰嘴豆泥，像是云朵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朱莉安娜望着能够带来美食的克洛诺斯小王子，流下了发自肺腑的热泪，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的，就含糊不清地表达着胸腔中涌现出的热烈情感：“殿下，您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克洛诺斯看着她吃个早餐就热泪盈眶的虚伪模样，明白这是她身在坎贝尔家族的使命，她开始尝试着向他示好了。
只是朱莉安娜的演技比他想象的要强很多，望向他的灼灼目光实在太过清澈纯粹，让他的呼吸稍顿了一下。
为了不受到蛊惑，克洛诺斯几乎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就看到了托盘上的空盘，她这一顿早餐消耗掉的食物分量，换了其他任何一名贵族小姐，三天估计都吃不完。
克洛诺斯再想起昨晚从她身上莫名其妙摸出来的一大堆食物。
从小到大，克洛诺斯见过太多的人，他们紧紧围绕在他周围，或是贪婪，或是厌恶，或是惋惜，浓烈的情绪像下水道的恶臭气味一样散发出来，所有心思昭然若揭。
这还是克洛诺斯第一次遇上像迷雾一样看不透的人，偏偏对方还呈现出一种类似天真无邪的特质。
克洛诺斯感到有些棘手。
他挥挥手，命令仆从将托盘端下去。
“真的？”
克洛诺斯这时就像是一个被妻子夸奖后的丈夫，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愉悦笑容，“为什么这么夸奖我？”
朱莉安娜正在偷偷摸摸地检查她的私藏，面包和熏牛肉干都在，葡萄干……嗯？她记得昨天明明藏了三十二粒，祈求光明神祝福时找机会偷偷吃了两粒，被迫回王子寝宫的路上气得连吃了六粒，怎么现在只剩二十一粒了？
算了，可能是路上不小心掉了吧。
朱莉安娜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待会儿要去一趟厨房，再添置一点好吃的易存放的存货。
话题又回到了克洛诺斯身上，她能在王宫里随意取用食物，都是因为面前这位可亲可敬的小王子。
想到这里，朱莉安娜再看小王子，觉得简直挑不出缺点，美味的食物温暖了她的胃，让她格外好说话，“反正我就是觉得您很完美，哪里都好。”
如果余生的每一天都能过上像今天一样的好日子，那就更美好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克洛诺斯说到一半顿住，思考着，更换了一种措辞，“这样说吧，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会让你改变主意，觉得我不好？”
朱莉安娜差点跳起来，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不给她饭吃的时候！
但是朱莉安娜不想告诉他，万一启发了他那该怎么办，以后她做错事了，他就像贝茨太太一样故意饿着她，让她饿到只能偷吃、饿到被厨娘拽着头发狠狠鞭打。
一想到饿肚子的可能性，朱莉安娜就恐惧得浑身发抖。
直到克洛诺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她，朱莉安娜才发觉她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幸好，令人恐惧的端视只是一闪而过，克洛诺斯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望着她，宠爱地低笑了一声，温声和她告别。
朱莉安娜吃得太饱，影响了大脑的血液供给，忘了装模作样关心一下他要去哪里。
算了，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关心。
朱莉安娜摸了摸饱足的肚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是王子昨晚给她下的药剂量好像有点大了，睡一觉起来头还有点晕，啊呀。
送小王子出门后，酒足饭饱还头晕的朱莉安娜顺理成章地又一头栽回了床上，怀里抱着她的大法棍，快快乐乐地坠入了梦乡。
没事，稳住，问题不大，先睡一觉再说。
*
一队人分成两拨，一拨人熟练地处理着尸体，另一拨人负责将现场布置成马匹受惊的意外场景。
克洛诺斯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手帕，慢慢擦拭手上还带着残余体温的血液，眼睛都没抬一下，随口问道：“她今天见了哪些人？”
仆从明白，王子询问的肯定是那个从坎贝尔家族来的奸细。
仆从严谨地回答道：“上至主厨下至洗菜小工，王妃接见了在厨房工作的每一个人。”
克洛诺斯的动作奇怪地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点怀疑他这个仆从是不是杀人杀多了，杀坏了脑子。
消化了片刻听到的信息，克洛诺斯才掀起眼皮问道：“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仆从立刻汇报朱莉安娜的行踪，一点都不敢遗漏：“送您离开王宫后，王妃睡到了中午，起来就视察了厨房，在厨房根据食材现场点菜，吃了一顿加餐，然后回寝宫睡到了傍晚，刚刚睡醒，现在正躺在床上吃晚餐。”
撑着病体结束了一整天忙碌行程的克洛诺斯：“……”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坎贝尔家族的阴谋。
嗯，一定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