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可是，她也很知足。原来她的衣食住行都在伯爵的一念之间，再奢侈浮华的享受都是伯爵心血来潮的赐予，朱莉不可能做到安心接受，总是有一道声音在心里提醒她，她今天所得到的一切，也许将来需要用更大的代价支付价格，例如她的血液、她的生命。
而现在，虽然说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眼中，画师也不过是讨贵妇人欢心的小东西，既不能种植出可以食用的食物，也不能织造出可以御寒的衣物。可就是这样一份可有可无的事业，让动荡中的朱莉忽然产生了小小的一点点自信，她知道，就算没有伯爵，她也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朱莉很努力地想将她的观念表述传递给伯爵。
伯爵听完，在意的点却完全偏了。
“你居然给别人画像？！”幽暗血红的瞳仁剧烈震动，压抑着的沉重嗓音听着像是生气，也像是委屈，“你都没有给我画过。”
啊，朱莉立刻就心软了。
她当即放弃跟伯爵长篇大论讲道理，刚想好好哄一哄他，就听见伯爵很理直气壮地质问她道：“凭什么？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人比我身份更尊贵？还有人比我的容貌更英俊？”
朱莉到嘴边的哄劝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她顿了顿，把无语和想笑的感觉强行压下去，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先不谈是不是，但是，伯爵大人，通常来说，人们不会用这样直接的语言形容自己。”
“为什么不能。”伯爵被她说得更加理直气壮，“我说的都是事实。”
屋里没有点蜡烛。
蜡烛是奢侈的消耗品，朱莉不舍得常用。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不影响朱莉看见他眼睛里有晦暗的血红光芒在跃动。
朱莉顺势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皮肤白得能够融进皎洁的月色，不知道是不是吸血的缘故，嘴唇也比别人要红润得多……
朱莉看来看去，不得不承认，这男吸血鬼长得……确实有点好看，至少眼睛就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鼻子也是，嘴巴也是。
哪里都是。
朱莉沉默了一会儿，半推半就地承认了他的说法：“……嗯，好吧。”
J以为她又在敷衍他，很不高兴。
过了很久，他才别别扭扭地问道：“他长什么样？你画像的那个人。”
“是她。”朱莉纠正道，“是这座庄园的庄园主夫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于J来说完全没有分别，他一听就气得要爆炸了，“她比我好看？你更喜欢她？”
“……不是这个问题。”朱莉实在懒得再应付胡搅蛮缠的年轻人，故技重施，不顾他刻意回避的动作，手掌盖上他的大手，轻轻抚摸他不停颤抖着的手背，上半身贴近他，用很温柔的语气轻声说话，“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好不好？”
原本还处于炸裂状态的J突然一下就闹不起来了。
他浑身僵住，很久才反应过来，猛地抽回手，气呼呼地偏过头去，不肯再看朱莉，更是拒绝和她对话。
可惜他坐的那个位置角度不好，身体转过去正好能看见窗下的木桌，J死死盯着桌上的一堆矿石颜料，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这回连朱莉摸摸都没有用了，伯爵想发脾气但是强行忍住了，忍得他哼哧哼哧气出了鼻音，最后大概是忍无可忍，他甩开朱莉正在放肆摸摸的小手，猛然站起来，大力摔门而去。
摔门之前，还不忘停在门口，转身回来对朱莉很重很重地瞪了一眼。
朱莉呆呆望着被摔得摇晃的房门：“……”
所以……伯爵这一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第19章
◎送礼◎
伯爵走后，朱莉试穿了一下他送来的新斗篷，做得非常漂亮，旋转身体时斗篷的边会带起一道月下的湖面波纹。材质就更不用说了，连庄园主的衣服都未必能用上这么贵重的布料。
朱莉小心地将斗篷脱下，抱在怀里慢慢欣赏，针脚很细密，不跟朱莉才刚开始学没多久的制衣手艺比，就算比起那几位给庄园主夫人做衣服的专业裁缝也毫不逊色。
这样华贵美丽的斗篷，当然不适合出现在一个贫穷的画师身上。不过，等到冬天来临，朱莉可以悄悄把斗篷穿在其他衣服下面，这样就算迎着寒风在室外干活也不会觉得冷；还可以晚上和其他毯子一起盖在身上，风再大也不会被冻醒。
朱莉小心翼翼地将斗篷收纳进箱子的最底部，以免被人看见，无论是遭人怀疑还是遭人觊觎都将会是一件麻烦的事。
她一边琢磨伯爵今天的来意，一边照常洗漱睡觉。
朱莉坐上床，顺手往枕头底下一摸——
哎？梳子不见了。
自从穿越之后，朱莉就从东方人顺滑的直发变成了西方人容易毛躁的长卷发，她睡前养成了一个小习惯，喜欢用梳子将头发全都梳顺再上床，这样第二天起床头发不会全都打成卷。
为了方便，她的梳子一般就顺手放在枕头旁边。
朱莉疑惑地把床翻了一个遍，还是没看见她那柄熟悉的鬃毛梳。
难道……是伯爵偷偷拿走的吗？
不，不可能。
朱莉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伯爵拿她的梳子做什么，多半还是不小心掉在哪个缝隙里，等白天天亮时就能找到了。
朱莉随意用手指将头发梳开了些，上床睡觉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朱莉借着明亮的天光找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
这可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这里不像她原来生活的世界有非常成熟的贸易体系，尤其是对于像朱莉这样居住在乡下的人来说，想买东西，要先向庄园主人请求假期，还要找到要进城采买的马车或者牛车，花一些钱币请求别人搭她进城，回程时，所有的步骤还要再重复一遍。
朱莉还是决定先找，实在不行再考虑购买。
她的这间小屋时不时会有其他仆从来做客，朱莉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偷东西，她一边走一边思考是谁的嫌疑更大，心不在焉地推开房门进屋，一不小心，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差点将朱莉绊倒的罪魁祸首是一把富丽堂皇的椅子，高级的香槟色丝质布料整体包裹住椅面和靠背，草叶和玫瑰花的纹路装点着椅子，椅腿上还有闪亮的透明色宝石装饰，漂亮奢华到难以形容，屋里的其他家具瞬间被衬托到自惭形秽的地步。
一共八把椅子，几乎塞满了她这间本就不大的小屋。
朱莉：“……谢谢。”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伯爵大人？”她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
空气仿佛静止住了，连风都没有流动一下。
“呵呵，幼稚鬼。”
朱莉在心里悄悄嘲讽着。
朱莉继续使用了她屡试不爽的招数，佯装沉思地大声嘀咕道：“哎呀……看来今天真的不是伯爵大人送的了，想想也是，那么远的距离，就算是伯爵大人应该也搬不动八把椅子的吧——”
招数不在乎陈旧不陈旧，只要有效就行。
一道高大的黑影在眼前飞快闪过，伯爵出现了。
他脸色很难看，“谁说我搬不动，你敢怀疑我的能力？”
“天哪，伯爵大人，真的是您，我真没想到，我原本就认为您很厉害，但是没有想到原来您居然这么厉害！”朱莉露出无辜惶恐又羡慕的神情，“毕竟谁能有这样的神力呢，当然是英勇的您。”
J一侧眉毛高高一挑，再一挑，显然是很得意了。
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着朱莉的浮夸夸夸，J很自然的像昨晚一样走到床边坐下，然后看着她，等待她也像昨天一样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朱莉抬了一把他送来的椅子放到他面前，“不介意的话，您还是坐这里吧。”
J怔住，看她。
朱莉从那一个眼神中看出了混杂了震惊、不解、置疑、无措和极端不愿意的复杂情感。
她解释道：“昨天委屈您坐床上，是因为没有椅子可以招待您，今天既然您送来了——”
“我不送了。”
J语速飞快地打断她。
朱莉愣了一下，“啊？”
“怎么？我反悔了，不可以吗？”伯爵像宣读法令一样高傲地宣布道，“就刚刚做出的决定，我决定不送给你了，这里配不上我高贵的椅子。”
朱莉目光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又放肆地伸出了在危险边缘跃跃欲试的脚脚，“呃……好吧，不过反正您是离开的时候才一起带走，那现在暂时坐一下也没关系。”
“我不坐！”J满脸都写着气愤与焦躁，“是我的椅子，我想怎么处置都是我的权力，我决定不坐它们。”
“你也不允许坐。”他紧跟着补充道。
“哦……好的。”朱莉答应了。
她在伯爵心满意足的得意眼神中慢吞吞地接话道：“那我站着也可以。”
J整个吸血鬼都愣住，明显被朱莉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
朱莉摆出很刻意地思考架势，一直走到窗前才站住脚步，“我就站在这里吧，在您的对面，正好方便和您说话。”
又来了，伯爵那个混杂了震惊、不解、置疑、无措和极端不愿意的眼神。
“朱莉安娜！”J的表情和嗓音都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我以这片土地领主的身份命令你，过来，坐在我身边，立刻。”
朱莉以低头的动作掩饰怎么都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像是很温顺地回应道：“遵命，我的大人。”
她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跟伯爵中间隔了大概一个人的距离。
伯爵坐得好像不是很舒服。
他的一只手随意地放在床头，床头不够舒适，他挪了一下手臂摆放的位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离朱莉近了一点。
床垫对养尊处优的伯爵来说肯定不够柔软，伯爵不高兴地换了腿的位置，然后离她又更近了一点。
朱莉不动声色地盯着地上的干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终于，伯爵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贴近了朱莉。
他对坐的地方满意了，然后有空考虑别的问题，比如朱莉刚才故意说要坐椅子……
J愤怒地反应过来，“你故意的！你刚才在玩弄我！”
朱莉一脸无辜，“我没有啊，伯爵大人，您这么说，让我很感到惶恐。”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朱莉在拿捏他，那J就是傻瓜了！他气愤得起身就走。
朱莉“啊呀”一声，伯爵的表情仍旧高傲又平淡，可是他的眼睛里装着红色的海，朱莉真怕小男孩越想越憋闷，气得哭出来。
J大步向外走去，头脑快要被愤怒的火焰点燃，他早就看出来了，她是越来越不害怕他了，自从她过上了现在这种贫穷可悲的生活之后，她在他面前就越来越放肆。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狠狠的教训，他要让她记住，到底谁才是真正充满威严的、不容挑衅的、说一不二的主人——
朱莉从身后牵住了他的手腕，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他，“伯爵大人，我身边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非常需要您的建议。”
J很冷酷地甩开了她的手。
不过脚步是很诚实地停下了。
他站住不动，看得出内心在经历“走还是不走”的剧烈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