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快！抓住楼上那个小偷！她妄图偷窃神殿财物，被我发现了！”
所有人闻声抬头，视线在探出半个身子的伊西丝身上汇聚。
第113章
◎编剧◎
不必说, 伊西丝又被扔进了熟悉的禁闭室。
不得不说，人类的看法真是有些奇妙的。
伊西丝第一次被扔进禁闭室的时候，王城神殿的所有神仆都以她为耻, 人人都避之恐不及；
当伊西丝第二次被关禁闭, 大家的关注重心就偏移向了好奇, 好奇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打破规则, 好奇她为什么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
当伊西丝三度进入禁闭室，竟然开始有人觉得她很酷很不羁很厉害，在心底里暗自将她视作某种具有强烈反抗意识的精神领袖。
伊西丝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得到了莫名的扩散, 她在四面几乎不透光的阴冷高墙之内找了个稍微干燥的地方坐着，等玛莎嬷嬷，不出意外的话, 玛莎嬷嬷应该会来。
没让伊西丝等太久，“探监”的玛莎嬷嬷很快到来。
“天哪,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隔着一道生锈的铁栏杆, 面容慈祥的玛莎嬷嬷满面困惑着急地问道，“我只不过请你帮忙运送一个箱子而已, 怎么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伊西丝假装哭泣, 眼睛其实一直从手指缝隙里偷窥玛莎嬷嬷的神情, 玛莎嬷嬷虽然在询问事情经过, 不过从表情可以看得出来，玛莎嬷嬷已经和雷米副主教交谈过, 并且相信雷米副主教的说辞。
鉴于上回伊西丝在神明带领之下见证过的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的相处模式, 伊西丝倾向于认为, 雷米副主教并没有在玛莎嬷嬷面前装清心寡欲好教士的习惯, 关于伊西丝为什么揍他, 雷米副主教应该对玛莎嬷嬷说的是实情。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一直非常敬重的雷米副主教竟然是一个胡言乱语的骗子！”伊西丝义愤填膺开始演戏，“他竟然污蔑你！”
“事情竟然和我有关？”玛莎嬷嬷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你是窃贼，你从信徒的供养中截取值钱的财宝，分门别类后交给雷米副主教，由他偷运出神殿卖掉，所获得的赃款你们二人均分。”
玛莎嬷嬷佯装惊恐地捂住嘴巴，感叹道：“噢，真是可怕的妄言……”
实话实说，玛莎嬷嬷其实演得非常逼真。伊西丝大概是有神明的意志加持，才能看出玛莎嬷嬷出色演技的背后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害怕和惊讶。
伊西丝看在眼里，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接下来的话，才是她真正想要说的。
伊西丝惊慌失措地飙戏，“你知道的，我绝对不可能相信他对你的这些无比荒唐的指责，我正在愤怒谴责他。谁知道，他忽然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而且……而且他竟然对我说，只要我愿意成为他的情人，他从此就……就……”
“从此就什么？”玛莎嬷嬷问道，“我诚实的孩子，实话告诉我吧。”
伊西丝眼神闪烁着，“从此他就让我替代你的工作，彻底将你踢出伙。”
“他真的这么说吗？真是不可思议。”
从玛莎嬷嬷眼睛里一瞬间闪过的惊诧和愤怒是真实的。
伊西丝捕捉到了，趁热打铁，“是的，而且他还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他说，他好像说的是……啊，我记不清了，当时我太生气了，所以好多都没记住……他好像说的是……说你太贪婪了，明明东西都是他负责找买家交易的，你什么活都没干，是你的贪心使你索要了太多的份额，他已经忍你很久了……之类的话。”
“全知的神明大人啊，请您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污染了那位绅士宝贵的灵魂。”玛莎嬷嬷是一位老练的妇人，不会像神女克拉拉那样情绪外露，她盯着伊西丝，缓缓地问道，“伊西丝姐妹，告诉我，他说的那些胡话，你连一个字母都没有相信，对不对？”
“那当然了！我当然不会相信！”伊西丝的眼睛眨动着，看上去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愚蠢和聪慧，“我的母亲就告诉过我，那些坏男人为了把女人骗上 | 床，什么谎话都能够编得出来。”
“那就好。”玛莎嬷嬷视线转向地上，若有所思，过分沉浸在思考中，嘴上只敷衍地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
“他说的所有话，不瞒你说，我是一丁点儿也不信！我坚决地告诉雷米副主教：我既不可能容忍他的侵犯，也绝对不会帮着他对付你，无论他是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我都不会成为他的帮凶！”
在铿锵有力地说完这段话之后，望着玛莎嬷嬷的伊西丝瞬间柔软下来，哀伤地说道，“玛莎嬷嬷，后来的事情……唉，我真是不愿意提起，真的。我一再拒绝，雷米副主教恼羞成怒，他将我压在窗口，恶狠狠地威胁我，魔鬼附体的人才能露出那样阴险恶毒的表情，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成为他的同伙，他就有办法能彻底毁了我。”
“我当然不信他，并且因为他越来越逾矩的动作忍无可忍，动手打了他，在推搡中，他自己跳下了窗口，然后……啊！”伊西丝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然后，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雷米副主教就召来了一队卫兵，将我扔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伊西丝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热烈地望着玛莎嬷嬷，“幸好，我是幸运的，神明大人没有弃我于不顾，伟大的神明大人派来了玛莎嬷嬷，你出现在这个阴暗的地牢里，你一定是来拯救我的。”
“对，对，别担心。”玛莎嬷嬷说着敷衍的话宽慰着伊西丝，“我的天哪，这件事太可怕了，你放心，伊西丝姐妹，我一定会找雷米副主教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种种反应表明，玛莎嬷嬷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说法——
这很正常，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的“监守自盗联盟”已经营多年，尽管他们互相嫌恶，联盟在金钱和合作的力量加持之下还算是稳固，要是能被伊西丝三言两语就轻易瓦解，那玛莎嬷嬷就不是玛莎嬷嬷了，智商和能力都退化成克拉拉了。
所以伊西丝快速想好了后招。
“噢，玛莎嬷嬷，我对神明大人发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可怕的话竟然会从一位高尚的绅士口中说出。雷米副主教他，天哪，他竟然说你……”
“他还说我什么了？”玛莎嬷嬷面带不显的愠怒问道。
“他说你……他说……”伊西丝故意做吞吞吐吐状，“真的不是我说的，我只是复述，你千万不能因为我无辜的复述而怨恨我。”
“放心吧，伊西丝姐妹。”玛莎嬷嬷按耐着催促道，“你尽管说吧，我对神明大人起誓，无论此刻你说出什么话语，我都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伊西丝像是松了一口气，非常明显地偷觑了玛莎嬷嬷一眼，毫无心理负担地按照雷米副主教好色低级的性格编排谎言，“雷米副主教说你……他说你又苍老又丑陋，在雷米副主教的观念里，既是情人又是搭档的才是最稳固的组合，他说他尝试说服自己无数次，但还是对你下不了手。他还说，他还曾经无数次想让他的情人弗丽达嬷嬷取代你，但是弗丽达嬷嬷太过愚蠢……”
伊西丝越说表情越惊恐，不可置信地问玛莎嬷嬷：“为什么雷米副主教会这么说？难道说他真的和弗丽达嬷嬷是那种关系吗？怎么可能呢？弗丽达嬷嬷可是神女的主管嬷嬷啊！神明大人在上，副主教大人和主管嬷嬷大人怎么能发生私情呢！”
一直对伊西丝的话保持半信半疑态度的玛莎嬷嬷，在伊西丝说出这些话时终于感到有些动摇了，因为伊西丝本不应该知道雷米副主教和弗丽达嬷嬷的私情。
伊西丝不仅从“神殿表演学院”锻炼了演技，最近还开始了粗浅的编剧进修，她一时兴起，本想再多编几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再多说下去，恐怕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她只是隔着铁栏杆惶恐地握住了玛莎嬷嬷的手，玛莎嬷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甩开，伊西丝死死抓着不放，用她能表现出的最恳切最热烈最绝望的目光胶着地望着玛莎嬷嬷，苦苦乞求道：“我没有撒谎！你一定要相信我！玛莎嬷嬷，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了！主教大人离我太过遥远，雷米副主教恨我入骨，现在的主管嬷嬷曼蒂和我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玛莎嬷嬷用仁爱的目光怜爱地看着她，像一位母亲在看偷窃了糖果的顽皮孩子，缓而慢地问道：“你能对神明大人发誓，你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吗？”
不等她说完，伊西丝就急切地举起右手起誓，“我发誓！我可以以一切名义向神明大人发誓！”
——祂应该不会当真的吧？可千万别当真啊！
“伊西丝，你又在利用我的名义行骗。”
神明的吐槽在伊西丝的耳畔响起。玛莎嬷嬷毫无反应，应该只有伊西丝一个人能听见。
神明什么时候开启了吐槽的技能？难不成是跟伊西丝学的吗？
伊西丝深感惭愧，但她能做什么呢，只有装傻罢了。
幸好，神明没有做出更深刻的评价。
伊西丝松了一口气，看来祂是默许了。
那……四舍五入，是不是可以等于在处理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的事上，她获得了神明的认可？在接下来的环节中，如果她需要支援，神明会伸出援手吗？
神明大概对她得寸进尺的想法感到十分无语，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伊西丝也不气馁，关禁闭不算什么惩罚，今天她的收获已经很多，只要能在玛莎嬷嬷心中成功种下怀疑的种子，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114章
◎请求◎
玛莎嬷嬷离开了地牢, 离开前对伊西丝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让她从这个青苔横行的阴暗屋子里出去。
伊西丝表面上感激涕零，充满憧憬和感恩地送别了玛莎嬷嬷。
演戏真是好累，伊西丝一屁 | 股坐在会“吱嘎吱嘎”作响的破床上, 边休息边思考。
如果玛莎嬷嬷出去后不向雷米副主教求证伊西丝所说的话, 那就证明玛莎嬷嬷多少相信了伊西丝的鬼话。
最好的结局是玛莎嬷嬷开始猜忌她本就不喜欢的雷米副主教, 慢慢的, 两个人在互相猜疑中内斗，合作破裂。
关于要不要去雷米副主教那边也演一场大戏，伊西丝斟酌了半晌, 决定放弃。她都动手揍过雷米副主教了，关系破碎得很彻底，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修复, 况且伊西丝真的很讨厌渣男，所以没必要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
好了, 让他们互相猜忌去吧, 伊西丝的怀疑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她要考虑下一步, 该怎么揭露这对“雌雄大盗”的行径。
经过上次在审判会上当众指认雷米副主教和神女克拉拉私情被轻易否定的经历, 伊西丝对当庭指证的效果已经不再抱任何期望, 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的声望和影响力都比伊西丝高太多, 除非伊西丝能让他们人赃并获，否则审判席不可能会采信伊西丝的一家之言。
至于人赃并获……那就更难了, 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合作实操不知道多少年了, 不说每一个流程都不会出错, 但是王城神殿的神女不允许随意在外走动, 目前伊西丝对神殿以外的世界除了第一次逃跑时偷瞄过几眼之外基本属于毫无认知, 她一没人力二没财力三没物力, 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想要发现并把握准时机抓到销赃现场，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唉，怎么办呢，摆烂的大老板肯定是靠不住的……唉，但凡祂能管点事儿，她至于这么操心劳力嘛！这到底是祂的殿还是她的殿啊？！
伊西丝吐槽了好一会儿神明，一时起劲又忘记神明能读心了，大概是因为今天神明没有跳出来指责她。
吐槽完毕，伊西丝思考回正事，想来想去，只能想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办法，但是需要神明的一点微小的帮助。
伊西丝跪趴在干稻草铺就的简易祈祷座上，虔诚地呼唤道：“老板？大老板？你在不在啊？”
“从来没有人类如此称呼我。”
熟悉的圣洁嗓音飘入耳朵，整个人仿佛因为一道声音就得到了一场灵魂的洗礼。
但是……伊西丝左看右看，周遭还是阴暗潮湿的禁闭室，咦？今天神明怎么没有把她拉入梦境里？
伊西丝只能面朝墙壁，怕引来守卫，压低了声音说话：“是为了表达尊敬。除了‘客户爸爸’，‘大老板’是最能表达我内心敬意的称谓了。”
“唔。”神明微微应声，似乎是默认了她的称呼。
伊西丝用力点头，“嗯嗯，就是这样！”
“可以。”神明不疾不徐地说道，“现在告诉我吧，在你得出‘摆烂的大老板肯定靠不住’的结论之后，又呼唤你摆烂的大老板的目的是什么呢？”
宛如一道闪电径直劈在了伊西丝的后脑勺上。
她既尴尬又生气（当然还是尴尬的成分居多），恼羞成怒抗议道：“老板，能不能给我的心里话一点隐私权？即便是老板也没有权力随意查看员工手机的！”
“嗯……你的形容很新颖，我理解了。”
神明说完，缄默了片刻。
就在伊西丝以为不会再有下文的时候，金色云雾围绕的高高神座恍惚中在眼前浮现。
神明垂眸，淡淡地望着她，“并非由我选择听或不听，是人类的心声主动进入我的耳朵。”
伊西丝愣了愣：“你没办法选择？”
神明微微摇头。
那些贪婪的、狠毒的、恐惧的、忧郁的、卑鄙的、痛苦的、悲伤的心声，像无法逃脱的滔天巨浪，源源不断地朝祂涌来。
相比之下，伊西丝那些无伤大雅的新奇调侃，都能算是有趣的调剂了。
“啊……”伊西丝设身处地想象了一下，只能想到，“应该挺吵的吧？”
“吵闹么？”神明的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悲悯微笑，“还好。”
不止吵闹道惹人发疯，还有从恶意中孕育出、延伸出、膨胀出的黑色言灵，只有心志坚定的神明才能抵御得住黑色言灵的疯狂污染。
伊西丝看不穿神明的想法，她只能将话题拉回来，说对了，“你能不能借一点点点点金手指给我呀？一点点就好，不用你亲自出面。要是我能把圣坛周围的职场环境整顿干净，你开心，我也开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