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还好，现在不用睡着了再做梦了，醒着也行。
当眼前被耀眼的金色光泽笼罩时，伊西丝听见祂的声音：“你终究还是做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啊……”
不太像是责备，比较像是感叹？伊西丝听不懂。
可能就是随口说一说吧，毕竟大老板的心思就是很难以捉摸的，无论古今中外都一样。
今天，光晕里的身影变得无比清晰，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搞不清楚为什么大老板总是要来找她的伊西丝琢磨了一下，难道是长夜漫漫，神明也想和未来人聊聊天打发一下无尽的时间？
既然如此，伊西丝就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聊天机器人，顺便试探着想搞清楚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大佬，玛莎嬷嬷利用我扳倒克拉拉是为了扶持她的侄女曼蒂，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但是为什么玛莎嬷嬷会替雷米副主教的清白作证？”
可别告诉伊西丝，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是互帮互助的好朋友，职场里找朋友可没那么简单。
似乎还是有点隐情的，因为大老板对伊西丝说：“你跟我来。”
一束光照进了伊西丝的灵魂，并没有带来阳光的温暖，只是一束没有温度的光罢了。
伊西丝的灵魂随着这束冷淡的光芒一同升起，漂浮着，飘啊，飘啊，飘到了……有点难形容，像是飘到了一个无边框的巨大荧幕之前，剧情在她眼前得以回放。
伊西丝的灵魂从高高的塔楼窗上飘了进去，好像是……雷米副主教的房间，房间角落堆放了三四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让伊西丝很眼熟，她努力将注意力专注在放置箱子的角落上，看清楚了，是她当初费劲千辛万苦才吭哧吭哧搬上雷米副主教房间的大箱子。
“看。”
神明调整了伊西丝的视角，视线一转，雷米副主教打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玛莎嬷嬷。
“这次就只有这些？”雷米副主教挑剔地走到箱子边蹲下。
“不少了。”玛莎嬷嬷完全不是伊西丝记忆中那副慈祥的样子，满脸凶相横生，“你不怕被发现，我还怕呢。”
雷米副主教冷哼了一声，慢慢打开箱子。
金灿灿的光芒闪花了伊西丝眼睛，珠宝、黄金、丝绸，应有尽有。
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将箱子里的一样一样拿出来清点，老辣的目光扫过每一件物品，对价值一清二楚。
手上清点着物品，嘴上聊起了闲事，不一会儿就聊到神女克拉拉。
“年轻就是着急，弗丽达一手将她培植起来，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等待，这愚蠢的姑娘竟然都没做好。说起来也怪弗丽达，教会了这女孩所有事情，唯独没教会她隐忍。”玛莎嬷嬷拿起一个金酒壶细细端详，言谈中颇为自豪，“曼蒂从小就由我教导，不是我吹嘘，她就绝对不会做出争锋出头的愚蠢行为。”
伊西丝顺着玛莎嬷嬷的话想了想，确实如此，曼蒂的存在感真的很低，就连伊西丝此刻想回忆起曼蒂的长相，都要思考好一会儿，但曼蒂又似乎无处不在，每个人每天都或多或少会提到她，仿佛她渗透进了神女工作的每一个角落——
嗯，这也能算是一项了不起的职场技能了。
雷米副主教正眯着眼睛打量食指挑起的一串红宝石手链，贪婪的笑容从眼角溢出来，“要不是克拉拉太急于求成，主动来找我，让我替她扳倒弗丽达，我也没有办法……”
他本来想说的是“享受到如此年轻的身体”，大概是顾忌玛莎嬷嬷在场，下半句话没真正说出口。
能让像蛇一样奸诈的雷米副主教脱口而出半句不妥当的话，伊西丝心想，他和玛莎嬷嬷的交情一定比伊西丝想象的要深得多。
玛莎嬷嬷脸上流露出对男人的鄙夷，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她眼下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快点数吧，我还要好多事要做。”玛莎嬷嬷不耐烦地催促道。
两个人动作熟练，很快清点完毕，核对好数目，预估出大致的价钱，还有分成的比例。
从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零碎对话中，伊西丝听明白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信徒们普遍相信，只要奉献财物给神殿，就能获得光明神的庇佑。伊西丝在做弥撒时常见的穷人，能献上几条咸鱼都算是很不错了，大多数就只有一些野菜和麦粉。
当然了，王城中更不缺的是富有的信徒，他们常常会将价值不菲的物品捐赠给神殿。
玛莎嬷嬷会暗中悄悄克扣下一部分贵重信物，再由雷米副主教运出神殿转卖出去。雷米副主教善于交际，在外面认识很多富有的买家。
经年累月，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积累下了数不清的财富，即使两个人常常互相看不惯，之间的关系却比许多亲生兄弟姐妹还要稳固。
伊西丝看得又气愤又惊讶，连职场礼仪都顾不上了，震惊地回头询问神明：“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神明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事实上，祂仿佛对一切都早已失去信心，“神殿屹立在此处，早已历经千万年，我曾经在一代又一代的人类身上尝试，一次又一次，引导、教化、感化、高压控制，没有一种手段能起到效果。”
伊西丝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尽管，她现在只是一道漂浮的灵魂，并不需要呼吸。
“人类无法被改变。”
神明不带感情地评价道。
第109章
◎谈判◎
神明似乎已经放弃了人类。
伊西丝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感到——
呃,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当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论者，惯性思维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过来的，哪怕她已经知道神明的确存在, 哪怕神明动不动就在她身边搞一些很厉害的超自然事件, 比如灵魂飘移什么的, 伊西丝还是很难对神明产生下意识的敬畏和恐惧。
当然, 和她这个人真的心大如海也不无关系。
伊西丝长吁短叹地感叹着，回到床上躺下，盯着房顶思考怎样揭发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 失眠这种现代人常见病症是不会出现在伊西丝身上的，很快，伊西丝感到一阵一阵睡意袭来, 一秒入睡。
伊西丝发誓，她是真的睡着了, 但是即便在睡梦中, 本能依旧在工作，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就被“哎哟哎哟”的惨叫声惊醒了。
睁眼一看, 弗丽达嬷嬷左眼眼眶红肿, 一头倒在地上, 像煮熟的虾米一样弓着背，不停地哀嚎着。
伊西丝再低头看看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 右手是标准出拳姿势——
嗯, 从现场状况看, 应该是她把弗丽达嬷嬷揍了。
弗丽达嬷嬷的痛呼声中还夹杂着悉悉簇蔟的骂人声, 伊西丝俯身去听, 好像说的是什么“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之类的，中间还时不时有雷米副主教和神女克拉拉的名字。
刚睡醒的伊西丝懵了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然是弗丽达嬷嬷想趁她睡着用枕头捂死她！
弗丽达嬷嬷上了年纪，被伊西丝完全不收力气地揍了一拳，现在都没办法起身，但还是怨毒地咒骂道：“你为什么要当众揭穿雷米和克拉拉？！如果你不说，我就可以永远不用面对！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魔鬼附身的恶毒妇人！”
“等……等一等，我捋一捋。”伊西丝头都大了，“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雷米副主教和克拉拉的事了？”
“我从十九岁就跟了雷米，克拉拉从六岁就跟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弗丽达嬷嬷阴冷地笑着，整个人蜷缩在床脚的阴影里，诡异地低喃着，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样恐怖。
伊西丝倒是没被弗丽达嬷嬷狰狞的样子吓倒，她只觉得恋爱脑真可怕啊真可怕。
弗丽达嬷嬷还在喋喋不休地痛骂着，伊西丝无语地看着，看着看着，心念一动，这一刻，困扰她好一段时间的问题忽然间像是有了答案，她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也不会背负不属于她的过于沉重的包袱，
她既不能让强盗和小偷从这个世界上绝迹，也没有办法让每一个人都彼此真心以待，关于神明所说的“所有人类”怎么怎么样的宏大问题，她没能力也不想管。
目前，伊西丝只想把自己周围污七八糟的职场环境先改善一下。
弗丽达嬷嬷这种不合格的领导，伊西丝反正是受够了。
弗丽达嬷嬷身上最大的职业污点就是和男性有染，伊西丝从来不是什么道德模范卫士，如果不是弗丽达嬷嬷突然舞到她面前发疯，伊西丝是没打算揭发这件事的。
“女巫！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可怕女巫！”
看着弗丽达嬷嬷这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将被爱人背叛的痛苦转嫁到了伊西丝身上，弗丽达嬷嬷知道自己不可能杀死年轻力壮的伊西丝，她只是想要发泄，在痛苦将自己逼疯之前发泄。
伊西丝被嚎哭吵得两只耳朵都快要聋了，她心想，发疯就发疯吧，装疯卖傻谁还不会呢。
“女巫？呵呵，天真的人类。”伊西丝打不过就加入，仓促练习几次之后，扯着嘴角拉出一个反派的笑容，用能压到最低的嗓音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不是女巫，我是神明的使者。”
伊西丝现在多少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她莫名其妙被扔进了一个到处都是反转的狼人杀剧情，那就干脆大家一起发疯一起舞吧。
果然，发疯是最好的解药。
伊西丝一发疯，就把正在疯狂发疯的弗丽达嬷嬷镇住了。
伊西丝趁弗丽达嬷嬷发怔的间隙赶快说词：“你就没有思考过吗？为什么我会凭空出现在圣坛内部？”
弗丽达嬷嬷下意识说出：“因为你是一个无耻的窃贼。”
伊西丝抱着手臂冷笑，“如果我是小偷，神明为什么会钦点一个小偷为神女？”
弗丽达嬷嬷的帽子掉了，黑中带灰的头发全都散乱不堪，眼神却逐渐清醒，“那是伟大的神明大人试图感化你这颗被污染过的肮脏心灵！”
就连伊西丝一瞬间都觉得弗丽达嬷嬷的这个理由好像非常有道理。
不过没有关系，伊西丝还有别的技能。
神女当久了，她几乎快要忘记她的老本行了，伊西丝原来是一名健身教练，按照实质来说，其实更是一个销售人员。伊西丝入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困恼于销售技巧不充分，哪怕她再认真，找她上课的学员也还是没有其他几个其实不怎么好好上课的同事多。伊西丝花了很多时间慢慢摸索销售技巧，一有空，她就去观察健身房的同事卖课，也会暗中观察房产中介、商场导购……琢磨他们的技巧和话术，她慢慢领悟到，做销售绝对不能骗人，但是偶尔话里虚虚实实是必备技能，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稳，心态、表情、动作，哪怕说的是相当离谱的话语，哪怕被对方当面拆穿，也要摆出一副“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的笃定架势。
尽管伊西丝撒谎了，她不是什么神明的使者，锻炼多年的表情管理还是可以拿出来使用的。
“你当然可以这么想。可是，弗丽达，你知道你为什么在拒绝接受这一点吗？你知道你的眼神在闪烁吗？你知道你在回避我的注视吗？”
伊西丝神情严肃，眼神有力，步步紧逼，
“是你的心在拒绝，因为你在恐惧，你不敢想象我说的就是真相，你害怕神明知道你和雷米副主教的私情！”
一声更比一声高，如果说一开始弗丽达嬷嬷还能保持怀疑和镇定，到伊西丝高喊出最后一句时，弗丽达嬷嬷几乎是惊惧了。
弗丽达嬷嬷下意识想抬头望向天空，刚刚扬起下巴就定住，拼命摇头，“不……不不，不会，不……”
弗丽达嬷嬷失去了培养多年的接班人，输给了竞争者玛莎嬷嬷，还被最亲近和多年的爱人背叛，这段时间只不过强撑着不崩溃罢了，精神处在高危边缘，很容易被挑动。
伊西丝很烦弗丽达嬷嬷，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超级厌烦她，但伊西丝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有点可怜这个讨人厌的小老太太。
伊西丝叹了一口气，咽回原本严厉的指控，“神明大人念在你多年虔诚服侍的份上，愿意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只要你主动离开神殿，祂便不再对你降下额外的惩罚。”
“还是不相信我？”伊西丝在弗丽达嬷嬷狐疑的目光中越演越自信，“前几天在神殿成婚的曼奇尼小姐你一定还记得吧？她的爵士丈夫是被她和她的情夫合谋杀死的，她的情夫是远近闻名的强盗，检举人是见证凶杀案现场的船夫。”
伊西丝说得非常细节，联想到最近王城中沸沸扬扬的爵士蜜月惨死案件，弗丽达嬷嬷脸上流露出几分动摇，但言语上还是不信，坚称，“是……是你道听途说的消息……”
“我一步都没有跨出过神殿，也没有和外人接触，怎么可能得知外面的消息？我和谁说过话，我相信你们管理者会比我更加清楚。”伊西丝半真半假地抛出信息，“是神明大人向我揭示了这段荣耀婚姻背后的可怕隐情。”
“你胡说！”弗丽达嬷嬷大喊道，“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此残忍，神明大人怎么可能不降下惩罚——”
伊西丝左右摆动着食指，“会的，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很快就会。”
也许是伊西丝真的很有演戏的天分，也可能这座污糟的神殿除了是一个大染缸之外还是一个合格的演技培训学校，弗丽达嬷嬷竟然真的相信了伊西丝离谱的谎言。
“你暂时很难相信我，我可以理解，反正爵士先生的案件很快就会有调查定论，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不主动离开，我想神明大人只能不念你侍奉神殿几十年的情谊，狠狠惩罚你玷污神殿的行为了。”
伊西丝沉重地亮出了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