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胖咪子
伊西丝不耐烦地转身，刚迈出半步，衣袖被从身后怯怯地拽住。
“又要干嘛？！”
伊西丝恼怒回头。
克拉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是……发生了这种事，你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
“所以呢？”伊西丝本来就不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一直压制怒火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忍住就质问道，“你和雷米副主教有私情，为什么还要让我去揭发他和弗丽达嬷嬷？”
克拉拉神情有些慌乱地辩解说：“不，那都是他强迫我之前的事了……是久远之前的事……”
伊西丝冷笑两声，“其实你可以对我说，只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尤其是雷米副主教，你就可以摆脱他无耻的纠缠了。这个理由听上去更合理一点。”
克拉拉怔了怔。
伊西丝快要控制不住垂在身侧的拳头了，打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伊西丝想走，克拉拉却死死拽住她不放，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和雷米副主教的事告诉弗丽达嬷嬷，弗丽达嬷嬷深爱着雷米副主教，假如她知道我的这些事，我就真的完了！”
伊西丝对克拉拉的虚伪和愚蠢都感到十分厌倦——发自内心的厌倦，鬼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在神明的神殿里都敢这么搞，不是蠢就是坏。
伊西丝用力甩开黏在袖口的鼻涕虫，果断扔下一句：“那你就赶快完蛋吧。”
克拉拉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早已没有了伊西丝的踪影。
开玩笑，伊西丝跑得多快啊，爆发力可不是白练的。
甩开烦人的克拉拉，伊西丝已经在往主教的住处走了，她要把所有事情都向主教阐述吗？
她的思绪其实很混乱，远远没有一声一响的脚步那么坚定。
如果只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话，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伊西丝也懒得多说什么，最多也就是道德上稍微谴责一下，犯不上要去告密。再说了，直到现在，伊西丝依然不认为爱与性会对员工的忠诚产生什么不利影响，只听说过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还没听说过哪个公司不允许员工恋爱和做 | 爱的。
伊西丝只是怕克拉拉早晚会找机会坑死她。
哎呀，伊西丝越想越觉得她可真倒霉，怎么别人在穿越小说里就无所顾忌大杀四方，她进了神殿也能招惹这么多仇敌。
先说弗丽达嬷嬷吧，神殿里最早讨厌伊西丝的大先驱。
弗丽达嬷嬷看伊西丝不顺眼是明摆着的事，每次都把最苦最累的活分配给她，还从早到晚骂骂咧咧骂她吐槽她。好在是伊西丝心巨大力气也巨大，这要是换了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姐妹，或者是换了任何一个infp，每天在这种职场高压环境里生存，估计早就气闷到跳河了。
然后就是克拉拉。
伊西丝也不知道克拉拉为什么这么闲，花费这么多心思来搞她，真这么有空的话，多想想办法把曼蒂那种正经竞争对手扳倒才是正经事吧。
话说以前伊西丝在现代社会上班时也没少遇到这种无聊同事，明明两个人之间压根没有直接竞争关系，非要搞来搞去，把上班假笑下班绝交的良性职场氛围弄得污七八糟——
说来说去还是格局，格局小了。
唉，也是怪伊西丝戒备心不够重，想着能多从克拉拉身上探听到一些神殿的消息，才有了后来克拉拉的一系列骚操作，搞得现在留下这么大一个天坑要填。
最后还有雷米副主教。暂时把他排在最后，是因为他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针对伊西丝的举动，隔着门听到他对克拉拉的那些许诺，伊西丝倾向于认为只是渣男在床上的花言巧语，做不得数。
只是不用多说，反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啊呀！”
简直越想越苦闷，伊西丝懊恼地啧啧两声，前有狼后有虎，她可真是太难了。
思考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主教居住的塔楼已经出现在伊西丝眼前了。
然而她还是没有做好决断，克拉拉在雷米副主教面前说的话，关于她撒谎成性的那些指控，说不定克拉拉在弗丽达嬷嬷面前也曾经说过。面对伊西丝的告密，如果他们一致指责她撒谎该怎么办？
对了，还有克拉拉的那些死忠粉们，也许她们会接二连三跳出来，各种证明伊西丝真的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
主教会相信伊西丝吗？比起相处多年的雷米副主教和弗丽达嬷嬷更甚？
不可能。
伊西丝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
主教不可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尤其是处在小王子大婚这样忙碌的节点上，主教甚至可能连调查都不会调查。
如果伊西丝真的想告发这帮人，必须要搜集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不能仅仅局限于“我看见”和“我听见”。
办法好像是这样想没错，问题是这个年代没有拍照设备也没有远程通信设备，什么证据才能证明人与人之间有私情啊？
伊西丝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
伊西丝承认，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理性睿智的人，比起动脑子想破头，她更偏好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做事也常常不太能万全地考虑到后果。
所以到底是谁把她扔进这么一个必死的混乱狼人杀局里啊？
伊西丝踮起脚尖遥遥望向圣坛的方向，最高的殿堂有着最高的尖顶，隔着再远的距离也绝不会认错。
望着望着，从伊西丝丹田处涌上一股发自肺腑的洪荒国骂：“哎呀！真他妈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破邪神不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
事后反思起来，伊西丝认为很可能是因为她睡前用脏话骂了神明，那天夜里，她又做了那个金灿灿白茫茫的怪梦。
分不清是醒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中，伊西丝还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说：“没事，就是我自己在做梦呢，我很清醒，今天我没睡在圣坛里，祂找不到我。”
声音在旷寂的无边空间内响起，像是远在天边，也像是近在眼前，令人害怕的宁静，仿佛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祂说：“是我的恩赐允许圣坛拥有了一缕神性罢了，圣坛如何反过来约束我。”
嗯，伊西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不错，她不光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还会给神明安排台词了。
话说她这句台词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虽然不咋听得懂。嗯……声音也不错，美妙悦耳，原来声音圣洁到一定地步，真的会听不出男女诶……
等一等！
不对！
伊西丝猝然“惊醒”，只不过惊醒后的她依然飘荡在梦境之中，还是那样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远处依然是耀眼金色光晕中忽隐忽现的模糊身影。
神明静静地看着她。
虽然伊西丝看不清祂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祂在看着她，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全都因为来自庞大力量的凝视而发颤。
即使已经意识到对面的神明应该是真的，即使她的声线已经颤抖的不像话，伊西丝依然勇猛地脱口而出：“喂，大佬，我感觉你们单位应该设一个纪 | 检 | 委。”
第106章
◎意义◎
“纪 | 检 | 委？”无波无澜的声音略微停顿了片刻, “嗯，很新鲜的描述。”
金色光芒里，黑影的边界似乎清晰了一些。
神不神明的还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 鉴于对方是自己的顶头大领导, 伊西丝决定就不嘲笑祂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了。
机不可失, 伊西丝抓紧机会问道：“你知道雷米副主教和弗丽达嬷嬷的事情吗？你知道的，还有雷米副主教和神女克拉拉的事，你肯定都知道。”灿烂金光中的高大黑影不置可否。
“为什么你不允许神仆们拥有爱与 | 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 伊西丝没有废话，赶紧将她心中的困惑询问出口。
她有点着急，语气似乎有点不礼貌, 不过神明没有追究，祂只是平静地阐述着事实：“我从未阻止他们做任何事。”
“啊？”伊西丝愣住了, “可是, 教会说，爱情与欲 | 望会影响神仆对神明的虔诚。”
神明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人类对我是否虔诚？”
这下, 伊西丝是真的彻底怔住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复述着每天吃饭之前都要背诵的要义, “但……但是，对神明的虔诚是将神仆和普通人区分开来的唯一标准, 神仆是感应到上天的召唤才……”
她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对于一个几个月之前还是坚定无神论者的现代人来说, 这些话听上去多少有点封建迷信了。
神明说：“将人划分为贵族、神仆和农民的, 是人类自己, 没有人生来就是神仆。”
同样, 对于一个几个月之前还是坚定无神论者的现代人来说，伊西丝真的很难建立起对于神明的崇敬，她现在基本是把对方当顶头大领导看待的，在听完对方说话后，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吐槽道：“是啊是啊，没有人应该生来就是农民，但你生来就应该是神明，当然随便你怎么说啦。”
该死的，祂又使用了真话buff。
“我听得到。”
祂还貌似友善地提醒道。
“对不起。”
伊西丝立刻捂着嘴认错。
神明重复道：“你心里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到。”
伊西丝的第一反应是神侵犯了她的隐私权，不过也是，这个年代，连人 | 权都够呛，就别指望隐私权了。
“这一句，我也听得到。”
神明再度提醒她。
神明的身影又清晰了一些，伊西丝终于能看清黑影的边界了。
伊西丝一个头两个大，赶快把话题拉回去，试图掩盖她对神明不尊的妄举。
“如果你连神仆坠入爱河的事都不在意，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你也不会要求神仆彻夜忏悔、祷告、念经？”
神明不疾不徐地说：“人类忏悔只不过是为了卸下自己心中的负担，并不是为了我；祷告纯粹是为了表达自身的愿望；至于经文，本身就由人类编写，对我没有意义。”
伊西丝觉得这个神明……怎么说呢，和她想象中那种慈眉善目的神明出入略大啊……
“你是不是也没有要求神仆统一穿灰土色并且必须盖住脚踝的着装？”
果然，祂回答道：“我不在意这种事情。”
伊西丝：“你没有要求神仆一天只吃一顿饭，让饥饿净化灵魂？”
神明：“没有。”
伊西丝狐疑道：“既然你什么都没有要求，为什么教会说这些都是神仆的义务？”
“为了筛选、掌控，使人抗拒自身的本能、否定自己的价值，让所有人的思想一样的麻木，再以此去僵化更多的人。”毫无起伏的音调使祂的回答听上去非常冷血。
伊西丝讷讷地张了张嘴：“那……”
不等伊西丝将问题问出口，神明就提前给出了回答：“为了给普通人编织出一个梦——即便你辛苦劳作一整年，依然无法填报肚子、依然没有保暖的衣物蔽体，因为要给无所事事的贵族和不事劳作的教士上贡。不过你不用为此感到挣扎和痛苦，只要你老实规矩地按照他们划定的轨迹结束一生，死后就能上天堂。”
说出这段话的神明并不带任何好恶，也许，只有作为普通人类的伊西丝才会从中感受到难受和讽刺。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神明先开口：“所以，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这应该算是一个——”
伊西丝感觉到悲哀，她在这种悲哀中自主补充道：“非常可笑的笑话。”
神明想说的是不是这个词，伊西丝不知道，厚重的钟声响起，她从一片白茫中清醒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