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醉
细细品来，花香就好像是缥缈远峰上的一朵雪莲，在皑皑白雪中让人摸不到也找不着。可若是被人留心观察到，那纤细的茎上捧着的洁白的花，便璀璨绽放在眼前了。
花香渐渐浓郁，并不是花的香气，而是被人注意到后，精彩纷呈的花香渐渐盈入人的整个口腔和鼻腔，然后，向下沉入身体，向上滋润大脑。
这花香让人躯体放松，犹如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香氛浴，也让人精神一振，仿若重新回到百花盛放的春季，地上有细碎的野花儿，花园里有热烈的月季，树梢上挂着微红的桃花，墙外伸展着二三朵淡黄的杏花儿……
“果然是上等的野百花蜜！”彭春军骤然睁开双眼，眼前还是干净宽敞又明亮的现代民房，可方才大脑却经历了一场极痛快的春游。
再次睁开双眼，彭春军对顾德强的敬佩油然而生。那杯冷水壶里的茶从他进屋后一直在那，他没有注意到，他和银朱说话时孩子们倒茶他也没有注意到，直到银朱离开他明明看到老先生目光一直停留所在，却还是没有注意到！
可老先生自从进入房间，眼睛却一直黏在那餐桌上，老先生分明厨艺远在他之上。
彭春军还不等银朱把馅饼做好端出来，便对林煜文自愧道：“既然已经有老先生在，我已经显得多余了。”
哈？！林煜文愣是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他迷茫且不知所措：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了这是？
第230章 明轩的拜师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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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春军见林煜文错愕, 心里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又去看老先生，只见老先生淡笑着, 风轻云淡模样, 他不由心里嘀咕：难不成真是他一开始想岔了，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
可左想右想，彭春军又觉得不对劲。
他倒也是个实诚的，索性敞开了说：“林老板是想改良西葫芦馅饼的制作方法，可请了我和老先生两位厨子，是想我俩互相商量着来吗？”
这话说的，要说客气, 也算是给林煜文留了些脸面，可要说不客气, 那也算是阴阳怪气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哐当一声东西掉落的声响。
彭春军心里暗道，果然这夫妻二人不信任他！
众人见他表情怪异, 各有心思。
明轩是着急, 他一开始就知道实情，瞒着没说是怕师父小心眼儿, 结果没想到师父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老先生的身份不说, 还真小心眼儿上了！
林煜文就比较头疼了，咧着嘴龇着牙, 心想要不把事情摊开了说吧。
至于顾德强, 他就更心直口快了, 用几十秒筹措语言, 这便开口：“这事儿吧, 算是巧合了。”
彭春军尊重老先生, 摆出端坐愿详听的姿势。
顾德强指了指身旁笑得同样尴尬的施巧，把他俩之间的关系简单说了下，接着又道：“我这老头子底下也没子女，现在年纪也大了，指望侄女来给我养老呢，就跑来投奔她。
侄女感念这个小林先生相赠的补品，便打听到他们夫妻俩前阵子有困难，正好我这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应该能管上，就央求我过来帮帮忙。昨儿打了电话，这小林老板说已经有南方尤擅白案的大厨过来相助……”
听到这儿，彭春军心中也算是搞清楚了，这确实是个误会，前阵子徒弟明轩就一直打电话跟他说这事，只是当时他忙着一个国际比赛，一直推辞到大前天。
后面比赛结束，他又接到远在京市老友的电话相约，说是他手上最近得了一批上等的食材，请他过去一会。彭春军才准备北上，再去见见那位相识了十几年的老饕。
至于半道上拐到湍市这里，一方面是看在徒弟诚心求助一个多月的份儿上，另外也是他如今年纪有些大，一路从南飞去京市太累，寻思着半道下车休息两日而已。
没曾想，世上的事儿凑起来也真是这么巧合。
出神回神间，只听顾德强老先生继续说着：“我这老头子虽说不在厨房里工作十来年了，可对于美食却一直都很感兴趣。来了丰隆镇，听说镇上有个新兴的当地特色美食羊血粉丝汤特别好喝，便在镇上各家都尝了个遍……”
顾德强询问了几句，从各家老板口中均听到他们夸赞山上村里林煜文家的滋味才最地道，盖因林煜文家的原材料最好。
作为老厨的顾德强也是为之一惊，乡村野镇的普通小饭店的人竟也知道这么朴素的烹饪知识？
如此一来，顾德强就更对林煜文家的食材感兴趣了，他压根压制不住施巧说过两日再去的话，再三强烈要求立马上山。
这不，修罗场才遇上。
彭春军抓住顾德强话里的重点，疑惑：“这中部偏远小镇上的餐馆老板，也知道小吃味道全赖食材品质的道理？”
顾德强含笑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这般迫不及待上山，想要尝尝这里上等食材的滋味儿。”
彭春军在看他，而他又在看林煜文。
林煜文被老先生看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摆摆手，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也不当什么，我随便种种而已。”
几人说话间，银朱已经端着一盘西葫芦饼出来。
昨晚银朱就早有准备，是以今天烤饼时很是节省时间，她端着一小盘摆在众人面前：“这是第一种做法，先端出来二位大厨尝尝味道，我这就去烤第二种做法。”
说完，她又让林煜文给客人们准备蜂蜜柠檬茶。
彤彤忙叫道：“林叔叔你坐着，我就能做！”
说完，小丫头便轻车熟路的从餐边柜取个冷水壶，用热水泡了杯绿茶，又叫妹妹取冰块和冷冻材料，姊妹俩合作，几分钟便端着壶蜂蜜柠檬茶过来了，锦书也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小摞林煜文之前喝茶用的小茶碗杯。
林煜文狠狠夸了他们，林锦书便蹬鼻子上脸，要求想吃水果冰淇淋。
合着小家伙们这么殷勤还是有所图呢，林煜文失笑敷衍：“明天你们要是还表现这么好，就给你们做。”
林锦书高高兴兴应了，乐颠颠跟林煜文只会声，仨孩子跑出去玩。
屋子里一下就只剩下谈事的大人们，房间里的气氛似乎都沉稳许多。
可下一秒顾德强就又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自顾自的捧着茶吃了两碗，那牛饮的样子，跟锦书他们在外面疯玩一晌回来抱着杯子大口喝茶也没区别，瞧他又给自己添茶水，林煜文都想直接给他换大茶碗哩。
彭春军也是连饮了两杯，他啧啧嘴皮，眼神和顾德强碰撞着。
“水果的滋味稍微单薄了些，但胜在蜂蜜品质高……若是新鲜水果的话，味道还能再跃上半成。”彭春军道。
顾德强一副欣慰脸。
林煜文听二位大厨说得头头是道，他自己也抱着杯子牛饮而尽，也学着咂摸嘴巴，最后摇头：“我是个粗人，说不来这些话，你们说的我也体会不到。”
进屋以来一直沉默着的施巧和吉荣也喝了一小茶碗的柠檬茶，吉荣犹豫了下，底气不是很足地道：“跟在外面喝的现制果茶的柠檬水相比，比那个要更好喝些。”
这两年现制果茶市场很是火热，同样是500ML的大容量，同样喝着冰凉解暑的含糖饮料，国人对于新鲜现制的水果茶的喜爱度比便利店里头包装茶饮料更高，就连吉荣施巧这样退休五十多岁的老阿姨，这两年在盛夏的天气里，也会偶尔去买两杯柠檬水，更别说彭春军和顾德强这两位大厨了，早两年现制果茶市场稍热，他们便尝过大多茶饮了。
相比于外面品牌连锁的现制果茶，林煜文这种家庭小制作、还是冷冻品来说，按理林煜文家的柠檬茶会落下风，但即便是生手、配料也很简单、甚至还是冷冻品，风味仍比市场销售的更好。
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原材料品质上佳这一个解释了。
顾德强笑眯眯的简单给二人解释后，施巧吉荣恍然大悟。
吉荣甚至还小心问了句关于现制果茶中会有香精的存疑。
话到此处，顾德强却是一脸惋惜，叹道：“可能会有些小规模现制果茶店用到香精吧，可现在这餐饮市场，又有哪一行完全不用香精呢？”
水果香精也就罢了，甚至连蒸米饭里头，都有大米香精，传统小炒里头，也会有一门心思搞捷径的速成厨子使用锅气香精！
“锅气都有香精了？！”林煜文猝不及防，刚才听大米香精他都很震惊了，没想到锅气……现如今的香精行业里头，牛肉香精这种早就被人熟知的食品添加剂也就算了，锅气这玩意也能做成香精？
林煜文简直想象不到锅气是个什么味道！
按理说，炒什么菜，不是就有什么锅气吗？那玩意还能统一？
可震惊之余，林煜文仿佛又感觉好像也不奇怪了，前些年也就罢了，这几年在盛海吃饭，越是大商超里头的连锁餐饮品牌里头，各种品牌餐饮店的味道越趋向于统一。
仔细想来，好像每个细分餐饮的不同品牌，都有相似的味道。要真说各个品牌间的区别，好像也就是这个品牌的火锅底料稍微麻些，那个品牌的更辣一点，但火锅底的香气，更甚于往广处说，不同品牌间的酸菜鱼、麻辣烫、小炒肉、炒面炒粉炒米炒拉条的香气，实在都差不多。
林煜文摇摇头，他已经很久没去想之前在盛海时的外餐外卖了。
相反，要不是顾德强提起，说到美食，林煜文满脑子都是这二年来在山上吃到的家常饭。
家常饭有家常饭的滋味，这种滋味很是动人。
不论小炒或是炖肉煮汤，每种菜都有各不相同的味道，每个人下厨也有迥然相异的风格，就比如说家里明雅和银朱的手艺，即便是一盘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林煜文都能轻易区分。
不能说她俩谁做的不好吃，每个人炒的都很好，林煜文喜欢银朱的手艺，同样也欣赏明雅的饭菜。有时，九婆也会炒两道，跟她俩又是不一样的味道。
现在家里人多，炒的菜也多，不过每个季节的蔬菜也就那么些样数，每周总会有重复的菜样，可要是稍微换个人来做，吃着同样滋味新鲜吃不腻。
说起现在餐饮市场各种乱七八糟的食品添加剂，明轩也是无奈，说起了他当初拜师的心路历程。
明轩：“我最开始也是在一家大排档当杂工，老板答应我过二年就教我炒菜烧烤。但我在半年后发现老板偷偷摸摸往配料里加各种添加剂，我就觉得不对劲。”
明轩便长了个心眼，上网搜索各种添加剂，结果发现网上很多摆摊小吃教程里头明明都有添加剂的用量，怎么老板用时就全凭手抖？
“开始我还以为老板是用的多了心里有数，但随口问了句，可能也是看我当学徒当时间久老实，就坦白跟我讲，那玩意吃不死人的，价钱也便宜，用多用少无所谓。”明轩说话时，很是不齿。
吉荣也愣了下，讷讷道：“我还想着外面餐馆不干净是饭菜淘洗不上心，家家都这样，菜稍微过两遍水，只要看起来不脏就上桌，可万万没想到是那种‘不干净’！”
林煜文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在盛海有些小饭馆里吃饭，吃完了尿尿都是饭味儿！”
明轩苦笑：“那八成就是香精加多了，肾脏处理不过来。”
林煜文龇牙咧嘴，暗道得亏那种苍蝇小馆他不怎么爱吃，也吃得少。
明轩小时跟着爷奶长大，吴老太没什么别的教他，唯独每周送他去镇上上学时，总是交代他学习好不好另说，为人一定要正直。
既然摊开了大排档老板也跟他讲明，几乎每种菜都有不同的香精，老板还诱.惑他，只要他老老实实跟着干满二年杂工，就把所有香精和最低价购买渠道都介绍给他。
“最便宜的据说只要二十块就能买小半斤，跟他那样随便敞开了用也能使上大半年呢！”明轩讽刺道。
林煜文从没接触这一行当，意外极了：“这玩意这么便宜？”
顾德强深深叹气，彭春军也是苦笑：“可不是便宜么？要不怎么现在搞餐饮的这么火热，小年轻随随便便学二三个月就能去开饭店？”
明轩不知道香精到底对人体有没有危害，但总觉得这么超量使用肯定不好，就算是人体每天能代谢掉一部分，可样样饭菜里都有，样样都这么超量使用……明知道这样子简单省力，只要留心观察多上网搜，说不定不要一年就能弄清楚大排档里头用的所有香精，接下来他自己开店也能更轻松地赚大钱。
可明轩受不住良心谴责。所以他选择寻找传统厨师拜师学艺，他背着背包寻了好几个月，最后在南方一个传统老式星级酒店里，终于找到现在的师父。
顾德强欣慰又高兴的看了眼明轩，拍着他肩膀夸道：“是个好孩子！”
明轩咧了咧嘴。
彭春军也赞扬地看了眼他，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想着收他，后来也是被明轩这孩子的诚心打动，”毕竟现在这社会，用香精多划算多省力，可明轩就是更愿意去辛苦学真正的手艺。
彭春军最后又叹气：“现如今肯老老实实在师父身旁伺候三年，打三年小工再上手学的徒弟，不多咯。”
明轩龇着牙，冲林煜文解释：“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寻思着好饭不怕晚，要真是能学到手艺伺候师父三年也值当……不过我师父也真没让我伺候三年，半年后便让我接受小工，两年多就开始上手了哩！”
彭春军笑眯眯赞道：“现在这社会年轻人压力大，早点学会手艺早点立业，也能早点成家，没舍得耽搁他那么长时间。”
这么一句话，把明轩闹了个大红脸。
顾德强怕林煜文他们不懂，便简单把过去师父教徒弟的传统讲了。
按理说，前三年徒弟是不能上手的，得侍奉师父一家，这主要是师父要看徒弟的性子，以免好手艺落在歹心肠的徒弟里头；而后三年，徒弟要给师父打小工，这是磨炼基本功也是在看徒弟的心性，再往后三年，才是师父真正开始传授手艺的时候，传授时师父也要看徒弟心性，要是徒弟靠得住才尽其所有，若是靠不住，那肯定得留一手。最后徒弟学成出师，按行规，也要远离师父，免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林煜文看着明轩，好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人似的，很是新奇：“那他这样就很好嘛！”从祖国南方，一路跑回老家来创业，离师父八百里远都不止了。
彭春军含笑：“可不是？我都后悔当初教得少。”
明轩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谦逊道：“我脑子不好使，学多了记不住，现在这些就够用了。”
彭春军笑着不说话。明轩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也愿意帮徒弟一把，即便是明知这傻孩子在给别人做嫁衣，他也愿意管这么一档子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