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126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天作之合 玄幻仙侠

  他的克制与谨慎都因为她的眼泪,她的话而荡然无存,他神思混沌,与她跪在香案前,他朱红的衣摆与她的喜服几乎融于一色。

  风雪拍窗,室内寂寂。

  倪素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徐鹤雪卷起她的绸裤,她的膝盖已经从红肿变得乌青,他冰凉的指腹揉着药膏在她膝上,他忽然说,“倪阿喜,我很惭愧。”

  “什么?”

  徐鹤雪抬头,清冷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却说,“我的不敢,令你走向我,走得很辛苦。”

  “我知道你不是不敢。”

  倪素的眼皮红红的,她看着一缕浅发落在他脸侧,他一双眼睛剔透而干净,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她低下头,贴上他冰凉柔软的唇。

  很轻,很轻的一下。

  徐鹤雪浑身僵硬,眼睫抖了抖。

  忽的,

  她的笑声落来,徐鹤雪方才发觉自己的莹尘像烟花一样四散跳跃,他所有的心事,无处可藏。

  倪素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你心里如何想我,我都知道,但是我想告诉你,你即便什么都不与我说,你离开,我一样会很想你,既然都是一样的想,为什么我们要辜负现在还能在一起的这些时间?这世间有没有永恒我不知道,我们能过好眼下,就过好眼下吧。”

  她说,“徐子凌,你是逆流而上的人,我也是,你知道我的脾性,若不是真正理解我,相信我的人,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要什么郎君,女子这一生,又不是一定要囿于情爱。”

  因为她也是逆流的人,所以她这一路走来也如此艰辛。

  但她从来都无惧这样的艰辛。

  徐鹤雪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头仰望着她,他不知道她唇上的口脂因为她的吻而揉淡在他的唇角。

  他只是看见她忽然又弯起眼睛。

  他也不知她究竟因为什么在笑,他想抱她,于是就这么做了。

  双臂收得很紧,将她揽在怀里。

  “你冷不冷?”

  他问。

  倪素摇头,笑着抱住他的腰。

  “我不愿你为世俗所困,”

  徐鹤雪摸了摸她的头发,“亦不愿你为我所困。”

  倪素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你从没有困住我,你甚至是那个最希望我自由自在,而非囚鸟的人,对吗?”

  “嗯。”

  徐鹤雪应了一声。

  他希望她恣意,也一定要开心,她是他心中敬佩的女子,是绝不会因世俗而生惧的女子。

  这一生,她有很长的路要走。

  若可以,他多希望自己可以伴着她走,哪怕是草木,哪怕是微尘。

  倪素将屋中的烛火都按灭了,屋中只余从棂窗外掠来的月华与徐鹤雪周身浮动的莹尘,但他的莹尘照不亮他的眼睛,只能让她借着这浮动的微光而走回他的面前。

  “倪素?”

  徐鹤雪双手按在膝上,唤她。

  “怎么不叫倪阿喜了?”倪素弯身凑近他。

  她温热的鼻息轻拂,徐鹤雪几乎一瞬抓紧膝上的衣料,又听见她说,“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她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在碾碎他的理智。

  “那个箱子,就是你儿时埋的那个吗?”

  她与他说着这样的话,徐鹤雪却感觉到她的手落来,他看不见,感官却异常敏锐地跟随着她的举止。

  衣带松散,她掌心的温热犹如覆在寒冰之上很轻缓地来回。

  “是……”

  他齿关微颤。

  “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倪素的声音倏尔离他很近,就凑在他的耳廓,“我记得,那是你要背着你的泼辣夫人,藏的私房钱。”

  “我说过,要把它给你。”

  徐鹤雪难捱地想要躲开她的手。

  “那你想让我将它当做什么?”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中,倪素的手停在他的腰侧,那里似乎有一道伤痕,已经结痂,却不见好,“聘礼吗?”

  她指腹很轻很轻地经过那道伤疤,徐鹤雪仰头,他的面容依旧苍白,他没有声息,也不会脸红,只是绷紧下颌。

  倪素看着他,乌浓的几缕发丝在他耳侧,他颈间皮肤冷白,血管淡青,突出的喉结嶙峋,难耐地轻滚。

  她的手指,终于逼出他的一声:“……是。”

  倪素“嗯”了一声,说,“我用一辈子的香烛,做嫁妆好不好?”

  徐鹤雪猛地伸手将她禁锢在怀中,他顾不得自己的怀抱这样冷,双唇轻吮她的唇瓣,生涩而小心。

  “倪阿喜,你为什么觉得不会有人比我更好?”

  他在黑暗里,捧住她的脸。

  “你总是自省,总是自损,生时光明磊落,死亦赤诚为人,你说你敬佩我,其实我心中更敬你,”倪素握着他的手腕,“虽人生不过半数,但我确信,往后此生,对我来说,再也不会有比小进士将军更好的郎君了。”

  “郎君”二字落来徐鹤雪的耳畔。

  她俯身的刹那,他顺势上去,这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轻轻地吻住她,生涩的唇齿纠缠。

  短暂的气声,毫无神采却有些湿润的眼睛,剥离了清冷如霜雪的表象,昭示着他的欲念。

  如果他是一个人就好了。

  他会更加肆意地拥抱她,亲吻她,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很远很远的路。

  又是积雪淹没春花的冷冽气息,倪素在幽幽浮浮的莹光里看他,不同于他平日里那般衣冠严整,总要得体,总要礼数自持的模样。

  此刻,他朱红的内袍是松散的,衣带尽解,即便是死了,他也依旧拥有那个十九岁少年将军的身躯,即便还有未消的伤痕,也依旧年轻而漂亮。

  “别看我。”

  他说。

  “我没有看。”

  她答。

  她在说谎,徐鹤雪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一手勾住她的后颈,将她压下来,紧紧地束缚在怀中。

  可是忽然间,

  他察觉到她柔软而温暖的手掌包裹而来。

  “倪阿喜……”

  他一震,轻喘一声。

  “好冷啊。”

  倪素的发丝偶尔拂过他的侧脸。

  她的脸颊烫红,声音里却裹着一分新奇。

  徐鹤雪毫无办法,他甚至不能忍心推开她,但此刻他所有的克制,所有的隐忍都被她轻而易举击破。

  他难捱,又难以自持地颤栗。

  “但是没关系,”

  倪素将脸埋到他的肩,脸颊贴着他的,“徐子凌,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样是在毁我伤我,真的不是。”

  “是我想这样做,是我想要触碰你。”

第106章 玉烛新(三)

  他身上很冷。

  倪素靠近他, 无异于在外面的风雪夜里走一遭,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的手经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 有的带着血痂,有的已成淡粉的疤痕。

  她知道, 每当他受到惩罚,他生前所受的剐刑,会让他身上皲裂出更多的伤口, 他藏在衣袍底下的身躯,会变得鲜血淋漓。

  他看不见她, 但她却一直注视着他。

  他的冷, 更让倪素对自己这副血肉身躯的暖, 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她故意捉弄他,试图用掌心融化坚冰。

  冷与暖的相触,不止令他难以自持, 更让她也为之颤栗。

  倪素是医者,她少时为辨识穴道经络,见过男女不同的木头人, 她钻研女科, 亦知道许多女子的隐症来源于成婚之后,床笫之间, 男与女,阴与阳, 她作为医者, 惯常会以一种绝对冷静的态度对待男女之事。

  可是年仅十九,握过笔, 上过战场,却没想过男女私情的小进士将军就没有那么懂了,他只能顺从她,不能自持地拥抱她,像少时求学那样,期盼着她来教。

  他越是这样,

  倪素就越是想亲吻他。

  她已经不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了,剥离医者的身份,她是一个女子,想要触碰他的这颗心,发于情爱的本源。

  一呼一吸,好似幻梦。

  梦中是干净明亮的日光朗照一座皑皑雪山,每一寸光所照,山野之间霜雪晶莹,冷与暖的交融,必定是冷为暖所融,高山白雪,溪流涓涓。

  再醒过神,却是东方既白。

  倪素整个人都裹在两层厚实的被子里,她被一个人抱在怀中,有了被子的阻隔,她身上暖了起来,也不再打喷嚏,只是鼻尖有点红。

  徐鹤雪身上还是只有那件朱砂红的内袍,衣襟松散,此时不那么明亮的天光顺着棂窗投来,他眼前模糊,只能勉强看清她乌黑的长发,几绺发丝散开,她的脖颈白皙而细腻。

  “倪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