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110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天作之合 玄幻仙侠

  “周大人有所不知,倪公子在此有些日子了,他一直与我们合力抗敌。”沈同川向他介绍道。

  秦继勋也道,“倪公子是我请来的幕僚。”

  周挺见他们对待此人的态度,又思及这一日御敌下来,此人临危不乱,便知其不一般,“公子的眼睛?”

  “我患有雀目,夜间不得视物。”

  徐鹤雪淡声道。

  “周大人你不知道,我等之前重创石摩奴,便是这位倪公子出的奇招,如今咱们守城,他虽患雀目,可夜里杀胡人却也不含糊!”魏德昌逮着机会,便打开话匣子,“要说我老魏除了我义兄,也没服过什么人,但他……”

  “魏统领。”

  徐鹤雪打断他。

  “啊?”

  “你看见我的灯了吗?”

  灯?什么灯?

  魏德昌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沈同川往四周望了望,倏尔盯住后方一处角落,“这儿呢!”

  周挺看着沈同川将一盏琉璃灯提来,那灯盏之中,蜡烛早已燃尽。

  徐鹤雪伸出一只手,握住琉璃灯的提竿,他轻轻颔首,“多谢。”

  “耶律真的军中已有瘟疫肆虐,他着急,便会出错,我们尚有喘息之机,便先不要作颓丧之态,明日一战,重在以火攻,投石,重创他们的攻城器械,如此,亦可暂缓他们的攻城速度。”

  “倪公子说的不错,”秦继勋点点头,“夜袭他们军营烧粮草的计划失败,耶律真一定会更加警觉,如今,我们只能在此处下功夫,能拖一时,便拖一时。”

  周挺手臂上有一道被胡人金刀划出的血口子,下了城楼,跟在他身边的亲从官才发觉,便立即大声唤医工。

  徐鹤雪一直不要人碰,他们走在前,他就在后面慢慢地扶着石栏往下走,青穹原本要提着倪素点的灯去接他,见他自己走下来,青穹便连忙上前。

  徐鹤雪的视线恢复清明。

  他抬起眼,正见倪素跟在田医工身后走了出来。

  “小周大人。”

  倪素一见周挺,还没走近,便朝他作揖。

  “你为何在此?”

  田医工上前来查看他的伤势,周挺却看着倪素,问出他清晨时便想问的话。

  “我来寻人。”

  倪素简短地答。

  “哎呀,倪公子你怎么了?”

  徐鹤雪静默地看着她,却听身边的青穹忽然大喊一声,他稍稍一滞,向来冷淡的眸子里添了一分迷茫。

  下一刻,

  他却见那个原本正与周挺说话的女子一下转头,朝他看来。

  她毫不犹豫,朝他而来。

  “你怎么了?”

  倪素扶住他的手臂。

  “倪公子方才险些站不住,幸亏我扶住了!”青穹在旁,煞有介事。

  “膝盖疼?”

  倪素望向他。

  徐鹤雪能感觉到青穹在偷偷地拉拽他的衣袖,他面对着面前这个姑娘关切的目光,倏尔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他愣住了。

  “走。”

  倪素扶着他走回毡棚里去,其中一直燃着灯烛,如此亦可帮助徐鹤雪维持足够真实的身形,见烧没了几盏,青穹便熟练地找出蜡烛来,又在他们两个间来回瞧了一眼,然后便借故出去了。

  徐鹤雪坐在毡毯上,看着倪素将一盏又一盏的灯烛点燃,她又转身去将帕子在水盆中浸湿,走到他的面前,她又倏尔一顿。

  她竟忘了,唯有柳叶水才能洗去他身上的血污,而雍州,是没有柳树的。

  倪素索性擦了擦自己的手,在他身边坐下,“也幸好这里不常下雨,我们一会儿可以出去,你晒晒月亮,就会很干净了。”

  徐鹤雪没有说话。

  “是不是膝盖痛?”

  倪素又问。

  徐鹤雪想摇头,可想起昨夜她说的话,他迟疑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她的手便已伸来,替他揉按膝盖。

  “倪素……”

  徐鹤雪眼睫一颤。

  倪素按下他的手,又轻轻揉按他的膝盖,“这里不是剐伤吧?”

  “不是。”

  徐鹤雪双手放在毡毯上。

  倪素看着他,他就是这样,一旦不知所措,便会在她的面前显得无比柔顺,好像冰雪堆砌的一座山,有了融化的迹象。

  “那是什么?”

  “是我此前强渡恨水,返还阳世所致。”

  “所以,是因为我啊。”

  “不是。”

  徐鹤雪下意识出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以前你膝盖才没有这样重的毛病。”倪素倒了一碗水给他,只是可惜,碗中的水,并不是荻花露水。

  “你快喝一口,喝完,我们去晒月亮。”

  今夜的月亮圆融,银辉散落半城,雍州的秋夜已经很是寒凉,周挺就在一棵老树下,由田医工清理,包扎伤口。

  他的目光上移,落在不远处的毡棚,那位年轻公子明明罹患雀盲之症,但不知为何,周挺却觉得,方才倪素与他说话时,那人却似乎朝他投来一道冷淡目光。

  他不太确定。

  倪公子。

  周挺想起众人似乎都这么唤他。

第96章 江城子(五)

  “将军!斥候来报, 他们发现一队齐人兵马,看方向,齐人竟贼心不死, 还想火烧咱们的粮草!”

  耶律真的裨将拓达匆忙进帐,禀报道。

  “那就让他们来, 拓达,你准备好,让他们有来无回。”耶律真一手撑在膝上, 帐中烛火照得他面容发红,精神奕奕。

  “是!”

  拓达一手放在胸前, 随即转身出去。

  涅邻古安静注视着拓达的背影, 一言不发。

  “涅邻古, 你看看这些齐人, 不但杀了苏契勒王子,还让你的将军石摩奴也救治不及,饮恨而亡,”耶律真摘下镶着毛边的铁胄,放到一旁,“那个害死石摩奴的齐人, 叫什么来着?”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涅邻古想起那人,便不由握紧腰间的刀柄, 他的脸色阴沉至极,“齐人都称他为倪公子。”

  “听说你的侄儿萨索, 也是死于此人的计谋。”

  耶律真毫不掩饰他对于这位倪公子的好奇心, 他观察着涅邻古的神情,见他露出凄哀之色, 复而宽慰道,“不论是你南延部落还是我长泊部落,我们都属于丹丘王庭,这个倪公子,待雍州城破,我将他留给你来杀!”

  涅邻古还不做反应,毡帘却被人忽然掀开,竟是才出去不久的拓达,耶律真蹙眉:“怎么回来了?”

  “那些该死的齐人!”

  拓达气喘吁吁,“将军,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我们后方的粮草,他们行至半途便突然转道,便以箭火弩射我们南面还没有及时拉回的攻城器械!”

  耶律真一诧。

  “耶律将军,无论是秦继勋还是那位倪公子,他们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涅邻古跟随石摩奴参战几回,到如今,石摩奴将军已死,而他从居涵关带来的这支孤军已无粮草,不得不暂且依附于耶律真。

  他已摸清秦继勋的秉性,秦继勋与那位敢于乱军之中刺杀石摩奴将军的倪公子,他们绝对不是只会一味苦守城池。

  耶律真听了涅邻古的话沉默了一瞬,又问拓达,“我们的攻城器械都被齐人焚毁了?”

  “没有,抢救及时,损坏了一些。”

  拓达如实说道。

  “那便召集营中的齐人工匠,让他们尽快修好。”

  耶律真知道此番是自己大意,他面上并不见什么怒色,只是叮嘱拓达,“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拿不下雍州城,你我便回长泊,向亲王谢罪。”

  耶律真攻打雍州城以来,一直在主动出击,但今夜实在太不平静,先是攻城器械被破,所有人都以为齐军今夜不会再动作,岂料后半夜雍州城墙上忽然吹起号角,胡人军夜半惊醒,以为雍州军突然出城转守为攻,他们匆忙准备应战,等了一个时辰,却又迟迟不见雍州军出城。

  整个胡人大营,匆忙半夜,无人安寝。

  耶律真干脆直接率军再度攻城,因为器械损坏了一部分,比之前七日,耶律真的兵力消耗要大许多。

  “他们要从南门出来!”

  拓达在马背上,只见城墙之上旌旗晃动,他抓来一个齐人俘虏,问清暗语,便立即对耶律真禀报道。

  那正好是耶律真围三阙一,所露出的缺口。

  耶律真正欲下令,却听一阵震天的吼声,战马踩踏尘土,风沙飞扬,城墙上的巨石砸下来,几乎震动地面。

  本该从南门出来的雍州军却出其不意地从北门出来,最前面的轒辒车上绑着枯草,胡人弓骑兵弩射而来的箭矢牢牢嵌入枯草堆,细密如织。

  紧接着轒辒车一个转弯,里面的兵士们将木蒺藜洒向胡人骑兵,引得马蹄所至之处,皆是尖锐木刺。

  战马嘶鸣扬蹄,胡人摔下来,又被木蒺藜扎透。

  雍州军的兵士们紧跟上来,手持盾牌,阵型几经变换,透甲枪几番戳刺,徐鹤雪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忽然唤:“段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