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 第64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玄幻仙侠

  所以那日看山海图,聂衍不是因着别的脸色奇怪,是因着想起了旧事?

  龙族和狐族有过一场大战,可眼前这人却说,她和聂衍有过婚事。

  坤仪心里有些古怪的别扭。

  瞧出她有了好奇心,青雘倒是大方,轻哼一声便与她解释:“神族趁着龙族还在捏兽之时,就占领了九重天,性情温顺的女娲娘娘他们是乐意接受为神的,毕竟女娲不好战。可聂衍所在的龙族就不一样了,聂衍强大又不受束缚,他们很害怕。”

  “所以,神族许诺,只要我有办法让龙族无法归入神族,便允我狐族成为天狐。”

  “是以我撺掇聂衍先打败一力阻止龙族归神的太虚一族,讨回属于他的东西,并且我狐族愿意助力。”

  老实说,当时的青雘是打着两个算盘的,聂衍这一遭若是赢了,她便能借着功劳替狐族讨封,聂衍若是输了,她也能凭着神族的许诺讨到封。

  狐族左右都是赢,她顺其自然就好了。

  聂衍太过强大,压根没借助狐族太多的力量,就要赢了那一场仗。

  狐族不放心,想让聂衍娶了她,好保证赢了之后狐族的地位。

  青雘是喜闻乐见的,这天下谁不爱慕强者?她这样的绝世美人,与他真是十分般配。

  可惜,聂衍无心于她。

  青雘当时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讨好他,甚至用过狐族秘传的媚术,都未能得他侧眸,也就是在一场战役里,她拼着断掉一尾也扑过去替他挡法器,这才换来了他态度的松动。

  松动归松动,眼看着龙族要赢了,他也还是没有要与她完婚的意思。

  两条路权衡之下,为了保险起见,狐族还是选了第二条。

  他们出卖了龙族,联合当时饱受战争之苦的凡人,给龙族扣上了屠戮人间的污名。

  是以,狐族成了天狐,龙族败退不周山,而凡人,最弱的也是最狡猾的凡人,居然趁着她被龙族重伤之际,将她封印在了这个小女娃娃的身体里。

  只要坤仪死了,她也就会死。

  青雘不乐意,她还想做她的四海八荒第一美人,还想带着她的狐子狐孙逍遥人间,还想再去勾一勾聂衍的心神。

  虽然,她觉得他的心神已经被人勾了。

  说来也是见了鬼,聂衍那样的高贵种族,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凡人的?他对她,一开始分明也只是利用。

第74章

  凡人在妖怪眼里,就如同普通的飞禽走兽在凡人眼里的模样,它们觉得凡人脆弱、短命、可以被驯服。神界和妖界不是没有养凡人做宠物的,但宠物归宠物,谁会对自己的宠物动凡心啊?

  青雘不能理解聂衍的行为,十分不能理解。

  但眼下,她还想靠着坤仪的身子活下去,只能继续哄着她:“小姑娘,你已经是一等一的福泽深厚了,可别再想不开了。睁开眼去看看聂衍,有他在,这天下没人能害了你,你更害不了他。”

  “放心睁开眼吧,去继续过你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再不睁眼,我可去见你夫君了啊?”

  坤仪兀自坐着,没什么反应。

  青雘围着她上蹿下跳的,累得直喘气,终于是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将她留在这里,自己没入了黑暗里。

  昱清伯爵府。

  黎诸怀几次想进去看坤仪都被聂衍挡住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呐,我就是嗅见了奇怪的妖气,想进去瞧瞧是什么来由,并没有别的意思。”

  “于礼不合。”聂衍面无表情。

  黎诸怀很想骂人,他们是妖怪,守什么人间的礼啊?这人分明是心虚,他那么敏锐的人,定然更早察觉到这像极了狐族妖气的味道。

  可聂衍一声不吭,他也没敢直接问,只能在坤仪的房外来回走动:“如今这局面是你跟我们努力多久才拿下的?不止你的心血,还有一众兄弟的心血在里头,你若寻得那青雘的下落,就没道理因着任何事隐瞒我们,这对谁来说都不公平。”

  若能杀了青雘,他们龙族一能泄恨,二能震慑其他族类,再免背叛。三能将狐族谛听人间消息的耳朵彻底封闭,四还能永绝青雘这个后患。

  百利而无一害,百利啊。

  聂衍怎么能糊涂到在这种事上都要犹豫!

  “里头的是坤仪,不是青雘。”聂衍执着却邪剑站在房门口,一双眼平静无波,“我有我的计划,青雘出不出现都一样。”

  “可她若是出现了,你能省多少事!”黎诸怀微恼,“你直接告诉我,坤仪身上的异样妖气,是不是因为青雘?”

  聂衍没答,神色阴郁。

  坤仪从小到大遭受的不幸,都是青雘一手造成。

  青雘被封印,封印的魂魄却少了一缕,导致她得了机会,通过坤仪身上的胎记释放妖气蛊惑周围的妖怪赶过来,然后再将他们吞食,以滋补自己受重伤的魂魄。

  包括坤仪的母后。她曾经好奇地问过,什么样的妖怪吃人能让人像睡着了一般?聂衍当时说没有这种妖怪,因为魄类的妖怪早已灭绝,宫中也尚有抵抗魄类妖怪的符咒,若有,定该显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狐妖王的魄被封印在坤仪的身上,坤仪肉体凡胎,自然不会被符咒所扰,而当年刚被封印,虚弱不已的青雘,连妖气也释放不出去,就只能就近吸食掉坤仪母后的魂魄。

  青雘是坤仪的杀母仇人,但现在,她与她共生。

  “你不说话,我便猜到了。”黎诸怀看着他的神色,长长地叹了口气,“事情总要做个了结,青雘和她的狐族背叛过你,你没道理因着区区一个凡人就放过她,万一她将来休养好了,坤仪也会死。”

  “如今秦有鲛一力与上清司夺权,外头那个龙鱼君又是个疯魔不要命的,你再拖下去,你族人想洗清冤屈就又得再等几十年。”

  听得烦了,聂衍抬眼看他:“今日若是你心爱之人被青雘寄生,你可会想也不想地拔剑杀她?”

  要是以前听见这个问题,黎诸怀肯定会笑,说老子没有心爱的人。

  但眼下,他居然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而后才神色如常地道:“你别是被坤仪那小丫头给蒙了。”

  龙族看似冷血无情,实则十分好骗,因着过于强大的实力,他们未必会图什么,但只要有人真心对他们,并且企图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保护他们,龙这种笨蛋动物,就会被打动。

  “你只是血脉作祟,未必当真有多喜欢她。”黎诸怀十分冷酷地道,“而她们,都在利用你的这个弱点骗你。当年青雘是这样,如今的坤仪还是这样。”

  若是真心,坤仪就不会在暗地里帮她的皇兄做事。

  聂衍冷眼看着他:“青雘是青雘,坤仪是坤仪。”

  气得直跺脚,黎诸怀道:“你不信是吧,好,我今日让你看看,凡人女子心狠起来,未必就输给了青雘。”

  开了自己的妖眼,黎诸怀飞上伯爵府内最高的亭台,扫视四下,很快找到了那东西的去处。

  他拉着聂衍走到坤仪居所后头的院子里,挥手拨开一处泥土,捡起一堆碎瓷片来。

  “你可还记得邻街那家两个铺面大的医馆?”黎诸怀捏着瓷片看着他道,“那是上清司三司的暗桩,我们的人接头用的,平日里我手下两个徒弟偶尔过去坐坐诊。好巧不巧,就在你家这位夫人小产的当日,她身边的婢女去医馆里买过一副药。”

  聂衍微怔,脸色瞬变:“不可能,她压根不知道……那是个意外。”

  “一个让你愧疚到现在、不舍得杀她的意外?”黎诸怀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皇家长大的公主,是个蠢笨如猪的不成。”

  “药是她自己吃下去的,孩子本就保不住,与你无关。”

  “你被她诓了。”

  心口震了震,聂衍下意识地出手,将黎诸怀抵到后头的院墙上,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你要她死也不该这样冤她。”

  “我冤她?”黎诸怀被扼得脸上涨红,却还是轻笑,“你去套一套她那婢女的话不就知道了。若是假的,我自裁给她赔罪,若是真的,你便舍了她吧。”

  连身生孩子都不愿意留下,还要用作让他愧疚的筹码,这样的女人,比青雘可厉害多了。

  聂衍不信,他清楚地记得坤仪当日没有任何意识,只疼地在他怀里流泪,醒来的时候也真当自己是腹痛,不曾说过别的话。

  可是,后院里为什么会有药罐子的碎瓷片,看着还是刚埋进来不久。

  慢慢松开黎诸怀的咽喉,聂衍站直身子,沉默良久,还是往前头走去。

  坤仪一直昏迷,兰苕很是焦急,里里外外地忙着让人熬药请大夫,又亲自去做她最爱吃的菓子,打算放在床榻边等她醒来了吃。

  菓子做到一半,兰苕突然听见伯爷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原先后厨里有个瓷白的药罐子,你可看见了?”

  手上一颤,兰苕被蒸笼的热气一烫,当即“啊”了一声捏住自己的耳朵。

  她转头,就瞧见聂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平静无波:“大夫说有一味药得用它来熬,我原先见过,眼下没找着了。”

  莫名心慌,兰苕垂下了头,含糊地道:“这等粗活怎么能让伯爷您来操劳,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院子里的婢女婆子们会来做的,您且先去看看夫人……”

  “那罐子被摔碎了?”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聂衍继续问。

  头皮有些发麻,兰苕将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奴婢也没瞧见,许是摔碎了吧,先前还见过……”

  凡人的害怕是妖怪眼里最常见的神态了,但眼下这份害怕,聂衍并不是很想看见。

  他宁愿兰苕是一脸茫然,亦或者是莫名其妙,也比这心虚万分的害怕要顺眼得多。

  普通摔破的罐子并不会被掩埋在后庭的花土里,见过大世面的兰苕,也并不会因为一个普通的药罐子在他面前冷汗直流。

  聂衍转身,又去了一趟门房。

  他眼里尚有一丝余温,只要坤仪小产当日兰苕并未出府,那黎诸怀就是在撒谎。

  然而,手指没划两页,他就看见了当日门房的记录。

  兰苕出府。

  事由:买点心。

  聂衍突然就笑了。

  他合上册子,看了看远处的天。

  许是要下雨了,天上一片阴霾,乌云压山,风吹树摇。

  坤仪是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她喜欢晴空万里,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在阳光下转圈,可以乘华贵的车出府游玩。

  她喜欢的东西好像很多,珍宝玉器、翡翠红瑙,他不介意满足她,让她开心。但他独独忘了问,她是不是当真喜欢他。

  从小被妖怪连累得父母双忘,她居然还能对他说出就算是妖怪也喜欢的话来,原本就很奇怪,只是他没有细想。

  龙族多骄傲,骄傲到不会怀疑任何人喜欢自己的动机,他们值得任何族类的厚爱。

  独没想到,人心难测。

  聂衍去了主屋。

  他还想亲耳听听坤仪的解释,听她说说为何要在浮玉山与他圆房,为何要作丫鬟装扮与他同进同出。

  为何口口声声说喜欢,却连他的孩子都不愿留下。

  可是,她没给他这个机会。

  主屋里空空荡荡,原本躺着人的地方眼下只剩了一床凌乱的被褥,旁边的花窗大开,风从外头灌进来,吹得人衣袍如船帆一般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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