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49章

作者:龚心文 标签: 情有独钟 女强 现代言情

  休息室内,还坐着不少人,有那位13岁的小姑娘林玲,25岁的研究生程城,以及帝音的张琴韵。

  这几人年纪差别很大,性格也不大相同。

  半夏将她的小蜥蜴抱在胸前,轻轻抚摸,闭目养神。

  程城看起来外向且善于交际,喜欢和他人攀谈。

  张琴韵的脸色不太好,低头不停地滑动手机,沉着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

  13岁的小姑娘专注于练习她的比赛曲目,练得是帕格尼尼的《恰空》。

  决赛时,所有参赛者演奏的曲目,只能从主办方指定的曲目中选择。

  程城挑得是《中国花鼓》,张琴韵却恰巧和半夏一样选了《贝小协》。

  “年轻就是好啊。”25岁的程城感慨,“这个年纪如果拿下学院杯的好名次,明年就可以开始转战国外各大赛事。毕业以后,直接走演奏家路线,真令人羡慕。”

  林玲抬头看他一眼,冲他露出明晃晃的骄傲笑容。

  “小妹妹,我记得你在初赛时说,要把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高大成年的男人靠近13岁小姑娘身边,笑嘻嘻地。

  小姑娘吃了一惊,“啊,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机会遍地都是。把该拿得奖拿一遍。一毕业就是演奏家,人生的路可谓笔直安康。”

  程城不由苦笑道,“不像到我这个年纪,就难了。很多比赛年纪大了,不让参加。如果这一次还拿不到奖项,我就打算放弃成为演奏家的白日梦,乖乖出去找工作算了。”

  “你要做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或许找一家培训机构,教教小朋友。看看哪里有演出,凑点外快。”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岁就开始学琴,练了二十年,二十年几乎一天都没给自己放假过。从小心心念念当一个演奏家。到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他低着头,缓缓抚摸自己的琴,“我就剩这一次机会了 。”

  大概每一个在学琴中付出过心血的人,都会忍不住和他的话产生共鸣,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特别是林玲这样年幼的女孩。

  下一场比赛,上场的就是林玲,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含着波光,神色犹豫地往前走。

  她听了那些话,心中动摇,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放水,让一下那位仅剩一次机会的大哥哥。

  路过半夏身边的时候,架着脚的闭着双目的半夏突然说了句,“人生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你要知道,有些人觉得进了这间休息室之后,比赛就已经开始了。”

  小姑娘醒悟过来,抬起头、脚步坚定地向舞台走去,一道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休息室内的程城变放下脸色来,嗤了一声“圣母,”点了根烟到外面抽去了。

  休息室内,只剩下张琴韵和半夏,还有半夏怀里的小莲。

  “比赛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所以是靠前和评委拉拉扯扯得来的吗?”张琴韵突然冷笑一声。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两天,翻来覆去地各种想,终于说出口,半夏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张琴韵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半夏眼前,屏幕上播放一则视频,是那天半夏走出茶馆,姜临追出来的画面。

  帝都音乐学院的学生,许多出身音乐世家,家里背景雄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掌握了音乐平台的大量话语权。

  天知道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学生,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

  因而他也最厌恶这种靠着和评委关系熟悉,取得比赛胜利的人。

  特别是自己之前,还挖心挠肺地将这个女人视为自己的劲敌。

  “我告诉你,这一次的比赛,我必须拿到金奖。在帝音,只有金奖得主才具有价值。”

  他站在半夏面前,居高临下地举着手机,对坐在靠椅上的半夏说,“不管你怎么处理,我如果拿不到第一,我就把这个视频曝光到网络。”

  之前,张琴韵在心里模拟过很多次今天的对话,半夏有可能做出的反应,慌张,恼怒,生气,他都一一仔细想过如何应对。

  谁知道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看到了视频之后,不过在鼻孔里哼出一点嘲笑的声响,依旧架着脚,歪在靠椅上。

  “随便你。”

  她侧了个身,摸着自己手里的黑色蜥蜴,微微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仿佛对此事当真毫不关心。

  “你,你看清楚。这个视频一但曝光,但凡有心人查一查,你和那位大师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就举世皆知。”

  光凭三言两语,他其实不太清楚姜临和半夏的关系,只是知道两人看起来绝对不太正常。

  再俊美的人,但行丑陋之事时,那容貌也多半是扭曲丑陋的。

  张琴韵握着偷拍的视频,此刻的面容难看,声音低哑,因为半夏不屑的态度火冒三丈,“哪怕你这次拿了金奖。从今以后,你会在小提琴圈失去立足之地。连演奏的机会都没有。”

  半夏就张开眼睛看他,“所以你是默认自己已经输给我了?”

  被精准击中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张琴韵顿时噎住。

  “他,什么名声不关我的事。”半夏俯身向前,眼中带着一丝压不住地怒意,一根手指点到视频上的人,“我告诉你,我自己,只要琴在,人在,心不曾改变。我永远拥有我自己的音乐和舞台。”

  她身上的那只黑色蜥蜴,沿着她的胳膊爬上去,爬上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转过头来瞪了张琴韵一眼。雪白的脖颈衬着蜥蜴黑色的身影,仿佛通了人性一般。

  “至于你这个人。”半夏懒洋洋靠回靠椅,一只手轻轻按着腹部,不紧不慢地说,“你从前的琴声我没听过。但从你琢磨这些东西的那一刻起,你的琴声就脏了。想必也不值得我一听。”

  她这几话,语气不屑,态度傲慢。

  张琴韵甚至想不明白,本该问心有愧的她,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吐槽自己。

  反而是自己竟然被这样的她说得隐隐心虚。

  “你,”张琴韵压低声音,“如果是公平比赛,我未必会输给你。”

  “我们都弹贝小协。你记不记得贝多芬曾经说过,琴声来至心灵。只有至纯无垢的心,才有机会得到真正美好的音乐。如今你这副样子的,是赢不了我的。”半夏又露出那副欠扁的笑容,还摊了摊手,“哦,我忘记了你可能听不懂这些。”

  她肩头的黑色蜥蜴配合着她的动作,丝丝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仿佛和她一起嘲笑着自己。

  “你,你也不过靠着和姜临熟悉,否则你凭什么能这样有信心。”张琴韵气急败坏。

  “真正喜欢音乐的人,靠心和耳朵分辨别人音乐的好坏。而不是靠视频和流言。我记得你和我提过尚小月,你知道不知道,在我们比赛的时候,她的父亲曾亲自来到现场?”

  半夏说完这句话,微微皱着眉,闭上眼睛,懒得再搭理这个人。

  被小莲精心照顾了那么久时间,整个人都变娇气了吗,不过是几天的忙碌加上饮食不够规律,居然就胃疼了起来。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胃部一阵阵绞痛,让她感到痛苦,心底又有了一种渴望。渴望能够尽快摸到自己的琴,在纯粹的琴声里忘记一切苦痛。

  下一场的演奏,轮到张琴韵,张琴韵呆呆站在后台,心里还乱糟糟的。

  尚小月的父亲尚程远是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张琴韵十分崇拜尊敬的对象。

  尚程远在榕音选拔赛现场,最终获得参赛名额的却不是他的女儿而是半夏,可见那对父女的风格之高,以及他们对半夏小提琴声的认可。

  登台之前,张琴韵知道自己不该再想着这些琐碎之事。

  但心底终归浮躁难安,或许真的被那个傲慢的女人说中,他的心乱了,琴声也将难免跟着无法纯粹。

  台下响起掌声,张琴韵站在灯光下,向台下看去。

  没有看见母亲。

  他的心底涌起强烈的失望之情。

  再搜寻一遍,突然看见了一个穿着灰扑扑外套的中年女性,就坐在自己给出的那张入场卷的位置。

  从小时候起,妈妈就热衷于浓妆艳抹,整容打扮、今天却穿了一身特别规整土气的灰色外套,把头发梳成圆溜溜的一个髻,没有化妆,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正带着一点局促,尽量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看着自己。

  自己差一点没把她认出来。

  张琴韵突然就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记得在小的时候,每一次在家里拉琴,妈妈只要在家,就总会用过于夸张地表情扑上来,一把将自己抱住,“天呐,天籁之音,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厉害。”

  当时自己觉得妈妈过于浮夸,很不好意思。现在想想,似乎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拉琴给妈妈听了。没有听见妈妈得意的声音了。

  什么,也不要去想了。

  张琴韵对自己说,调好琴,扬起弓弦。

  好好地演奏这一首曲子,把它献给妈妈,让她像小时候那样,觉得听见了天籁之音。

  妈妈,你好好的,听一听我的琴声。

  休息室内,闭着眼睛的半夏突然张开了眼睛。

  贝小协独特的四声定音鼓声之后,乐队声渐渐弱,小提琴柔美的八度音以渐强的方式出现。

  “贝多芬,”半夏侧耳聆听,“竟然有这样温柔似水的贝小协。我好像听见了圣母颂的感觉。”

  她和小莲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见对方眼里露出不太情愿的神色。

  刚才骂得那么凶,现在却都发觉人家的琴声竟然还挺不错。

  听在心里暖暖的,令人想起自己的母亲。

  而且奇妙的是,半夏在这个令人讨厌的张琴韵的贝小协里,竟然听出了很多和自己相同的理解。

  人性有时候很微妙

  不管是不是一个讨厌的男人,音乐至上的半夏也愿意承认,他的音乐堪于自己匹敌。

第49章 道歉

  世人如果提到贝多芬,多会想到他音乐中的宏大,庄严,扼住命运咽喉时的慷慨激昂。但此刻听着舞台上张琴韵演奏的贝小协,台下的观众会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感觉或许乐圣贝多芬把自己一生中最温柔幸福的时光,都倾注在他的这首小提琴协奏曲中。

  五声的定音鼓,有如轻轻的敲门声。交响乐团优美浑厚的旋律,如同徐徐展开的人生画卷。

  在这个时候,小提琴声渐强进入,好似女主角的登场。她美丽活泼,偶尔也闹一点小脾气。可叹得是命运不曾眷顾,年纪小小便历经苦难,独行在冰雪寒夜,无可奈何之时,遍尝世间冷暖。

  乐队的声音逐渐为之暗淡,只有小提琴声,丝毫不减。即便生活诸多艰难,她的心中依旧保留着一份绝对的温柔,那是对自己孩子的那份发自内心的爱。

  幽幽琴声里,仿佛能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小小的孩子,走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自己活在肮脏的泥泞里,却努力地将孩子抱上最昂贵最纯洁的舞台。

  直至到了终章,轰轰烈烈的乐曲之后,一切渐渐归为平静。母子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家,生活变得恬静温柔,音乐停止在最美好的画面中。

  舞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舞台上的张琴韵停住了他的弓,感觉琴声的余韵似还在脑海中嗡嗡回响。

  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后台,那个人对自己说得那句话,“只有无垢的心,才有机会得到真正的音乐。”

  那个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再是一幅过于傲慢的模样,双脚架在椅子上,苍白的面色,尖尖的下巴,不屑地眼神甚至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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