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蜥蜴先生 第22章

作者:龚心文 标签: 情有独钟 女强 现代言情

  “要听我练琴吗?”虽然没去学校的琴房,半夏早上依旧习惯了练习。

  她摆好谱架,取出自己的小提琴。把小莲安置在和自己视线平等的桌面上,“我想尝试一下柴小协。”

  “选拔赛上,班长演奏这首曲子真的惊艳到我了。她的风格凌厉干练,孤高冷傲,非常具有她自己的个人魅力。”半夏翻开谱子,尝试着拉了几个乐句,又带着点苦恼放下琴,摸着下巴琢磨,“这首曲子虽然我也练过,但总感觉还摸不准要用什么风格来表达。”

  她抬头问桌面的小守宫:“小莲,你有没有听过柴小协?你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有一种什么感觉?”

  虽然是对着桌上的小莲说话,但其实半夏多是一种自我问询,并没有指望小莲能真正给她回应。

  谁知小莲端端正正坐在桌上,认真想了一会,回答到:“我觉得这首曲子有一种少女怀|春的感觉。”

  半夏:“啊?少女?”

  “它的旋律听起来,就像是一位陷入爱情的女孩。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时而因他的接近,心中欢喜得怦怦直跳。时而又因他的欺负和善忘,难过得彻夜难眠,患得患失。”

  黑宝石一般的小蜥蜴,蹲坐在清晨的阳光里,认认真真阐述着自己对音乐的理解,格外的可爱,半夏想起俄罗斯籍的那位作曲大师,满脸络腮胡的容貌,实在没办法和小莲口里描述的少女心联系到一起。

  “这样的解析真是别开生面啊。”半夏夹着琴,试图演绎一下那种感觉,心里有所思,“小莲你懂得真多,你是很喜欢老柴吗?”

  “老柴恰巧是我最喜欢的一位音乐大师。”小莲的声音停滞了一会,“这位大师年轻的时候最初学得专业其实是法律。到了二十岁,他才顶着压力放弃了优渥的工作,进入了音乐学院改学自己挚爱的作曲。”

  半夏感到一种来自于学霸的碾压。

  她虽然是音乐学校的学生,但西方音乐史课基本都是在睡觉和抄作业中混过的。此刻面对侃侃而谈的小莲,顿时有一种接不上话的羞愧感。

  “我读过老柴的很多书信,感觉到他是一个心思特别细腻而敏感的人。他甚至会在给弟弟的信里描述自己爱人的手指。”小莲细细介绍这心中热爱的作曲家,“他用一颗玻璃般纤细的心审视着世界,必定会把自己丰富的情感融入旋律之中,在我看来,这是一首细腻温柔,柔情似水的曲子。”

  说话间,他的视线正巧落在半夏持弓的手指上。

  秀气修长的手指按着琴弦,被深色琴头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白皙,那指尖微微透着点粉色,在清晨的阳光里,肌肤几乎泛起一层细腻的萤辉。

  他突然感到心跳有些加快,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视线。

  心中想起了那位音乐大师,百多年前在他的书信中留下关于情人的句子,“那人有一双小巧精致,令人赏心悦目的手,以至于那指尖触碰琴弦的时候,哪怕发出一点难听的声音,我都会打从心底感到惋惜。”

  =====

  下午的时候,半夏的导师郁安国,把她叫到自己家中,给她开了小灶。

  进门之后,师母很亲切地和她打了招呼,给她递了一双软绵绵的毛拖鞋。

  “柴小协?”郁安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持着教鞭,一脸严肃的点着半夏带来的曲谱,“当你不知道怎么表达一首曲子的时候,可以从了解作曲家入手。我来考考你,柴可夫斯基的性格,生平和这首协奏曲的创作背景是什么?”

  早上已经被补习了一遍的半夏咳嗽一声,挺直了脊背,“老柴二十岁之前是学法律的。二十岁之后,考进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他的曲风抒情细腻,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我还知道他各种感情上的八卦,甚至读过他写得几封信呢。”

  “嗯,西史课还算用心。”郁安国难得地点点头,“你试奏一遍来给我听听。”

  半夏驾起了自己的小提琴,第一弓拉响之前,她突然想起了小莲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初恋的少女,患得患失,怦怦直跳的心。”

  初恋是什么感觉?怦怦直跳的心又是什么感觉?

  半夏茫茫然中脑海里闪过了的画面,是在那浓雾中,被自己握住手中的脚踝。心脏果然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厨房的师母在忙碌地准备着晚饭,悠扬的小提琴声传进来。

  那琴声初时轻快活泼,仿佛夏日的窗前,两小无猜,头挨着头分享彼此秘密的窃窃私语。

  顷刻间又柔肠百转,如同摸索在漆黑寒夜,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四处寻寻觅觅的脚步。

  复而暮然回首,失而复得,欢天喜地,捧着妥帖温热的甜粥,美滋滋地雀跃欢歌。

  师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沾湿的手指别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哎呀,这些年轻的孩子,真是充满活力啊。”

  客厅里的老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澈的茶汤盛在薄薄的小茶杯里,被他捏在手中闻了闻,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一曲琴音,在茶香和饭菜的香味里停住了。

  郁安国放下茶杯,品味了许久,啧了一声,“你这个娃娃,有时候真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

  “看起来不大,身体里却像藏着一个魔鬼。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爆发出一些出人意料地东西才甘愿。”

  同为小提琴教授的师母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笑吟吟地道,“这孩子的琴声,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老郁思索了一会,拍了一下手,“确实,被你一说,我也想了起来。倒是和那位大师一样,狂妄不羁,肆意妄为得很。”

  半夏本来笑嘻嘻的脸,却在这几句话间不知不觉变淡了,“我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琴声不和任何人相同。”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老郁此刻的心情很好,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遥遥伸指点着她,“你啊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我们说得是哪位大师吗?就随便插嘴。”

  “是不一样。”他的妻子从旁笑着说,“这孩子有着自己的风格。她琴声里,多了一份赤城。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在半夏告辞离开之后。

  郁安国看着他的妻子直笑,“真是罕见,你这个人,惯常不喜欢给别人评价,还是这么高的点评。今日倒是怎么了?”

  妻子收起桌上的水果盘,“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孩子每一次来,不管拉什么曲子,琴声听起来总有一股隐隐的痛。让人心底忍不住酸涩。她年纪明明还这样的小,音乐的表达却这么洞察世事的成熟,好像经历过很多世事一样。”

  郁安国放下手中杯子,微微叹口气,“确实,这孩子很不容易。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宝石就要经过这样痛苦的打磨,才能真正地发出光来。”

第24章 梦中的裙摆

  蓝草咖啡的后门,半夏坐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拉着她的琴。

  巷子里灯光暗淡,照着泥泞的路面。一辆垃圾车在巷子口停下来,保洁人员匆匆拖着两个巨大的垃圾桶,一路蹚过那些污水赶上前去。

  隔壁酒吧驻唱的老贺,和几个男子蹲在墙根下,就着一袋水煮花生喝啤酒。

  三两个年轻的妹子,靠在酒吧后面铁制的台阶上,抽着细细的女士烟,相互比较着手指上新做的美甲。

  半夏咿咿呀呀的小提琴声,就在这样烟熏火燎的巷子里打了个转,溜到巷子外体面整洁的街道中去了。

  她的大衣口袋钻出了一只小小的黑色守宫。小守宫在口袋边缘仔细聆听片刻,扭动身躯爬出来,顺着衣摆爬上了半夏的膝头。

  他蹲在结实的牛仔布上支棱着脑袋看半夏拉一会琴,有些不安地在膝头转了两个圈,又沿着外套一路爬上半夏的肩膀。

  最终他努力稳住小小的身体,似乎凑在半夏的耳边轻轻问了句什么。

  半夏的琴声停下来,笑着转过脸来看他,“没有,我没有心情不好。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隔着一条小巷的几个妹子用有一点夸张的表情囔囔了起来,“哎哟,看那个人,居然养了一只蜥蜴?”

  “吓死我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恶心啊,养什么不好,养这么恶心的东西。”

  半夏一下抓住了准备窜回口袋的小莲,把他团在自己手心里不让跑。

  她靠着栏杆,特意把小莲托在橘黄的灯光下,当着那几个女孩的面,光明正大地用手指把他从头到尾巴来回摸了两遍。

  几个有点怕蜥蜴的女孩齐齐后退了半步。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它……不咬人的吗?”

  “不咬人。”半夏说,“这是蜥蜴王子,如果你亲他一下,他就会变为人形。”

  酒吧里的女孩年纪都很小,本来是带着吵架的气势来挑衅的,却一下被半夏瞬间带歪了思路。

  “那你亲一下给我看看。”有个女孩居然还顺着半夏的胡扯接了下去。

  “哈哈。”半夏笑了起来,终于把四肢乱蹬的小莲藏回口袋,“不行,不能随便玷污了他。”

  坐在墙边喝酒的老贺抬头问半夏,“小夏,你上次说的比赛怎么样了?”

  半夏夹着琴,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不错啊,好好坚持,坚持自己的梦想。”他冲半夏举了一下酒瓶,“大叔我今天是最后一天来这里,明天开始,我就不在这干了。”

  半夏便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回帝都,去那里继续搞原创音乐。”老贺举着酒瓶,显得很兴奋,“从前的一个老兄弟,开了一家音乐公司,喊我过去帮忙。我就想再回去试试。这辈子没搞出什么名堂来,终究是不甘心。”

  半夏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抬起弓,想了想,拉起了当初那首流浪者之歌。

  风雪萧萧,颠沛流离的琴声里,夹杂着男人们碰杯送别的声音。

  “贺哥这一去,必定是飞黄腾达了,将来别忘了兄弟们。”

  “害,忘不了你们,有来帝都就找我。”

  “这些年我最佩服的就是贺哥,贺哥为了搞音乐连个家都没有成,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贺哥是为了音乐,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啊。真男人一个。”

  “其实我有一个孩子的,还是一个男孩,算一算到今天应该已经上了中学了。”老贺喝多了酒,眯着眼睛回忆往事,“当年我搞地下乐队,有个妹子是我的粉丝,特别崇拜我,天天来听我唱歌,我俩就好上了。”

  别人就问,“那后来呢?”

  “那时候我一心搞音乐,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养得了她们母子,唉。”老贺举起酒瓶,灌了自己半瓶酒,“流浪了半生,突然觉得很后悔。这次去帝都,我想去找找她们。也不知道我那儿子,如今过得怎么样。还……肯不肯认我。”

  “没事贺哥,找到她们。好好弥补一下就是,血溶于水,毕竟是亲父子,哪有不想相认的。”

  “是,是吗?”

  “肯定的,来,我们祝贺哥早日认回孩子,从今以后,就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哈哈,对,对,恭喜贺哥。”

  飘荡在巷子里的小提琴声突然停了,半夏冷冰冰的声音,从台阶上响起,“别去找了,人家肯定不想见到你。”

  几个喝酒的男人纷纷抬头向上看,其中有人怒道,“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别乱说话。什么叫不想见,这可是他亲爹。哪有小孩会不想见亲爹的。”

  半夏在台阶上慢慢站起身,路灯的光,正正地打在她清瘦而高挑的身影上。

  她看上去居高临下,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情,“既然在孩子最需要父亲的年纪没有出现过。就不该舔着脸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那个孩子想必也宁愿你不要出现。”

  半夏在这条街上打工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年纪不大,性格讨喜,哪怕偶尔有人刻意招惹她,她也能谈笑中轻轻松松化解了。很少见有过这样,冰冷带刺,不留情面地说话。

  一个男人生气地砸了酒瓶,“嘿,小夏。今天是你不对了啊。你看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非要给哥几个找不痛快是吧?”

  另一边卖酒的女孩,却伸手把自己手里的烟头丢了下来,“本来就是嘛,她说得又没错。小时候不养,现在回去认什么认?”

  男人火大了:“几个妞懂个屁,生养之恩大于天,天理人伦你们懂不懂?”

  那些个女孩们年纪很轻,吵起架来却全都是一把老手,恶毒的语句张口就来,“我呸,生养之恩,养又没养,生也轮不到感谢你们。是十月怀胎还是进过产房啊?难道要谢谢你们当初爽过一把?”

  “就是,年轻的时候浪得很,丢下人家母子不管。如今老了浪不动了,怕自己没人养老送终,巴巴地想要找回去。想得倒是很美哟。”

  老贺在这样的嘲讽中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巷子外走,几个男人急忙追上前去。台阶上的女孩骂舒坦了,趾高气扬地回去工作。

  半夏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站了一会,重新拉起了自己的小提琴。

  这一次,拉得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曲子里听不见往日的温柔抒情,曲调干净利落,快如疾风。

  一辆警车从巷子口闪着灯光经过,移动的灯光把人物的剪影长长拉在墙壁上。拉琴的少女身边,一只竖着尾巴的怪物蹲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昂着脑袋看着她。

  夜半时分,回到家的半夏躺在家中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上一篇:重生贵女毒妻

下一篇:心跳潜伏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