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19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余蓉说:“李二狗他爸好赌,他妈又是个嫌贫爱富的,李二狗十多岁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各过各的了。后来,李二狗失踪了,这两人一合计,可以去矿上敲一笔,于是暂时捐弃前嫌,扮演成恩爱夫妻、慈父慈母,为儿子讨说法去了。”

  “可炎还山是多精的人啊,哪能被两乡下人给糊弄了?闹到后来,当众把李二狗偷钱的事抖了出来,还怀疑他爸妈也是合谋,夫妻俩怕事,灰溜溜地回乡了。”

  “回乡之后,还跟从前一样,各过各的,可突然有一天,乡党们发现,这俩搬到一起过日子了。”

  聂九罗觉得余蓉不会无缘无故讲故事,是以静静听着,并不打断。

  果然。

  “后来有传言说,城里有个人,给了这夫妻俩一笔订金,让他们趁着身体还行,再生一个,说是不论男女,只要生下来、养活了,都要。不拘数量,一个两个照单全收。唯一的条件是,过手的时候要做鉴定,必须是这俩的,不能是外头随便搞了来应付差事的。”

  聂九罗想笑,没笑出来。

  “不知道具体谈的是多少钱,反正肯定不少,以至于这两个早就分开过活的,又和和美美住到了一起。”

  “林伶应该就是合格交付的第一个,有了这第一个,好日子就来了。”

  聂九罗心头猛跳,脱口问了句:“还有第二个?”

  路口亮红灯了,余蓉停下车子,转头向着聂九罗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原先我们以为,只是去打听一下亲属关系就得了,没想到啊,打听出一个巨曲折的故事。”

  “没错,还有第二个。林伶交出去?后不久,那女的又怀孕了。”

  “但她没跟人讲,她觉得,钱分得不公平,不应该平分,男的只出那么一点力,她却要怀胎十月,生孩子时又过一遭鬼门关,太亏了。所以这第二个,她不想跟男人分,想自己全拿。”

  聂九罗如听天方夜谭,直到车子开动了,才反应过来余蓉等着她指路:“那个……继续往前,到尽头大转弯。”

  “她就偷跑出去,想去城里找金主单聊,哪知道被男的给发现了,男的觉得委屈极了,心说人指明了必须是‘我俩’的,这种事,你一个人使劲也做不来啊,于是堵去了车站。”

  “在车站拉扯起来,话都说得很难听,男的一时气急,拿刀把女的捅了,捅完了才知道害怕,逃跑时慌不择路,叫车给轧了。一家四口,不对,加上这还没生的,一家五口,到头来就活了林伶一个。其实细想想,她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这世上,本来没她的,硬生生有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所以我说,林伶跟李二狗是兄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故事讲完,余蓉不再说话,专注开车,聂九罗也不说话,只必要时给余蓉指个路。

  渐渐出城了,由唐的西郊是真的挺荒凉,而且是那种人迹溃散之后的荒凉,房子、厂子、车子,都是废弃的。

  想想也是荒唐,同样是土地,有些地方寸土寸金,开发商为了拿不大的一块都要争破头,而另外一些地方,土地连垃圾还不如,垃圾还有人收呢。

  老牛头岗遥遥在望,名字里带了个“岗”,其实跟山岗关系不大,只是片坡地罢了。

  车子从岗后一路驶上去,沿路悄悄静静,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见着。荒郊的太阳落得好像比城里的快,出城的时候,阳光明明正炽,但到了这儿,日光就浅了,也凉了。

  末了,车子停在了矿场的正门口。

  通往场院的铁门是关着的,还落了锁,铁门高处支棱着几个标语铁贴牌,分别是“高”、“班”、“家”三个字。

  很容易让人想起十几二十年前最风靡的那句厂区标语。

  ——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两人坐在车里不动,连呼吸都放得轻浅,过了会,余蓉低声说了句:“聂二,这岗子上真没人吗,你说,会不会有人正躲在暗处,瞧着咱们这车的动静呢?”

  有这可能。

  聂九罗侧身向后,把自己的装备包拎了过来,哗啦一声拉开包链。

  余蓉盯着包内看,她临出发时,从邢深那支了一把枪,但说真的,听说对方都是微冲的配置,真对上的话,一把枪好像也顶不了什么事。

  她期待着,聂九罗能从包里拿出点更绝的。

  聂九罗掏出一根带三角支架的自拍杆,用力一抽,把杆身抽到了近一米长。

  余蓉莫名:“你干什么?”

  聂九罗嫣然一笑:“我来搞直播啊,探矿,如果有人盯着咱们,就出来阻止我呗。”

  说完打开车门,一矮身就下去了。

  余蓉盯着她的背影看。

  这小红帽有点意思,有点“疯刀”那味了。

  后车厢里传来窸窣的碎响,余蓉咳嗽了两声,那声响立时又偃息了。

第101章 ②

  余蓉正准备下车,聂九罗又折了回来,从装备袋里取出两个独立包装的口罩,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递给她。

  余蓉接得莫名其妙:“干嘛?”

  聂九罗说:“咱们是不是都遮一下比较好?尤其是你,这么有特征,太好认了,你把帽子戴上呗。”

  余蓉捏起帆布棉服的秃衣领给她看:“我这衣服不带帽子。”

  聂九罗揪下头上的毛线帽:“给你。”

  小红帽?顶上还顶了个毛球?开什么玩笑?

  余蓉说:“你看我像戴这玩意儿的人吗?”

  聂九罗不让步:“要么你找个塑料袋把头包上,就你脑袋上这条蜥蜴,林喜柔的人不看脸都知道你是谁。”

  余蓉看看她,又看看帽子,没接,然后打开手套箱,从里头掏出一个团起的塑料袋,抖了抖手甩开,慢条斯理地套到了脑袋上,塑料袋的两提手恰在脑后打了个结。

  也行吧,聂九罗又把毛线帽戴回头上:只要达到目的就好,至于是个什么形式,她无所谓。

  反正顶塑料袋的,又不是她。

  ***

  很快,聂九罗就在铁门口拉开了准备直播的架势:自拍杆的脚架打开、稳稳立地,手机就位,人面对着镜头,时而走近,时而退远,寻找着最佳角度和方位。

  余蓉立在边上,斜乜了眼看她,越看越不耐烦,岗子上风不小,她包头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响,活像顶了个风箱。

  聂九罗清了清嗓子:“今天呢,带大家来看的是一座废弃了的煤矿,就是我身后的这个……”

  边说还边侧了身。

  余蓉槽多无口:“反正是假的,你意思意思得了呗,有人来你再装啊,没人你在这播给我看呢?”

  聂九罗皱了皱眉,“直播”暂停,大步向余蓉过来。

  余蓉可不怕她:“说了是来给你帮忙,能不能利索点?”

  聂九罗:“你在这站了有一会了,有没有发现,铁栅栏门是旧的、上锈的,但挂锁没那么旧?非但不旧,连灰尘都没落?”

  余蓉一愣,随即看向挂锁。

  还真的。

  “你也怀疑这岗上有眼睛盯着咱们,那是不是现在就得入戏?真有人守着这,看到有人直播,一定会过来撵,咱们是不是既能钓出人来、又能全身而退?等人来了再装,谁信你是真直播的?”

  余蓉没词了,顿了顿,做了个手势,示意聂九罗继续播。

  ***

  正门口这段“播”完,岗子周遭依旧静悄悄的。

  是真没人吗?

  余蓉不太确定,她建议聂九罗再翻个铁门:一来很多直播里都这么搞,探矿不翻墙,显得不真实;二来嘛,站得高,位置也更明显——如果这都没人来拦,那只能说明,这附近真没人。

  聂九罗没意见,不过她一条胳膊不方便,这环节,就由余蓉顶上。

  余蓉依着她的吩咐,边爬边跟“镜头”打招呼,总之就是:任你各个方向窥视,这儿就是两个二傻子在搞直播。

  铁门翻得很顺利,余蓉扶着“班”字铁牌,跨过栅栏最高处,整个人如铁门上立起的一杆旗,占据了整个老牛头岗的制高点。

  她居高临下,四面观望了一会,低头招呼聂九罗:“都做到这份上了,可能是真没人。你开锁吧,我在上头把风。”

  聂九罗自拍杆一扔,去到车边,把自己的装备袋拎了过来,从里头取出手动开锁枪,不到半分钟,就把这道大门锁给打开了。

  余蓉从铁门上跳下来,把车子开进场院靠里的位置,聂九罗则关了大门,照旧把门锁给挂上——这样,从外头看来,这场院还是门户紧闭的模样,不走近了看,不会知道里头已经进了人了。

  两人兵分两路,分别把矿场里的办公室、宿舍、厨房、食堂给搜找了一遍。

  其实没什么可搜的,所有的房子都已经搬空了,窗玻璃也没几块囫囵的,遗留下来的,无非是一些破凳烂椅,聂九罗在办公室的墙上,还看到了几张被撕过的、褪色的奖状,上头或书“十佳”、或印“先进”,虚弱地证明着这片废墟一样的死寂所在,也曾经人气十足地风光过。

  最后,两人在通往矿坑的甬道里碰头。

  甬道的尽头处,装了扇铁门,和大门口的铁门一样:铁门是旧的、锈迹斑斑,但挂锁却相对干净。

  余蓉拈起挂锁看:“锁在外头,说明没法从里头开门。这里头,要么关着人,要么藏着东西。不过,要真是这样,怎么会用这么普通的挂锁呢?”

  聂九罗一颗心砰砰跳,她舔了舔嘴唇:“先打开看看再说吧。”

  ***

  铁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土腥味和霉湿气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亏得戴了口罩,余蓉拿手在靠近口鼻的地方扇了扇,定睛朝里看去。

  太黑了,煤矿里都这德性,即便是白天,也只进矿口那十几步路有光,再往里,就要靠矿灯了。

  聂九罗从装备袋里取了只手电给余蓉,自己也打了一只,小心地往里走。

  一切都正常。

  看到了几条歪倒的长条板凳,应该是旷工下矿前或者上来之后坐着休息用的。

  看到了老式的铝制军用水壶,下矿的人得喝水,多半是带水用的。

  看到了安全帽、铁锨、镐头,正常,都正常,是理应出现在矿里的东西。

  再往下走,没路了。

  聂九罗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个深洞,洞口约莫有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洞沿边立着几根歪斜的杆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杆头都用麻袋包裹了起来。

  站在边沿处往下看,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扔了块小石子下去,隔了会才听到声响。

  这就……没了?

  聂九罗站在洞沿上,脑子里嗡嗡的。

  余蓉则绕着洞沿走了一圈:“这种煤矿,坑道是在底下吧?我看电视里,应该有那种升降机才对。聂二,找岔了吧,炎拓要真在这,我看是被扔下去的。”

  聂九罗心头一颤,反击似地回了句:“不会,林喜柔还带饺子来了。”

  余蓉想了想:“年三十嘛,最后一餐,不让他见到新年的太阳,吃完饺子,啪一声,就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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