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枝 第69章

作者:三侗岸 标签: 天作之和 校园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她急忙转过身不再理他。站在原地,手指擦去所有泪水,仰头平静了面孔后突然转身跑向他,拉着他的手推他在一颗树上压着,便踮起脚凶狠地附上他吃惊的唇,唇舌交融是兵刃之战,她吞咽他的口水,恨不得榨干他的水液。她咬他的唇瓣出血,香与腥交合。

  她瞪着他,吃尽他的血液。

  “你就是个疯子。”

  抢过他手里的鞋盒。她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利落地坐上后排头也不回地向司机报了地址。

  路过第一个公交站台,她才抱着鞋盒埋着头小声的呜咽。路过第五个公交站台,她突然嚎啕大哭。

  “明白。”

  “明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对不起。”

  路柔对刚刚不小心撞到的少年道歉。说完她看了看被撞到地上的黑色袋子,袋口隐约露出一截红色绳子,还有什么…手铐?看错了?少年很快拾好后放进口袋里。她看他干净清俊的面容一点也不像变态。应该看错了,她想也许是什么工具一类的。

  少年回她:“没事。”

  –

  他正对着窗口的阳光细细把玩。

  手铐、脚链。他打量它做工的精细程度。纯黑色恰好,重量适度,就是太硬会磨坏她。

  暗室里的小铁床他试过了。耐操。配合吱呀声更带性趣。四根白色床柱也与铁链长度配合默契。

  还有些。他放进了抽屉里一一整齐地排列好。等待过几天后。打开挑选。

  阳光下。纤白手指与黑色工具的贴合像撒旦□□了天使。铁的金属感熠熠发光,折射他如墨的双眸。

  窗外阳光灿烂。

  窗内阴黑不堪。

  –

  枝道。你被宠坏了。

  你看不到我有多难过吗?我每天都在跟踪你,观察你每一次呼吸,欣赏你每一次把戏。你真的看不到我的乞求吗?我这么可怜都引不了你一个回头。

  我躺在血泊里,你冷漠地说要去帮我找医生。

  可你明明知道。

  杀死我的人是你。

第六十九章

  他不知怎么走到了这里。

  仰头。他看院里一颗桉树从墙内伸出手臂,求他带他逃亡。

  两百块一个月的水泥房,二十平米可以挤四个人。他和一群没救的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院门是一张锈红色的铁门分成了两片。那时租了两间,两张黄色木门掩不住穷痛。漆黑过道里放了张桌子,上面放个电磁炉就成了厨房。

  很少有车经过,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是无人问津的黑。房后只是一大片的野草和老鼠。没享受过热水器。自来水发黄到与墙色相近。打开大铁门要走半个小时才有一个公交站,再坐半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墙上还有血迹斑斑。他的,顾雷的。交杂。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接近死亡的地方,是暴力、痛苦、绝望和可耻的地方。

  衍生恶鬼的地方。

  他的食指轻轻划过铁门上的锁。

  清脆的铁销声于寂静的暗夜里回响,像敲一次钟。

  –

  顾深是个不争不抢的乖孩子。

  美好、纤细、皎洁、阴晦。

  是个食清风、澡山雪般的人世绝色。干净外相上的青色血管条条清晰。白到指节粉态透光般圣洁,尘渍妄侵。

  像下雪一样。

  他有一个梨涡。他爱笑,笑时可爱得如一场粉色梦境。

  他比顾隐晚来五分钟。

  –

  家是根,人是树。下面烂,上面也千疮百孔。

  他家穷酸寒破,从没有固定的安身处。这个月是春熙湾,三个月后是安平巷,再几个月就是下水道。最常见的菜是粥和炒白菜,因为白米掺水能撑个好几天,所以他的味觉只习惯清淡。

  挣钱基本上靠明月摆摊卖关东煮,顾雷偶尔跑三轮。

  顾雷一生的最爱是喝酒打牌,爱贪逸享乐。过一次年打牌就输光好几个月明月辛苦赚的钱。明月哭着骂他,他不听反而更怒,用男人的力量打服了她,让她再也不敢跟他提打牌的事。

  他一生没别的本事,就打人厉害,常常喝完酒就发酒疯家暴。从明月到顾隐再到顾深。就好像这不是他的家人。明月经常被打得躲进床底,顾隐被打得腿瘸了两天,顾深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星期都没消。

  大男子主义的顾雷面子最重要,他自豪地对别人说:

  “家里没人敢顶撞老子,现在家里做主的是我。我跟你说,不听话就打,孩子老婆要多打,往狠了打。打多了,人才乖。”

  –

  顾雷和明月没想要第二个孩子。

  当顾深只有一个月大时,他们就联系好了人准备卖掉换钱。结果卖出去还没半个月,人贩子刚上车时就被紧盯的警察抓获了。孩子被警察送回,他们也暂时失去了卖孩子的渠道,于是只好将顾深留下。

  由此顾雷和明月一直觉得顾深是多余。

  一旦多余,就哪里都多余。

  家里只让顾隐读书。顾深从没正经上过学,五岁起就会煮饭炒菜。他要是出去捡垃圾卖钱回来晚,饭菜没了就没了,只有顾隐偷偷留一半给他。洗碗扫地收拾家务都是他的活。顾隐剩下的、不要的才是他的:灰色皱巴破洞的裤,不合身的上衣,缺口的杯子。

  他像个乞丐,一切烂的坏的都是施舍。

  床只有一个。小得两人睡不下,明月就铺了一层棉絮在地上让他睡。地很硬,棉絮薄得像纸。折磨得他常睡醒时骨头疼。

  有段时间顾深每次路过卖床垫的店都会露出梨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一摸、压一压。

  “要买吗?”

  他忙缩回手,低着头。“我…就看看。”

  老板看了看他衣衫褴褛那样,皱了眉。

  “你手那么脏,摸脏了你哪来钱赔。滚滚滚。”

  他埋着头小跑回家。

  后来再也不路过了。

  –

  家里的宝是顾隐。顾深只是透明。

  顾隐上学,他陪他走半个小时到公交站送他上学。顾隐读书,他在家看他读过的书。顾隐考试,他也做卷子练习。

  家是他的学堂,他是自己的老师。

  或许因家世贫瘠、命里不堪。上天给兄弟俩开了扇天资聪颖的窗。两人悟性高、记忆力强,天赋秉异。

  –

  顾深以前老哭。

  软弱得连声拒绝都不敢开口。

  他经常在无人的角落里用双臂围住身躯,头垂得很低,任空气淹没他。

  他没有真正玩伴。加入孩子堆只会被排斥:“你怎么连个玩具都没有,穿得又烂脸又脏。你不配和我们一起玩。”

  他能做的只是躲在一旁,奢望有一个人,能不嫌弃地找到他。

  他总是被忽略。总是被偏见。总是被恶劣对待。

  他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丢了买肉钱。被顾雷知道后一脚踢到地上,再用脚不停地狠踹肚子,骂他怎么没在他妈肚子里早死早清净。打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他蜷着身体捂住腹部痛苦地抽搐。他才停歇。

  待身体能站了,顾深才忍痛歪歪斜斜地走向厨房去煮饭做菜。

  他想等哥哥放学回家后饭菜都是热的。

  –

  顾隐是顾深的另一半心。

  顾隐初一时让他偷偷交换上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同学、老师和课堂。

  他笑着对顾隐说:我好开心。

  顾隐摸摸他的头,也笑着说:往后还会有更多开心。

  顾隐是如月温柔,人缘好、脾气清淡但不失强势。顾深却是性子怯弱的讨好型人格。

  他进了学校就要模仿顾隐:态度、方式、举动。顾隐喜洁,他也装作。顾隐的固定作息学习时间,他也模仿。顾隐的解题思路,他也照学。顾隐字写得难看,于是他也写成那样。

  他们聪明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顾深渐渐成了影子。

  他有空就跑出门绕着春城走,捡垃圾拖去废品站卖钱,得来的钱给哥哥买新书包新教材。顾隐周末就会去奶茶店打工挣钱给他买新书新文具。

  顾隐心疼他,于是总让他换床睡。

  “上来吧。”

  哥哥睡不惯的。而且他习惯了,于是摇摇头。“哥,你睡吧。你睡这儿会不舒服。”

  他握住他的手腕拖到床边。“你拒绝我我才不舒服。”

  顾隐的目光那么坚定,坚定得谁也撼不动。他只好上那张软床。

  月光从纱窗里四分五裂地窜流,草微动、虫低鸣的矮墙,风正蹑手蹑脚经过。平静。自然也不忍碰坏。

  顾隐快要沉入梦乡。他突然听顾深轻轻对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