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枝 第65章

作者:三侗岸 标签: 天作之和 校园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他僵硬地停下动作,缓缓抽了手。低眸看她蒙住眼睛的脸,睫毛微颤。他知道她早有放弃他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在她心里也就这样。她倾向她的家人,求她在她眼里也只是在逼她。

  他轻轻问她:“你真的舍得吗?”

  她有些恍惚。他覆、身的体温悠远而弥漫,月华装点他的鹿眼,目光缱绻。姣美的荣光如华丽殿堂,惊艳又耐时。这种美是想摘尽他后密封于玻璃瓶。

  少年蓝白色校服短了一截。腰、肉像白花一簇泛光。

  她发呆的望着他:明白长大了。

  从高一到高三。

  这个男生长大了。

  眼睛、鼻子、嘴唇。好看到像郁金香一样的祸害。

  “我说的很清楚了。”

  所以要在梦里上演无数遍。她的放纵,他的表情、语言、神态、动作要预想千万种描写。她不断复写分手理由刻在心肠里,重复提醒她没有结果就不要谈了。不要耽误他、浪费他、拖延他。柔软于是随着眼泪在梦里流尽了。

  即使梦境里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

  更或许现在的她才是梦的倒影。

  心脏被一片片刀刃后扔进荒岗。他呆呆地看着她,问她能不能不要分手?他声带哽咽地说他可以想很多办法让李英同意。

  那是多重因素叠加出的结果。主在于这段时日渐渐被压力逼得心疲倦累的她不想去与家庭、与现实、与未来抗争了。

  她不想打胜战了,只想做逃兵。

  心一恍然,有些话不知怎么就脱口了。“可能我没那么喜欢你吧。”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句话是真是假。

  也许是真的。不然怎么舍得跟他分手?不然怎么就放弃了。她越想越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是喜欢他,但也只能喜欢到这个份上。

  不愿再前进了。

  –

  如天空乍来的一阵可怕的长啸。

  她说没那么喜欢。

  给他要死不活的尸体上再心狠手辣地插入一把钢刀。将他的灵魂也钉死在地上痛、呻。

  没那么喜欢。

  没那么喜欢啊…

  真厉害。

  厉害到他真想抓她的头发死死按住她的头紧贴在他额上。问她一句:

  你他妈没心是吗?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他抬起她的头,如镌刻般监视她的一呼一吸。食指从她的耳垂轻柔地来回刮到她的下颌,如细玩一件珍品。

  更像一把刀。仿若要从她耳垂处割到下颌。

  沉默如死亡前的平静。

  未知的恐惧顿时从头顶流至脚底,她的心猛地不安加速,后背已经攀爬了一层盖一层的战栗。

  他想干什么?

  他轻轻闭了眼,杀死刚品味的字眼,放开拳头,再抹去眼里泛苦的阴霾,恢复重生。

  他站起身,扯着她的衣服让她起来,声音冷如冬月。

  “你只是高考压力太大了。”

  “我们先回家。”

  她觉得被他拉起时她的双腿是泥,随时就能瘫在地上。

  还好是个错觉。

  她想没事。

  故事即使分开了,只要过程很美,那就是个好故事。

  遗憾也不会夸张。

  –

  回家时下了雨,她买了两把伞递给他一把。

  “我们各自分开回家吧。我走这边。”她指了指左边,又指向右边。“你走这边。”

  他撑起伞,和她一样。透明雨伞将万千世界看穿。

  “明白,你高考加油。希望你越来越好。”

  她说完。抬头借着街灯看了看他的面容。

  他眸海温涟,藏莽原密林。

  她默默低了头,转身与他背离。她又强调了一次。

  “我认真的,也下了决心才说的。”

  “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她缓慢地踏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时她突然跑了起来。

  少年被她身后掏了根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夹着双指间衔进唇里。娇花面容清秀如青空嘹亮,指间徐徐而上的烟重色颓靡。

  烟雾与雨雾缭缭悬空,雨声淅沥拖沓。红色火点在雾里朦胧闪烁。

  他眼角的厌世浓稠腥臭。

  –

  枝道。

  我现在不确定我是否能战胜它了。

  它正在我身体里疯狂吞噬我所有的理性细胞。

  我好痛。

  你救救我。

第六十六章

  【墙墙,我想投个稿。】

  我很喜欢一个男孩子。

  我现在高二。

  他很特别很特别。他考数一数二的成绩。他喜欢站在走廊上看操场。他在讲台上讲学习心得时声音超级温柔。他剪一头好看的黑色头发。他很高,皮肤很白,眼睛很漂亮。他的味道是雪松香。

  我想追上他、和他肩并肩。我想和他同一所大学。考690分。

  –

  他看了眼桌上日历,黑色数字被红色线条标记。

  6月2号,离高考还剩5天。

  回家前他跟随她十米远的距离,安静地一前一后埋进人流。

  她撑着伞,右手颤抖得像抖筛,有时肩也是,伞越撑却越往下地掩没了双肩。走向公交车车站那一段,路面有了淡淡阳光,她的步态开始微微摇摆。后来,她突然转起了伞挥成一个又一个的圆。顺转、逆转,雨水甩出弧线。伴着轻轻哼声,伞慢慢露出了她的双肩。肩头微微湿透。

  他远望。看她把伞挥得如此轻松曼妙。

  甩走的是雨?

  还是他?

  他低下眼。缓缓收紧伞杆,手指骨节用力,似要崩离血肉。

  –

  错位的灰尘细细飘零。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坐于书桌前,桌面干净。书与笔半小时了还未打开,桌中间的试卷册反常地一字未写,阴闷的烟味在昏暗空间里发酵。

  他的食指纹路里灯光忽深忽浅。

  手机编辑栏在男性指下蓝白色交错。

  【明天我们谈谈,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蓝色发送键按下。对话框跳升后停下,伴随一个红色感叹号突现。

  他微滞眼神,瞳孔也缀上红色。他吸了口烟,烟雾里随意按个句号后立即发送,又是红色感叹号。于是打开短信发送信息,红色。拨过去的电话是机器音回他:不在服务区。

  他盯了会儿。这红色像刚腐烂的果酱。

  她没错。

  既然说了分手就该干脆利落地拉黑他。

  她能有什么错?

  手机突然一甩手用力地扔向墙。沉重的声响里,亮屏骤黑。干净桌面落满了碎屏玻璃。变形的手机掉砸向卷册,如垂死老妪。惨叫一声后就静了。

  他仰头又点燃一支新烟闭了双眼,神态像在等待救赎。

  现在他想不到别的话。

  一个“狠心”就够了。

  因为李英一句不合适就能放手,他在她心里如此轻描淡写。亏他还自夸勾引有方得意忘形,亏他…却被她没有防备地背捅一刀,疼到他直不起腰。最后她竟真的丢下不管他,任他血流满地。

  她的“没那么喜欢”还在他身上低语徘徊。

  他轻轻笑了一声。

  心里的废楼还在肉眼可见地坍塌。

  灯光在他鼻影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