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 第5章

作者:七宝酥 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你都听见了啊,”岑矜双手挽膝,微微弯起嘴角:“不给怎么办呢,在这儿能好好上学是不可能的。三万薄利就能把你卖了,这种姑姑你还想跟她待着啊。”

  她态度亲和讲出的刻薄话,都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而她口中微不足道的金额,在他看来已是天文数字。

  “宜中教育要比这里好很多,我打算让你去那边寄读,户籍学籍都不用迁,省得麻烦,到时你就住校,学费生活费由我来出,你一心一意学习就行。我想,这也是你最期望的吧。”

  讲着讲着,岑矜突地想笑。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像个合格的游说家,更像是传销组织头目,可她也不清楚怎样才算恰如其分,毕竟这个少年看起来性情执拗却也单一,不是那种无所顾忌马上就能做出改变的人。

  李雾闻声不语,悄然立着,像一道单薄的长影。

  “李雾?”岑矜凝视他片刻,试探叫了下:“不然你再考虑下,我过两天再来?”

  “不了,”他终于启唇,这次坚定许多:“我会还你钱的。”

  岑矜放下心来,笑了笑:“我知道,”她不太喜欢此刻氛围,顺势打破:“有利息吗?”

  李雾认真问:“多少。”

  岑矜怔了下,负罪感丛生:“傻小子,开玩笑都听不出来啊,用高考成绩还就行。”

  见少年又欲开口,岑矜打断道:“还不赶紧收拾东西?”

  李雾难得露出一些符合年纪的活跃神态,难以置信问:“现在么?”

  “当然了,”岑矜起身,环视四周:“这个地方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

  李雾寄人篱下,行李并不多,一袋都装不满,重量还比不上背后书包。

  岑矜手里刚好有五千元纸钞,是她来前去银行取的,本打算交给李雾,不想最后拿来当做定金堵他姑姑的碎嘴尖牙了。

  中年女人喜笑颜开地点钱,匿满泥垢的指甲被粉色纸币衬得格外扎眼。

  一个钟头后,在这片仅闻犬吠的山村静夜里,程立雪被迫担任第三方见证人,将岑矜临时写下的合同一字一句宣读给所有人听。

  轮到三人签字按手印时,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叫她们暂停,而后给严村长打电话,征询他意见。

  严村长有些意外,分别与岑矜,李姑姑,李雾通话。

  一五一十了解原委后,这位基层干部唯有无奈叹息,破例准许了这件事。

  剩余的两万五,被岑矜直接从手机转到姑姑账上。

  有程书记在一旁监督,李姑姑也安下了心,临行前,她假模假样叮咛李雾几句就回了家,走前还不忘酸他两句,说他要过上好日子咯。

  李雾只沉默听着,再目送她离去。

  耳根总算清净,岑矜如经大赦,姿态松弛了些,她远远摁开后备箱,示意李雾放行李。

  李雾猛地驻足,被忽而闪跳的炫丽尾灯晃花双眼。

  少年心头顿时火辣辣的,他不起眼的书包,以及他手里拎着的编织袋,对比之下都像一种亵渎。

  迟疑片刻,他小心把它们摆放在边角处。

  他回头望向岑矜,问她可不可以等他一会,他想再去个地方。

  岑矜把车钥匙圈回手心:“哪?”

  李雾说:“爷爷墓地。”

  岑矜一顿,冲门昂昂下巴:“去吧,我就在这。”

  岑矜进到驾驶座,看着少年转身离开,他越走越快,最后变成跑,逐渐融进夜色。

  岑矜彻底得到解放,她倦怠地打了个哈欠,舒展四肢,身上每块肌肉都疲累到极点。

  ……

  怕岑矜久等,李雾是奔回来的。

  山间每条路,李雾都熟记于心,即使是不见五指的深夜,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一来一回,不过十多分钟。

  拐进院内,岑矜的车仍停在那里,好似荒原中一间莹亮洁净的雪屋。

  李雾心莫名静了,喘息都跟着放轻。

  他步伐渐缓,走上前去。

  车内阅读灯亮着,光是暖色调,不过分亮,也不那么黯然。女人靠着椅背,歪着头,双目微阖,她的睡颜在玻璃后显得格外安恬,有如橱窗里无瑕的人偶。

  李雾没有敲窗,甚至都不再动,只站在外面,安静地等。

  风淌过,他注意到岑矜身侧半敞的车窗。

  少年走过去,背身停在那个空阔的豁口前,他望向远方模糊苍黑的山头,几近屏息,仿佛在呵护一盏烛。

第5章 第五次振翅

  不知睡了多久,岑矜被一个急速下坠的梦惊醒。她活动了下肩胛骨,眼一偏,就瞄到窗后杵着个人影。

  岑矜一怔,看清是谁,立即将车窗降到底。

  外面少年听见动静,也转回身来,他脸小,眉骨高,总能叫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中上庭,尤其是那双溪水涤过一般澄明的眼睛。

  岑矜抬手抚平后脑勺蹭乱的发,奇怪问:“怎么不进来?我没锁车。”

  李雾没有说话。

  岑矜后知后觉摸出杯架的手机看时间:“我睡多久了,”她愕然望向李雾:“你站了四十分钟?”

  李雾摇头:“没有这么久。”他面色平淡,好像没有因此生出分毫不悦或委屈。

  “你傻不傻啊,”岑矜近乎失语:“不会叫醒我吗?”

  她口气一重,他更不敢吱声,岑矜跟着干着急:“上车。”

  少年总算动了,他绕过车头,往副驾那边走,只是才到门前人又停住,掉头走向了一旁花圃。

  岑矜微微后移,看到他在暮色里就着地上的砖块蹭鞋。

  “你干嘛呢。”她真服了这小孩。

  李雾回头:“鞋底有泥。”

  “我也有啊,已经踩脏了,”岑矜心里五味杂陈:“明天洗车就是了。”

  她招了下手:“行了,回来。”

  话毕李雾就快步走过来,上了车。

  岑矜快速扫他两眼,提醒:“安全带在你左边。”

  还在纠结要怎么教他系安全带才能不挫痛其自尊心时,李雾已将其扯出来嘎哒扣好。

  岑矜挽唇,嘲了下自己稍嫌过度的内心戏,而后抽出一张纸巾给他:“给爷爷磕头了吧。”

  李雾看向她,不清楚她从何得知。

  岑矜指指自己额头,“沾到泥了。”

  李雾反应过来,忙用纸巾抹去,担心没擦干净,又使劲揩上好几下。

  岑矜被逗笑:“可以了,皮都要搓破了。”

  李雾这才不自在地将纸团起,讷讷垂手,果不其然,额心那块地方开始升温泛红,他无所适从,眼不知往哪摆,只能盯着出风口上一只别致的金属圆片。

  车里淡香似有若无,像雨后的铃兰,他猜应该出自这里。

  岑矜不再看李雾,手摆到方向盘上,随口问道:“爷爷墓地在哪。”

  李雾说:“家后面田里。”

  岑矜问:“你们这的墓地需要交钱吗?”

  “不用。”李雾说。

  将车驶出院子,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山峦与天空融成一片,宛若黑色的屏障,从四面八方倾轧过来。

  村里黑灯瞎火,各家都不舍得用电,更别提装公共路灯。岑矜的车是底盘偏低的款,用在山地自然不对盘,就跟被迫穿上有石子的鞋一样。

  岑矜不敢加速,慢吞吞移行着,照导航开出一段,她已经被颠得有点心烦意乱。

  她发泄似的来回切换着近远光,闲时会瞥一眼李雾,少年完全不搭话,坐姿也相当端正,好像在上什么公开课,有一千双眼睛盯梢。

  她也没这么吓人吧,岑矜百思不得其解:“你不睡会吗?”

  李雾说:“不困。”

  岑矜抿了下唇,心生一计:“你往后靠靠,我看不到后视镜。”

  李雾倏得耳热,忙往后让,死贴住椅背,仿佛被无形的手摁在那,动弹不得。

  想让他别这么拘谨怎么也跟强迫人似的,岑矜忍俊不禁,坏情绪一扫而尽,顺势与他闲谈起来:“你也走这条路去学校么。”

  李雾:“嗯。”

  “怎么去,骑车?”

  “走过去。”

  “步行?”岑矜吃惊:“那很远呀,少说要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岑矜圈着方向盘的指节一紧:“天天得几点起几点回啊。”

  李雾没给出具体答案,只说:“已经习惯了。”

  岑矜心叹一息,语气轻软下去:“以后住校了就好了,走两步就能到教室。”

  李雾还是:“嗯”。

  车内变得沉静,半个钟头后,他们终于下山,车缓缓提速,驶上高速。

  路面霎时变得平坦开阔,也不再如单机那般枯燥,能稀稀落落瞧见其他车辆。

  路况佳也意味着人容易犯困,岑矜打开音乐,给自己提神。

  不过,除了音乐,车里也没有更多响动了。岑矜平素还算健谈,但身畔男孩寡言得完全令人无处施展,如不是余光无意扫见,她都快忘了副驾上还坐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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