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着迷 第28章

作者:锥花 标签: 天之骄子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气质儒雅温吞的医生摘掉眼镜,闭上眼,似乎也在同样共着情。

  靠在他怀里的, 是一位很特别的病人。

  第一次见到她,来的时候, 小姑娘坐姿拘谨, 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只是用一双很平很静的眸子望着他, 乍一看里面是青灯古佛般的死寂。

  手边的单子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她才19岁。

  而他则面带微笑, 说:“你好,我叫Dawn。”

  他见过很多病人, 这样的开场白, 官方的, 有所保留的,千篇一律的。

  但独独这次有所不同,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他敏锐地发觉身前端坐的姑娘, 她眼神中忽然迸发出了些许别样的色彩, 有点熟稔久违,亦或是小心震撼。

  他眼观一切,仍面色如常, 继续说:“我是你的朋友,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你可以绝对信任我。”

  女孩子原本沉寂如深井般的眸子,突然流光溢彩。

  一问一答,在短暂喝水的空档, 女孩子看着他,突然就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端...我可以...叫你端端吗?”

  双手五指不自然地蜷曲,目光亦没有躲闪,语带期许,是谨慎亦或是试探。

  就像是混沌稚嫩的小兽伸出初露锋芒的利爪尖,轻轻在他心尖上挠了挠。

  他依然微笑着,柔声说:“当然可以。”

  患有臆想症的人,要么歇斯底里,要么沉默得宛若泥塑。

  同样她也很特别。

  人总是贪婪的,但是不健康的病人不同,她们总是会觉得来不及。

  承诺完。

  “端端,我可以抱着你吗。”女孩子咬着唇,樱桃色的唇瓣就快要咬破了。

  “就像....”

  就像抱着端端一样。

  我想念我的小狗了。

  那条死在夏季的狗,被人一脚踹死的,可怜年迈的土狗。

  她后来真的如愿抱上了他,下巴伏在他的肩膀处,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腰,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承受她的依赖,她的力道。

  抱着抱着,她忽然就说:“知道吗。”

  “其实我很后悔的。”

  “小渴很后悔。”

  后背交叠的手臂随着话语愈加用力,眸光也愈发的沉下去:“如果那天,那个傍晚,我乖乖听你的话,不出去....”

  “这样。”

  “我就不会遇见他了。”

  也不会在桥头灯火里,一眼着迷。

  *

  桑渴记得这个名叫德万的医生,虽然他们只见过两回。

  中文名,她不知道,她只叫他端端。

  因为一个恍惚,听见的名讳。

  他戴着眼镜,身后就是向日葵的画,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他说他是她的朋友,可以绝对信任他。

  可是,真的有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吗?

  桑渴不知道,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随便是谁,只要能拉她一把,拉她一把就好。

  她想走出来看看太阳,就像小时候,无论难受成什么样,隔天,看见天边的骄阳,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这次的治疗,桑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配合。

  医生仿佛也将他自己代入了小城的人烟风土,那时孤单绝望的少女。

  那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过了一会,桑渴缓过劲,她动了动,她似乎又不喜欢被人像这样从后背倚靠着了,于是主动挣脱掉怀抱,转而挪到床尾,将脸埋进双膝。

  诊室里幽幽地,飘着些许香气,安神的。

  医生神情温和,眼神全无杂念,他想抽身,留她单独呆一会,不料刚准备走衣摆却被身后的手腕牵扯住了。

  他步伐微顿,只听见身后传来很低很低,近乎喃喃的祈求:

  “.....”

  “能,陪我一会吗。”

  “就一小会。”

  “我很乖的,不会吵到你。”

  床上的姑娘,瘦弱的,眼神执拗的,心疼的。

  医生沉默了片刻,弯下腰,一双眼深邃独一,他说:“好。”

  桑渴又躺下了,而他就坐在离她半米外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

  其实关于那个夏天,关于父亲,关于年少,关于无知,关于疼痛,关于争执。

  卑劣,猜忌,恐惧。

  桑渴全然接受,她只是害怕,仅仅是害怕而已。

  身后空无一人的感觉,被欺骗,被玩弄。

  湿冷带刺的藤蔓,一圈一圈,试图将她窒息。

  桑渴抱着骨灰盒子搬进舅舅家的时候,没哭也没闹,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只小人偶,也不说话。

  舅母很心疼她,帮她早早收拾出来一间很温馨干净的卧室。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经历,她像是在十八岁那年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所有的天真烂漫,童真纯粹都被封存在了隆城,那场以盛大雨幕作为背景的页脚中。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陌生的电话,熟悉的尖利的嗓音。

  “你爸死了。”

  “那个人让我告诉你。”

  “救不活的。”

  窗外是闷雷,她尖叫着说:“你骗人。”

  电话那头停顿了三秒,紧接着断断续续,是强行稳住的底气:“我..我也是刚刚听说的,早死了。”

  就快高考了。

  爸爸死了。

  那天,整个世界都是雨。

  花坛里,城河里,落下千千万万滴。

  她记得,来了好多人,她没能见到父亲,也没能见到那个人。

  不知道是天意巧合还是捉弄,只有兰婆僵直垂挂着的身体。

  灰白色的记忆。

  父亲走得悄无声息,只给她留下一张巨额的存折,款项来源:xxx化工集团。

  她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那就是,父亲死了。

  死于怜悯。

  死于那个人的怜悯。

  *

  后来的她休学了一年,舅舅见她这样意志消沉,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换了当地的新学校,她去了一个月便不肯再去了。

  她接受不了。

  桑渴得了严重的臆想症。

  总觉得窗户外面会突然冒出某个人脸,会将她掐死,她会突然疯狂的在家里呼喊起端端。

  舅舅舅母心疼她,帮她新买了一条很类似端端的田园狗,但她说什么都不要,很抗拒地将狗关在门外。

  两年的时间,过的飞快,她成天窝在卧室,收集一些没用的废品,纸屑。

  桌面上是凌乱摆着她这两年写的东西:

  日记,琐碎的心情。

  *

  在诊室,桑渴醒来后没多久又睡着了。

  身边有能令她安心的热源。

  白大褂黑领结的年轻医生轻轻阖上门,外面等候区正坐着一对神情焦灼的夫妇,他们见医生出来后随之起身。

  “医生...怎么样?”

  “病人情绪稳定,不用担心。”医生说着,那两人缓和下神色。

  临走之前他又忽然停下,“冒昧问一句。”

  “她后来,还有念书吗?”

  气氛一下子像是陷入了泥沼里,下坠的污泥攀锁着人们的喉咙。

  周遭只剩下各自的心声,亦或是悲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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