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闺杀 第5章

作者:鹊上心头 标签: 甜文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她面色青白,人也略有些浮肿,更可怕的是脸蛋上划了好长一道伤口,此时看起来更是殷红刺目。

  一头长发简单盘在头顶,依旧湿漉漉,夹杂了不少河中泥沙,看起来脏兮兮的。

  邢九年突然张口:“小姐近些看,这可是你母亲阮林氏?”

  阮莲儿一下子哭出声来,她挣扎着要往阮林氏那扑去:“娘啊,娘!”

  那女校尉一把拽住她,不让她向前一步。

  “娘,”阮莲儿挣脱不开,只能伸手去抓,“是我娘,娘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啊!”

  “娘啊!”阮莲儿痛哭失声。

  谢吉祥也紧紧搂着她,无声给她安慰。

  赵瑞看了一眼女校尉,女校尉便立即扶着她往后退,谢吉祥便道:“莲儿,你出去等等,好让几位大人仔细查验,不会让福婶死得不明不白。”

  阮莲儿满脸泪痕,眼中满满都是绝望,她茫然地点头,就这么被拉扯出了义房。

  待人一走,邢九年立即道:“干活吧。”

  此时义房中一共五人,都是老手,便也无所顾忌。

  邢九年领着小六穿好罩衫,谢吉祥也取出自己的罩衫套在身上,她在头上戴好帽子,口鼻处戴好面罩,便算准备妥当。

  她这一番打扮,跟邢九年似乎没什么不同。

  邢九年满意地看她一眼,对站得不远不近的赵瑞道:“这位吉祥姑娘可比你老练,也没你那么瞎讲究。”

  谢吉祥看了一眼赵瑞,见他在口鼻处捂得严严实实,颇为无奈:“世子您要不出去等。”

  赵瑞有些洁癖,对各种杂混的气味更是敏感,根本不肯往前凑。

  赵瑞却摇了摇头:“不用,开始吧。”

  无论按察使司还是刑部,也无论大理寺还是仪鸾司,尸检皆有体统。

  邢九年主检,他便领着小六一起给死者上香,待在案头点上两柱白蜡,才对小六说:“永丰四年四月初八,阮林氏案格目。”

  他说一句,小六就迅速写一句。

  谢吉祥不是仵作,她只站在另一侧,一边仔细查看阮林氏身上的伤痕,一边在心中反复推敲。

  邢九年先指了脸上:“左侧面部有划伤,长约一寸半,非刀枪斧钺,应为山石。”

  他既然是一等仵作,眼力和经验可见一般,这些外伤一眼便知。

  仔细看完脸上的伤,邢九年又查验四肢。阮林氏身上有多处划伤,因伤口中有细小碎石,便是在河道里泡过,也依稀有存留,倒是并不难定证。

  他斟酌片刻,对小六道:“四肢伤共十八处,皆为尖锐山石刮蹭,应当为高处坠落。”

  这些都看完,他才开始仔细查验阮林氏的面部。

  这一看,他却微微皱起眉头。

  只见淅淅沥沥的血水从阮林氏的鼻腔内缓缓流出,她怒张着眼,那血水仿佛血泪一般,让人心中惊颤。

  有道是枉死不甘,遗恨绵绵。

  那血水如同血泪一般,在诉说着逝者的死不瞑目。

第5章 慈悲语05更新:2020-09-02 09:09:18

  这场景看着很渗人,不过对于经验老到的一等仵作来说,都是小事情。

  就看邢九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用小木盒把她鼻腔内的血水收集起来,凑在蜡烛下查看。

  说是血水,其实血色并不浓,其中夹杂着细碎的泥沙和小石子,也并不十分显眼。

  邢九年办事很讲究,他特地让谢吉祥也看了看,问:“丫头怎么看?”

  谢吉祥示意邢九年按压阮林氏的腹部,见未有肿胀,斟酌地道:“若是生前溺水而亡,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腹部肿胀,若是意外落水,则腹部也会略有肿胀,但阮林氏两种状态都无,应当是死后落入水中。但是……”①

  谢吉祥又有些迟疑:“但死后落水者,口鼻处不见水沫,同阮林氏痕迹不符。”

  她如此娓娓道来,对这些查验的手法颇为熟悉,一看便知是熟读过《洗冤集录》的,并非毫无见地之辈。

  邢九年点头,道:“丫头不错。”

  “你说的是溺死篇,但不要忘了后面还有压塞口鼻死。”

  谢吉祥恍然大悟:“多谢邢大人,受教了。”

  这个时候,赵瑞突然开口:“也就是说,阮林氏是被人捂住口鼻致死之后扔下山崖?因昨日燕京暴雨,开阳河水流湍急,这才把阮林氏冲入运河南码头?”

  赵瑞并非刑狱高手,甚至不是按察使司出身,但他这个突入起来的总结,却偏偏全部说中。

  就连邢九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少卿所言极是。”

  谢吉祥抬头向赵瑞看去,少卿?

  然众人还未来得及再做补充,就听义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下一刻,只听“啪嗒”一声,义房那上了门闩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飞溅的木屑四散而出,差点砸到站在床脚的谢吉祥身上。

  赵瑞一步上前,手腕一转,拉着谢吉祥转了个身,把她严严实实遮挡在身后。

  谢吉祥的心,跟随他的动作猛地跳了一下。

  赵瑞的手修长有力,手心带着蓬勃的朝气,牢牢攥住她的手腕,暖暖妥帖人心。

  谢吉祥只觉得脸上一红,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射到来者身上。

  还不等赵瑞开口,这胆大包天的凶徒便大大咧咧嚷嚷起来:“呦左少卿大人,怎么有了案子不叫在下?您怕不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这大理寺的一等推官是谁?”

  大齐官制颇为严肃,凡不需要科举但有专才的能人志士等,皆给予与之才能相对的官职与等级。

  比如有关刑狱的仵作、推官、录文等专才,皆分一二三等,一等为最高,品级从七品到正六品皆可,是正正经经的官爷。

  比如邢九年,他是刑部总衙门的一等仵作,正六品的官职,虽然在堂官多如牛的燕京不起眼,但在整个三法司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个新来的一等推官,张口如此狂妄,不仅官职颇高,在三法司里肯定也很有名号。

  毕竟,赵瑞这个新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可是正四品,比他不只高出一星半点。

  赵瑞是谁?

  哪怕他亲爹也耐他不能的赵王世子,虽然平日里都是冷冰冰的,可若有人不懂事打到他脸上,他绝对不会当个睁眼瞎。

  果然,谢吉祥就感到赵瑞捏着她的手略紧了紧,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

  “付大人,可不是本官没有请你,”他把请字咬得极重,“早晨案发时本官就派人去请你到案发现场,你未曾出现,本官便只好亲自前去。等到家属前来识人,本官第二次派人请你一同验尸,你也一样未曾到场。”

  赵瑞语气逐渐冰冷:“若是付大人当不好这个第一推官的差事,本官手底下有的是能人,就不劳付大人费心了。”

  这两句话,直接把这位付推官怼了回去。

  谢吉祥微微探头,好奇地往门边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门扉斑驳的义房门前,身上穿着深青色的官服,长脸小眼,看起来很不好惹。

  谢吉祥这么一动作,却叫眼睛极为出色的付推官看了个正着,他突然嗤笑出声:“切,就看你找的这小娘皮,能做什么事?怕不是见了死人要哭到你怀里哦。”

  赵瑞脸色不变:“来不来本官怀里,那是本官和谢推官的事。”

  谢吉祥脸上更红了,她伸出手,悄悄在赵瑞腰上掐了一下。

  赵瑞:“……”

  赵瑞差点没绷住,同她说了那么多次,掐人不能掐腰

  ,怪痒痒的。

  付推官一听这话,就知赵瑞死了心不肯用他。

  他挑眉怪笑,眉目里满满都是险恶:“你们这些子天潢贵胄真是恶心人,一来就顶了别人十几年的辛苦,难怪人人都骂彩衣狗,只要能当一条好狗,就能高官厚禄,锦衣加身。我倒要看看,这小娘皮能破什么案!”

  这话听得人特别不舒服。

  就连还在生赵瑞气的谢吉祥,都要忍不住出来为他辩驳几句。

  但赵瑞依旧没有松手,稳稳当当把她遮挡在身后。

  “付大人要为李大人伸冤,也要去问问李大人如今是什么前程,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诋毁朝廷命官,揣测上意,实在不是一个正六品的一等推官秉性。”

  那个付大人脸色一变,他张了张嘴,也听出来赵瑞话中有话,见无人给他下台阶,只得骂骂咧咧走了。

  待他一走,门口守着的校尉便迅速取来门板压在义房门框上。

  赵瑞转身,轻轻松开手,推了推谢吉祥:“去忙吧。”

  谢吉祥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平和,眼睛里甚至还带着些戏谑,一下子就想到刚才他的话。

  谁要扑到你怀里。

  谢吉祥瞪他一眼,立即回到邢九年身边,看他检查阮林氏身上的伤痕。

  刚刚付推官大闹义房的时候,邢九年全程都没理他,依旧慢条斯理做尸检,他做尸检是相当有经验的,虽然验尸格目上有开胸验尸这一项,也会提前跟家属说明,但阮林氏的死因特别清晰明了,因此也不用再做开胸。

  此刻邢九年已经结束了第一次整体检查,他起身用帕子擦干净手,叫了众人来到床边:“丫头看这里,她死前应该紧紧抓住过什么,导致手上不仅有淤青血痕,指甲缝里也有血迹,不是她自己的,就是凶手的。”

  谢吉祥低头看去,只见福婶的一双手上,皆是伤痕累累。

  她是做吃食生意的,手上不留指甲,平日里总是干干净净,然而此刻,她斑驳的指甲缝里,却被污泥和血痕充盈,看起来颇为可怜。

  “咦,”谢吉祥指着林福姐的指腹,“邢大人,您看这里。”

  邢九年低头看过来,道:“她手上这里因为受伤严重,所以尸斑明显,所以看不太出来原本的颜色

  。”

  谢吉祥看着那些斑痕的颜色,送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但邢九年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了:“阮林氏没有中毒,死因应当就是为大人所言,口鼻窒息致死之后被冲入开阳河,她昨日有出城去金顶山,这个有护城司的记录,应当是死在金顶山上后被人扔下山崖。”

  谢吉祥补充道:“我同阮家恰好是邻居,也认识阮莲儿,刚刚我问过她,经她回忆,昨日阮林氏大约午时到的金顶山脚下,要步行上山,再去金顶寺烧香礼佛,怎么也要一个时辰。”

  邢九年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仵作,年轻的时候跟着师父,出师之后自己单打独斗,他合作过那么多推官,什么样的人都有,可唯独没有这小丫头这般,笑嘻嘻就把细节都斟酌清楚。

  虽说她认识受害者家属,也知道阮家的内情,却依旧如此不声不响就问出了大概内情。

  邢九年接着她的话道:“如此,那阮林氏的死亡时间就可定在昨日午时至夜里落雨前。”

  之所以定在落雨前,一是因昨夜雷阵雨颇大,而且一下就是一整夜,金顶山上除了赫赫闻名的金顶寺,就再无其他的村户,且落雨恰好在宵禁前,便是要在雨夜行凶,也无法在宵禁前赶回城中,这样瓢泼大雨下,在野外林中颇为危险,林福姐不会从金顶寺外出,凶者不可能行凶之后再湿漉漉回金顶寺,林中也无处躲藏,雨夜行凶的几率并不大。

  二一个,则是死者已经出现大面积尸僵,虽在河里泡了一夜,却也未曾缓解,根据邢九年的经验,尸僵一般会在死后一刻至三个时辰左右出现,然后再过两至三个时辰扩散至全身,以阮林氏的状况来看,她大约是死在昨夜落日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