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 第8章

作者:缪娟 标签: 现代言情

  已经彻底放假了,不过,学校里仍有不少假期不回家的学生。寝室里尚有波波,她留在这里,是为了陪她在学校准备考研的男朋友。

  我休息了一天,就拨通了程家阳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说话时卷舌音很夸张,典型当地人的口音。

  “您这是不是需要法语导游?程家阳给我的您的电话。”

  “哎呦,您可算打电话了,我还当您失踪了呢。您过我这来一趟,我跟您交代一下。”

  我找到那家旅行社,见到程家阳的朋友吴小平,他看看我,就有些怀疑:“姑娘你多大了?高中毕业没?”

  “21。”我说大一岁,“大三了。”到下学期。

  “我让程家阳给我找个熟练翻译,他怎么给我弄个丫头片子来啊。”

  “你没听我说法语,怎么知道我不熟练啊?你拿个解说词,我给你现场口译。”

  我吃准了这个人一点法语也不会,虚张声势地说。

  男人嘿嘿笑了:“得了,小姑娘,冲程家阳我也得信你啊,他在加拿大都打过好几个电话来问你来这报到没。我这就让人给你拿资料啊,反正,领着游客去机场,去餐馆这些话你都没问题吧,到了各地,还有地陪,难度不大。”

  该法国团在国内停留15天,线路是北京—西安—成都—昆明—桂林—上海一线,最后由上海出境回国。

  我买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在寝室里狂啃交际实用法语和解说词。这是第一份正经的兼职,况且程家阳又说收入颇丰,不可怠慢。

  在旅游团抵达之前,我跟波波上街又给自己买了一双软底的凉鞋,在精子前面演练笑容,露出多颗白白的牙齿:“Soyez les bienvenues en Chine! ”(欢迎来到中国)

  第二日接了这个有三十多法国男女的旅行团,第一站便是去吃久负盛名的烤鸭,跟我同桌的一位大叔吃了二十个卷饼,又指着甜面酱问我:“这巧克力色的酱使用什么做的?”

  我问了服务员,他答道:“面粉,特制配料。”

  我翻了之后才发现,“特制配料”这个词实在是好,适合回答餐饮方面的所有问题。

  抵达宾馆,稍作休息,我们又赴故宫参观。正值旅游季节,旅行团一个挨着一个,我一方面要解说景点,另一方面还要归拢游客,保证团结,一个都不能少。幸亏作业做得还好,解说词我都刻苦背了下来,参观宫殿和博物院的时候,虽然有的时候说得不太流利,但基本上准确完成信息传递,老外在我所讲解的中华古典辉煌文明前面啧啧称奇。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带队参观十三陵,又至天坛、八达岭,在十三陵遇见另一对法国人,带队的是个男的,一直跟着我们,亦步亦趋,我让外宾自由活动拍照的时候,他上来对我说:“小姑娘,刚当导游吧?”

  我在这个城市念了两年书,始终没法对这种一嘴地方卷舌音,油头粉面的人产生好感。我喝了一口矿泉水:“对啊。”

  “早看出来了。我昨天在故宫就看着你了。”

  我看他一眼。

  这个城市的一大部分男人都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喝一口水。

  “你看你,说的多带劲,都不嫌累。”

  真听不出来是好话还是坏话。

  “您是干嘛的啊?您不解说啊?您这样还带队呢?”

  “急什么啊?你解说的内容,旅行册子上,展品旁边不都有英文的吗?让老外自己看去呗,哥哥教你点省力气的法子。”

  真是让我不齿:“你跟着我的团,也是为了让你的游客听我的解说,自己省力气吧。”

  男人嘿嘿一笑。

  “哎呀妈呀,太烦人了。”我用东北话说了一句,我一直觉得家乡话很有劲,很适合骂人。我拉大队快走,甩开那厮。

  

  这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外语精英埋伏在你不期而遇的角落。

  出发去西安前的一晚,我带队去王府井吃小吃。小吃一条街门口有两家炸肉串的店,老外看见蝉穿在串子上,颇新奇,停下脚步。

  小伙计机灵的很,见是白人,先说:“哈喽。”

  法国人笑笑。

  小伙计马上又说“傻驴”,这便是法文里的“哈喽”。

  法国人乐了,一起对他说:“傻驴。傻驴。”

  法国人指着蝉说:“瓜?”(什么东西)

  小伙计:“西嘎乐。”(蝉)

  法国人:“高茫茫日?”(怎么吃)

  小伙计:“福利乐。”(炸)

  又翘起大拇哥:“崩。”(香着呢)

  法国人猎奇心起,数数要吃的人数:“万。”他们要了二十串,又点别的肉串,小伙计高高兴兴的收钱,炸串。

  我心里说,真是英雄莫问出处啊。

  两天下来,我由于过于努力的工作,嗓子又红又哑,开始想想那个男人的话,也许总有些方法偷懒。

  到了西安,等待我们的地陪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先生,我暂且可以休息一下。他的法语很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地外语学院的讲师,教专业学生的。可是,院校的教师待遇不太高,西安又是一个以旅游为主导产业的城市,他出来打工,机会很多,又可以贴补家用。

  跟着这位老师,我又学会一招。

  我们下榻的宾馆很是热情,安排了“饺子宴”招待国际友人。宴会之前,由行政主厨亲自出马,向外宾传授如何包饺子。但见他边做边讲解,当然了,完全是汉语。

  “大家请看,我们将揉好的面攒成小团,用我手中的擀面杖将它们擀制成圆形面皮,然后放入饺子馅,不可太多不可太少,然后将面皮相合,手指沾少量清水,将饺子皮捏劳,呈海浪型,呈花瓣型,依据个人喜好而定。

  饺子是中国的传统食品,俗话说:‘站着不如倒着,好吃不过饺子。’……”

  我几乎有点担心这位老师了。但见他喝了一口矿泉水,然后四两拨千斤的对法国人说:“饺子是中国最好吃的传统食品。大家看见刚才大师傅的演示了?像他那么做,就能包出好吃的饺子,注意先洗手哦。”他看看我,眨眨眼:“说多了,他们也不懂。”

  我倒。

  听那边厢英语团,日语团,韩语团,俄语团翻译说的内容也不会比他多。我当时还真挺高兴,以为长了见识,学会投机取巧,应付差事的技巧。

  离开西安,赴成都,昆明,一路无话,此两地的地陪都像西安那位一样,太极耍得很好,不费劲,轻松赚到小费。

  行至桂林,终于出现意外。我们下了飞机,地陪满脸笑容的上来说:“古藤塔克。”

  我说:“您说什么呢?这里得说笨猪(法语你好)。”

  他愣住:“不是德国团吗?”

  “法国。”

  我们相视无语。老外在那边忙着取行李。

  “您还能赶快找着法语地陪吗?”

  “不行了,现在是旺季,全派出去了。”

  我心里没底,桂林部分的名胜解说词我一点没看。

  “您能给我点资料不?说什么我得准备一下啊。”

  “行行,我回去拿,今天晚上给您送宾馆去。”然后他火速抽身而退,不知又去何处兼职。

  出门在外,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相信,我要是不知道这点就不能在大城市活到今天。那位德语大哥直到我们离开桂林也没再出现。

  好在我们在桂林只停留一天,我到了宾馆马上索要游漓江,赴阳朔的旅行材料,通读下来,作简单准备。

  我这一趟下来,也算积累了少量经验。旅行开始之前就请风景区导游把英文说得慢一些,法国人的英文都不错,听得还算明白。偶尔有不太懂的地方问我,我在前一晚已有所准备,再问问导游小姐,也就排除故障了。

  桂林这一行就在我觉得即将化险为夷的时候,又起事端。

  去上海的前夜,我为了防止上海再出特殊情况,拿了资料躺在床上预习。忽然有人急促的敲我的房门,打开一看,是一口气吃二十个烤鸭卷饼的大叔,他站在外面左侧脸已经肿了起来,颤抖着问我:“打扰您吗?我的牙疼得受不了。我想去医院。”

  我披上衣服就跟他出来,找到最近的医院在牙科挂号。

  医生见是外宾,颇热情,仔细检查后开始介绍病情。

  现在是午夜时分,天可怜见,天地万物皆休息的时候,劳累的我在这里给牙医作交替传译。

  医生:“龋齿。”

  我:“牙上有洞。”

  医生:“漏神经了。”

  我:“您已经感到疼了,牙里面漏肉了。”

  医生:“得杀神经,再消炎。”

  我:“我们把里面的肉弄出来,然后给您止痛。”

  医生:“彻底去掉牙菌斑,得磨一磨,然后把牙堵上。您自己选个材料。暗色材料的结实一些,白色的材料美观一些。”

  我已忍无可忍了,我对医生说:“您看着办就行了呗,怎么这么多话?我看牙,医生拿个钻子,捅一捅就完事了,什么时候说这么多话?”

  这医生脾气也上来了,看着我说:“您还是学外语的呢?您的牙跟外宾的牙一样吗?外交无小事知道不?”

  我这个气啊,可我现在不仅法语不行,汉语也不行,被牙医噎得说不出话来。

  被牙痛折磨的大叔挣扎的坐起来,对我说:“怎么弄都行啊,您告诉医生快点,我这要疼死了。”

  手术过程2小时,大叔打上麻药就睡着了,我一直陪在旁边。困到最后迷迷糊糊的,好像梦见程家阳了,回去之后,他问我此行如何,我右手握拳,恨恨道:“这辈子再不能让郎中瞧不起我。”

  

第十一章

  

  乔菲

  终于在上海一切顺利,地陪是位念研究生的学姐,素质过硬,态度认真,除了不太理我外,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在浦东机场送走老外,我点点他们给我的小红包,欧元人民币美元什么都有,虽然面值都不大,加在一起,合人民币有两千多块。回到北京,在旅行社老板吴小平那里有领到工资,真是不少,我心安理得的存到一张小卡里,至少下学期学费无虞。

  吴小平对我的工作颇满意,握着我的手说:“不错啊,丫头,原来还真小瞧你了。以后有活儿,还找你啊。”

  我想起这一路虽然奔波劳累,但顺利完成,演练了知识,积累经验,还赚到钱,心里也不太讨厌这个京片子了:“谢谢您了,我随时待命。”

  “还有个人你得谢吧。”吴小平说,脸上是一种“我知道你们怎么回事”的表情,恢复讨人厌的本色,“程家阳给我打好几个电话问你回来没有了。”

  “啊,对,我是欠他钱。”我做恍然大悟状,“您看,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债主追得这么紧。”

  我回了学校,狠狠洗个澡,狠狠睡了一整天觉,睡到脸都肿了,被我的小灵通叫醒。

  是程家阳,号码是陌生的,但我知道是他。

  “你回来了?”

  “啊。你也从加拿大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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