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 第36章

作者:缪娟 标签: 现代言情

  他看看我,其实还挺高兴,嘴里说:“那真遗憾。”

  “遗憾什么,以后再来呗。等你再休假。”

  他更高兴了。

  我跟祖祖与他的亲戚们道别,又乘连夜的火车赶回蒙彼利埃。他回家收拾行李,我回家睡觉。

  第二天我睡醒了,准备去火车站送他,打开窗帘一看,哎呀这天气还真会应景,这终年阳光普照的地中海城市居然在这一天下起雨来。

  这里是不兴打雨伞的。

  因此雨不大却足够把人淋湿。

  我到的时候,穿着制服的祖祖在月台上等我,我从远处看着他,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高大矫健,穿着深蓝色的军服,头戴帆帽。祖祖费兰迪非常英俊。

  我走过去,他看着我。

  我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可这个时候发现语言贫乏。

  我们只得拥抱在一起,直到他上车。

  我心里想,他可真暖和。

  过了一周,我收到他从巴黎寄来的卡片,图案是我曾跟他说过的,我最喜欢的埃菲尔铁塔。背面,祖祖只写了一句话,我很想念你。

  我也结束了短暂的假期,开始了第二阶段的学习。导师是一位香港女士,姓王,曾是联合国的同声传译官,普通话说得让我自叹不如。

  第一堂课便开始同声传译的训练。

  老师放一段大约5分钟的法文录音,我们边听边进行译制,说出来的汉语同时被录下来。

  我听了自己的录音结果,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居然还穿插法语和英语还有我家乡的口头语,王老师问我:“乔菲,你说清楚,什么叫‘内个啥’,你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

  王老师说:“知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大家说:“在哪里?”

  “听到的东西,以为听懂了,马上就脱口而出,殊不知你说的时候,就已经漏掉了后面的相关内容,没有把译入语听的完整清楚,进行整合,是不可能做出好的同传的,还有,你看看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动笔?之前是不是白教你们速记了?”

  于是这样,我以为熬过第一层炼狱,可第二层来得更是恐怖。我们仍旧是每天上午上课,听大量的录音带,作同传练习,下午仍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捉对厮杀,这样连听带说,直让人头晕脑涨,有呕吐感。

  人到了压力极大的时候,就会对自己所从事的事情的意义产生会怀疑。

  我为什么养熊取胆,生活得不错,却又偏向虎山行呢?

  我为什么要遭这份洋罪呢?直学得自己都开始掉头发,每天像得了强迫症一样,凡是听到的法语立马就要拿汉语说出来。

  我想给爸爸妈妈赚钱,以我现在的能力水平,毕了业找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小康应该没有问题。

  我没有太高的要求,真的。

  如果不是钱,那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人的影子在我的心里旋转。

  他工作时精力充沛,冷静自若的潇洒作风,那样子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

  程家阳。

  我这样想着他,就好像真地看到了他,不过态度不好,一只手左右开弓的拍我的脸:“笨蛋,不学习,又笨又懒。”

  打得我疼了。

  用力挣扎着起来,发现是小狗祖祖用前爪打我。

  我把薯片给他,他乐不得的跑了。

  我拧拧腰,继续听广播。

  

  程家阳

  小华的节目重新开播,电视上的她仍旧是神采奕奕,高贵漂亮。因为是中断之后再开张,小华请了众多的名人明星捧场道贺。

  领导面对镜头说:“这是一个面向未来,面向大众的节目。”

  城中著名的CEO说:“在这里做访谈,心情愉快。”

  名导演说:“我最欣赏的是这个节目的文化氛围。”

  留美回来的篮球巨星说:“我喜欢这节目。”

  新晋的小明星说:“大家好,我四江曼玉,请大家继续资慈则样好浪漫好温馨的秀。”

  金玉其外。

  我在部里的咖啡厅里看到她的节目。晚上加班,大人物要与外国要人通电话,交换对海湾问题的意见,我在这里待命。旁边有几位新闻司的同事,议论着什么,我听他们说:“哎可惜了可惜了。”

  “什么事可惜了?”我问。

  一个回答:“我的一个同学,去海湾采访,被炸掉一条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来呢。”

  我愣了一下。

  “孩子还小呢,给前妻带着。他说不让把这信儿告诉在青海的父母。”

  “是不是姓赵?华新社的?”

  “啊对。家阳,你也知道?”

  “听说过。”

  我的手机响了,是小华,她的节目刚刚结束。

  “家阳,你猜收视率是多少?”

  “多少?”

  “20%,创访谈节目新高。厉不厉害?”

  “恭喜你。”

  我想跟她说说,她的同行老赵的事,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听见电话的另一边,有人说,恭喜恭喜,这样欢乐的时候,我又何必泼她冷水?

  “你什么时候下班?过来接我。”

  “我?”我向四处看看,“今天挺多东西得准备,我睡值班室。”

  “那好吧。给我打电话啊。”

  晚上我回了跟乔菲一起住过的房子,她走之后,我自己也很少来这里。

  洗澡,喝水,上网。很巧,“我就不信注册不上”也在。

  我问:“你的小说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正收尾呢。你不忙吗?”

  “工作完成,回家休息。”

  “身边没有女人?”

  “哈哈。”

  “为什么哈哈?”

  “没有女人在身边。”

  “奇怪,我以为你恋爱了。”

  “为什么这么以为?”

  “你很久没来。是吗?恋爱了?终于决定再战江湖?”

  “怎么说都行。”

  “这是什么回答?”

  “是有个女人。只是……”

  “只是,她不是原来那个?”

  果然是作家,隔着网络,也猜得透人心。我没有回答她。

  “你知道的,”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原来的那个怎么样?你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她变成什么样?”

  我一下子就点了“离开”。

  然后躺在床上吸大麻。

  

  

第四十一章

  乔菲

  在忙碌的学习中,日子过得很快。

  成长潜移默化,人和动物都是如此。

  小白狗长了一大截,脑袋上的毛发把眼睛挡住了,我给他扎了个小辫,现在做了很嬉皮的造型。

  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中,我和我的同学,成绩也有了一定的进步,现在听每次练习录下的效果,也不是那么惨不忍睹了。王老师说:“谢天谢地,乔菲,我终于听不到你的口头语了。”

  我回答说:“内个啥,王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说‘内个啥’的,我一着急才说东北话。”

  王老师的课程在圣诞节前结束了,我得了13分,及格了,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还满意自己的成绩,我们凑份子请王老师在城里很著名的一家馆子吃了顿饭。

  圣诞节到新年,法国学校有两个星期的假期,老外和香港的同学都回家过节了,台湾的去了她在阿尔卑斯男朋友家,宿舍里空荡荡的,我给国内的小丹和波波打了电话,又去超市买了足够自己两个星期的食物,准备自己给自己过。

  蒙彼利埃在这个时候也挺冷的了,树叶落了一地,吹着带湿气的小凉风,不过我觉得凉,大部分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过节的缘故,我独自一人拎着大包小裹回宿舍的时候,跟自己发狠:明年过节,我一定要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这个时候,下起小轻雪,忽忽悠悠的飘到人的脸上,身上,我向上看一看,它们还钻到我的眼睛里,融化了再流出来,热乎乎的。

  突然有人说:“你做了些什么?我们这从来不下雪。你说你做了些什么?弄得这里下雪了?”

  我往前一看,下巴就差点掉下来,我对这个人说:“共和国政府供养你们怎么像对小学生?假期这么多?”

  祖祖费兰迪把我手里的包裹接过去,看看我:“我护送生病的战友回家,得到一天假期,明天晚上就得回巴黎执勤了。”

  我点点头,也看着他:“圣诞快乐。”

  他可真有劲儿啊,手里拿着我的东西,还一把把我给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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